第55章 雜篇·徐無鬼
- 道家秘術
- 于長生
- 7477字
- 2019-02-23 18:41:46
徐無鬼靠女商的引薦得見魏武侯,武侯慰問他說:“先生一定是極度困憊了!為隱居山林的勞累所困苦,所以方才肯前來會見我。”徐無鬼說:“我是來慰問你的,你對于我有什么慰問!你想要滿足嗜好和欲望,增多喜好和憎惡,那么性命攸關的心靈就會弄得疲憊不堪;你想要廢棄嗜好和欲望,退卻喜好和憎惡,那么耳目的享用就會困頓乏厄。我正打算來慰問你,你對于我有什么可慰問的!”武侯聽了悵然若失,不能應答。
不一會兒,徐無鬼說:“請讓我告訴你,我善于觀察狗的體態以確定它們的優劣。下等品類的狗只求填飽肚子也就算了,這是跟野貓一樣的稟性;中等品類的狗好像總是凝視上方,上等品類的狗便總像是忘掉了自身的存在。我觀察狗,又不如我觀察馬。我觀察馬的體態,直的部分要合于墨線,彎的部分要合于鉤弧,方的部分要合于角尺,圓的部分要合于圓規,這樣的馬就是國馬,不過還比不上天下最好的馬。天下最好的馬具有天生的材質,或緩步似有憂慮或奔逸神采奕奕,總像是忘記了自身的存在,超越馬群疾如狂風把塵土遠遠留在身后,卻不知道這樣高超的本領從哪里得來。”魏武侯聽了高興得笑了起來。
徐無鬼走出宮廷,女商說:“先生究竟是用什么辦法使國君高興的呢?我用來使國君高興的辦法是,從遠處說向他介紹詩、書、禮、樂,從近處說向他談論太公兵法。侍奉國君而大有功績的人不可計數,而國君從不曾有過笑臉。如今你究竟用什么辦法來取悅國君,竟使國君如此高興呢?”徐無鬼說:“我只不過告訴他我怎么相狗、相馬罷了。”女商說:“就是這樣嗎?”徐無鬼說:“你沒有聽說過越地流亡人的故事嗎?離開都城幾天,見到故交舊友便十分高興;離開都城十天整月,見到在國都中所曾經見到過的人便大喜過望;等到過了一年,見到好像是同鄉的人便欣喜若狂;不就是離開故人越久,思念故人的情意越深嗎?逃向空曠原野的人,叢生的野草堵塞了黃鼠狼出入的路徑,卻能在雜草叢中的空隙里跌跌撞撞地生活,聽到人的腳步聲就高興起來,更何況是兄弟親戚在身邊說笑呢?很久很久了,沒有誰用真人純樸的話語在國君身邊說笑了啊!”
徐無神拜見魏武侯,武侯說:“先生居住在山林,吃的是橡子,滿足于蔥韭之類的菜蔬,而謝絕與我交往,已經很久很久了!如今是上了年歲嗎?還是為了尋求酒肉之類的美味呢?抑或有什么治國的良策而造福于我的國家嗎?”徐無鬼說:“我出身貧賤,不敢奢望能夠享用國君的酒肉美食,只是打算來慰問你。”武侯說:“什么,怎么是慰問我呢?”徐無鬼說:“前來慰問你的精神和形體。”武侯說:“你說的是什么呀?”徐無鬼說:“天與地對于人們的養育是同樣的,登上了高位不可以自以為高人一等,身處低下的地位不可以認為是矮人三分。你作為大國的國君,使全國的百姓勞累困苦,以人民的勞苦來滿足眼耳口鼻的享用,而圣明的人卻從不為自己求取分外的東西。圣明的人,喜歡跟外物和順而厭惡為自己求取私利;為個人求取私利,這是一種嚴重的病態,所以我特地前來慰問。只有國君你患有這種病癥,為什么呀?”
武侯說:“我希望見到先生已經很久了。我想愛護我的人民并為了道義而停止戰爭,這恐怕就可以了吧?”徐無鬼說:“不行。所謂愛護人民,實乃禍害人民的開始;為了道義而停止爭戰,也只是制造新的爭端的禍根;你如果從這些方面來著手治理,恐怕什么也不會成功。大凡成就了美好的名聲,也就有了作惡的工具;你雖然是在推行仁義,卻更接近于虛偽和作假啊!有了仁義和形跡必定會出現仿造仁義的形跡,有了成功必定會自夸,有了變故也必定會再次挑起爭戰。你一定不要浩浩蕩蕩地像鶴群飛行那樣布陣于麗譙樓前,不要陳列步卒騎士于錙壇的宮殿,不要包藏貪求之心于多種茍有所得的環境,不要用智巧去戰勝別人,不要用謀劃去打敗別人,不要用戰爭去征服別人。殺死他人的士卒和百姓,兼并他人的土地,用來滿足自己的私欲和精神的,他們之間的爭戰不知道究竟有誰是正確的?勝利又存在于哪里?你不如停止爭戰,修養心中的誠意,從而順應自然的真情而不去擾亂其規律。百姓死亡的威脅得以擺脫,你將哪里用得著再止息爭戰呢!”
黃帝到具茨山去拜見大隗,方明趕車,昌宇做陪乘,張若、謵朋在馬前導引,昆閽、滑稽在車后跟隨;來到襄城的曠野,七位圣人都迷失了方向,而且沒有什么地方可以問路。正巧遇上一位牧馬的少年,便向牧馬少年問路,說:“你知道具茨山嗎?”少年回答:“是的。”又問:“你知道大隗居住在什么地方嗎?”少年回答:“是的。”黃帝說:“真是奇怪啊,這位少年!不只是知道具茨山,而且知道大隗居住的地方。請問怎樣治理天下。”少年說:“治理天下,也就像牧馬一樣罷了,又何須多事呢!我幼小時獨自在宇宙范圍內游玩,碰巧生了頭眼眩暈的病,有位長者教導我說:‘你還是乘坐太陽車去襄城的曠野里游玩。’如今我的病已經有了好轉,我又將到宇宙之外去游玩。至于治理天下恐怕也就像牧馬一樣罷了,我又何須去多事啊!”黃帝說:“治理天下,固然不是你操心的事。雖然如此,我還是要向你請教怎樣治理天下。”少年聽了拒絕回答。
黃帝又問。少年說:“治理天下,跟牧馬哪里有什么不同呢!也就是去除過分、任其自然罷了!”黃帝聽了叩頭至地行了大禮,口稱“天師”而退去。
才智聰穎的人沒有思慮上的變易與轉換便不會感到快樂,善于辯論的人沒有談說的話題與機會就不會感到快樂,喜于明察的人沒有對別人的冒犯與責問就不會感到快樂,這都是因為受到了外物的拘限與束縛。
招引賢才的人從朝堂上開始建功立業,善于治理百姓的人以做官為榮,身強體壯的人不把危難放在眼里,英勇無畏的人遇上禍患總是奮不顧身,手持武器身披甲胄的人樂于征戰,隱居山林的人追求的是清白的名聲,研修法制律令的人一心推行法治,崇尚禮教的人注重儀容,講求仁義的人看重人際交往。農夫沒有除草耕耘的事便覺內心不定無所事事,商人沒有貿易買賣也會心神不安無所事事。百姓只要有短暫的工作就會勤勉,工匠只要有器械的技巧就會工效快、成效高。錢財積攢得不多貪婪的人總是憂愁不樂,權勢不高不大而私欲很盛的人便會悲傷哀嘆。依仗權勢掠取財物的人熱衷于變故,一遇時機就會有所動作,不能夠做到清靜無為。這樣的人就像是順應時令次第一樣地取舍俯仰,不能夠擺脫外物的拘累,使其身形與精神過分奔波馳騖,沉溺于外物的包圍之中,一輩子也不會醒悟,實在是可悲啊!
莊子說:“射箭的人不是預先瞄準而誤中靶的,稱他是善于射箭,那么普天下都是羿那樣善射的人,可以這樣說嗎?”惠子說:“可以。”莊子說:“天下本沒有共同認可的正確標準,卻各以自己認可的標準為正確,那么普天下都是唐堯那樣圣明的人,可以這樣說嗎?”惠子說:“可以。”
莊子說:“那么鄭緩、墨翟、楊朱、公孫龍四家,跟先生你一道便是五家,到底誰是正確的呢?或者都像是周初的魯遽那樣嗎?魯遽的弟子說:‘我學得了先生的學問,我能夠在冬天生火燒飯在夏天制出冰塊。’魯遽說:‘這只不過是用具有陽氣的東西來招引出具有陽氣的東西,用具有陰氣的東西來招引出具有陰氣的東西,不是我所倡導的學問。我告訴給你我所主張的道理。’于是當著大家調整好瑟弦,放一張瑟在堂上,放一張瑟在內室,彈奏起這張瑟的宮音而那張瑟的宮音也隨之應合,彈奏那張瑟的角音而這張瑟的角音也隨之應合,調類相同的緣故啊。如果其中任何一根弦改了調,五個音不能合諧,彈奏起來,二十五根弦都發出震顫,然而卻始終不會發出不同的聲音,方才是樂音之王了。而你恐怕就是象魯遽那樣的人吧?”惠子說:“如今鄭緩、墨翟、楊朱、公孫龍,他們正跟我一道辯論,相互間用言辭進行指責,相互間用聲望壓制對方,卻從不曾認為自己是不正確的,那么將會怎么樣呢?”
莊子說:“齊國有個人使自己的兒子滯留于宋國,命令守門人守住他而不讓他有完整的身形返回來,他獲得一只長頸的小鐘唯恐破損而包了又包,捆了又捆,他尋找遠離家門的兒子卻不曾出過郊野,這就像辯論的各家忘掉了跟自己相類似的情況!楚國有個人寄居別人家而怒責守門人,半夜無人時走出門來又跟船家打了起來,還不曾離開岸邊就又結下了怨恨。”
莊子送葬,經過惠子的墓地,回過頭來對跟隨的人說:“郢地有個人讓白堊泥涂抹了他自己的鼻尖,像蚊蠅的翅膀那樣大小,讓匠石用斧子砍削掉這一小白點。匠石揮動斧子呼呼作響,漫不經心地砍削白點,鼻尖上的白泥完全除去而鼻子卻一點也沒有受傷,郢地的人站在那里也若無其事不失常態。宋元君知道了這件事,召見匠石說:‘你為我也這么試試’。匠石說:“我確實曾經能夠砍削掉鼻尖上的小白點。雖然如此,我可以搭配的伙伴已經死去很久了。”自從惠子離開了人世,我沒有可以匹敵的對手了!我沒有可以與之論辯的人了!”
管仲生了病,齊桓公問他:“你老的病已經很重了,不避諱地說,一旦病危不起,我將把國事托付給誰才合適呢?”官仲說:“你想要交給誰呢?”齊桓公說:“鮑叔牙。”管仲說:“不可以。鮑叔牙為人,算得上是清白廉正的好人,他對于不如自己的人從不去親近,而且一聽到別人的過錯,一輩子也忘不掉,讓他治理國家,對上勢必約束國君,對下勢必忤逆百姓。一旦得罪于國君,也就不會長久執政了!”
齊桓公說:“那么誰可以呢?”官仲回答說:“要不,隰朋還可以。隰朋為人,對上不顯示位尊而對下不分別卑微,自愧不如黃帝又能憐憫不如自己的人。能用道德去感化他人的稱作圣人,能用財物去周濟他人的稱作賢人。以賢人自居而駕臨于他人之上。不會獲得人們的擁戴;以賢人之名而能謙恭待人,不會得不到人們的擁戴。他對于國事一定不會事事聽聞,他對于家庭也一定不事事看顧。不得已,那么還是隰朋可以。”
吳王渡過長江。登上獼猴聚居的山嶺。猴群看見吳王打獵的隊伍,驚惶地四散奔逃,躲進了荊棘叢林的深處。有一個猴子留下了,它從容不迫地騰身而起抓住樹枝跳來跳去,在吳王面前顯示它的靈巧。吳王用箭射它,他敏捷地接過飛速射來的利箭。吳王下命令叫來左右隨從打獵的人一起上前射箭,猴子躲避不及抱樹而死。
吳王回身對他的朋友顏不疑說:“這只猴子夸耀它的靈巧,仗恃它的便捷而蔑視于我,以至受到這樣的懲罰而死去!要以此為戒啊!唉,不要用傲氣對待他人啊!”顏不疑回來后便拜賢士董梧為師用以鏟除自己的傲氣,棄絕淫樂辭別尊顯,三年時間全國的人個個稱贊他。
南伯子綦靠著幾案靜靜地坐著,然后又仰著頭緩緩地吐氣。顏成子進屋來看見后說:“先生,你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人的形體固然可以使它像枯槁的骸骨,心靈難道也可以像死灰一樣嗎?”南伯子綦說:“我曾在山林洞穴里居住。正當這個時候,齊太公田禾曾來看望我,因而齊國的民眾再三向他表示祝賀。我必定是名聲在先,他所以能夠知道我;我必定是名聲張揚,他所以能利用我的名聲。假如我不具有名聲,他怎么能夠知道我呢?假如我不是名聲張揚于外,他又怎么能夠利用我的名聲呢?唉,我悲憫自我迷亂失卻真性的人,我又悲憫那些悲憫別人的人,我還悲憫那些悲憫人們的悲憫者,從那以后我便一天天遠離人世沉浮而達到心如死灰的境界”。
孔子去到楚國,楚王宴請孔子,孫叔敖拿著酒器站立一旁,市南宜僚把酒灑在地上祭禱,說:“古時候的人啊!在這種情況下總要說一說話。”孔子說:“我聽說有不用言談的言論,但從不曾說過,在這里說上一說。市南宜僚從容不迫地玩弄彈丸而使兩家的危難得以解脫,孫叔敖運籌帷幄使敵國不敢對楚國用兵而楚國得以停止征戰。我孔丘多么希望有只長長的嘴巴來說上幾句呀!”
市南宜僚和孫叔敖可以稱作不是辦法的辦法,孔子可以稱作不用言辭的說辯,所以循道所得歸結到一點就是道的原始渾一的狀態。言語停留在才智所不知曉的境域,這就是最了不起的了。大道是混沌同一的,而體悟大道卻個不相同;才智所不能通曉的知識,辯言也不能一一列舉,名聲像儒家、墨家那樣的人也常因強不知以為知而招致兇禍。所以,大海不辭向東的流水,成就了博大之最,圣人包容天地,恩澤施及天下百姓,而百姓卻不知道他們的姓名。因此生前沒有爵祿,死后沒有謚號,財物不曾匯聚,名聲不曾樹立,這才可以稱作是偉大的人。狗不因為善于狂吠便是好狗,人不因為善于說話便是賢能,何況是成就于偉大的啊!成就偉大卻不足以算是偉大,又何況是修養心性隨順自然啊!偉大而又完備,莫過于天地;然而天地哪里會求取什么,卻是偉大而又完備的哩。偉大而又完備的人,沒有追求,沒有喪失,沒有舍棄,不因外物而改變自己的本性。返歸自己的本性就會沒有窮盡,遵循恒古不變的規律就會沒有矯飾,這就是偉大的人的真情。
子綦有八個兒子,排列在子綦身前,叫來九方歅說:“給我八個兒子看看相,誰最有福氣。”九方歅說:“梱最有福氣。”子綦驚喜地說:“怎么最有福氣呢?”九方歅回答:“梱將會跟國君一道飲食而終了一生。”子綦淚流滿面地說:“我的兒子為什么會達到這樣的境遇!”九方歅說:“跟國君一道飲食,恩澤將施及三族,何況只是父母啊!如今先生聽了這件事就泣不成聲,這是拒絕要降臨的福祿。你的兒子倒是有福氣,你做父親的卻是沒有福分了。”
子綦說:“歅,你怎么能夠知道,梱確實是有福呢?享盡酒肉,只不過從口鼻進到肚腹里,又哪里知道這些東西從什么地方來?我不曾牧養而羊子卻出現在我屋子的西南角,不曾喜好打獵而鵪鶉卻出現在我屋子的東南角,假如不把這看作是怪事,又是為了什么呢?我和我的兒子所游樂的地方,只在于天地之間。我跟他一道在蒼天里尋樂,我跟他一道在大地上求食;我不跟他建功立業,不跟他出謀劃策,不跟他標新立異,我只和他一道隨順天地的實情而不因外物便相互背違,我只和他一應順任自然而不為任何外事所左右。如今我卻得到了世俗的回報啊!大凡有了怪異的征兆,必定會有怪異的行為,實在是危險啊,并不是我和我兒子的罪過,大概是上天降下的罪過!我因此泣不成聲。”
沒過多久派遣梱到燕國去,強盜在半道上劫持了他,想要保全其身形而賣掉實在擔心他跑掉,不如截斷他的腳容易賣掉些,于是截斷他的腳賣到齊國,正好齊國的富人渠公買了去給自己看守街門,仍能夠一輩子吃肉而終了一生。
齧缺遇見許由,說:“你準備去哪里呢?”許由回答:“打算逃避堯。”齧缺說:“你說些什么呢?”許由說:“堯,孜孜不倦地推行仁的主張,我擔心他受到天下人的恥笑。后代一定會人與人相食啊!百姓,并不難以聚合,給他們愛護就會親近,給他們好處就會靠攏,給他們獎勵就會勤勉,送給他們所厭惡的東西就會離散。愛護和利益出自仁義,而棄置仁義的少,利用仁義的多。仁義的推行,只會沒有誠信,而且還會被禽獸一般貪婪的人借用為工具。所以一個人的裁斷與決定給天下人帶來了好處,打個比方說就好像是短暫的一瞥。唐堯知道賢人能給天下人帶來好處,卻不知道他們對天下人的殘害,而只有身處賢者之外的人才能知道這個道理。”
有沾沾自喜的人,不偷安矜持的人,有彎腰駝背、勤苦不堪的人。
所謂沾沾自喜的人,懂得了一家之言,就沾沾自喜地私下里暗自得意,自以為滿足了,卻不知道從未曾有過絲毫所得,所以稱他為沾沾自喜的人。所謂偷安矜持的人,就像豬身上的虱子一個樣,選擇稀疏的鬃毛當中自以為就是廣闊的宮廷與園林,后腿和蹄子間彎曲的部位,乳房和腿腳間的夾縫,就認為是安寧的居室和美好的處所,殊不知屠夫一旦揮動雙臂布下柴草生起煙火,便跟隨豬身一塊兒燒焦。這就是依靠環境而安身,這又是因為環境而毀滅,而這也就是所說的偷安自得的人。所謂彎腰駝背、勤苦不堪的人,就是舜那樣的人。羊肉不會愛慕螞蟻,螞蟻則喜愛羊肉,因為羊肉有羶腥味。舜有羶腥的行為,百姓都十分喜歡他,所以他多次搬遷居處都自成都邑,去到鄧的廢址就聚合了頭十萬家人。堯了解到舜的賢能,從荒蕪的土地上舉薦了他,說是希望他能把恩澤布施百姓。舜從荒蕪的土地上被舉薦出來,年歲逐漸老了,敏捷的聽力和視力衰退了,還不能退回來休息,這就是所說的彎腰駝背、勤苦不堪的人。
所以超凡脫俗的神人討厭眾人跟隨,眾人跟隨就不會親密和睦,不親密和睦也就不會帶來好處。因此沒有什么特別的親密,沒有什么格外的疏遠,持守德行、溫暖和氣以順應天下,這就叫做真人。就像是,螞蟻不再追慕羶腥,魚兒得水似的悠閑自在,羊肉也清除了羶腥的氣味。
用眼睛來看視自己眼睛所應看視的東西,用耳朵來聽取自己耳朵所應聽取的聲音,用心思來收回分外逐物的心思。像這樣的人,他們內心的平靜就像墨線一樣正直,他們的變化總是處處順應。古時候的真人,用順任自然的態度來對待人事,不會用人事來干擾自然。古時候的真人,獲得生存就聽任生存,失掉生存就聽任死亡;獲得死亡就聽任死亡,失掉死亡就聽任生存。藥物,烏頭也好,桔梗也好,芡草也好,豬苓也好,這幾種藥更換著作為主藥,怎么可以說得完呢!
勾踐率領三千士兵困守于會稽,只有文種能夠知道越國復國的辦法,也只有文種不知道復國后將要遭受殺戮的禍害。所以說貓頭鷹的眼睛只有在夜晚才適宜看視,仙鶴具有修長的雙腿,截斷就會感到悲哀。所以說,風兒吹過了河面河水就會有所減損,太陽照過河去河水也會有所減損。假如風與太陽總是盤桓在河的上空,而河水卻認為不曾受到過干擾,那就是靠河水源頭小溪的不斷匯聚。所以,水保持住了泥土也就安定下來,影子留住了是因為人體安定下來,事物固守著事物因而相互安定下來。
所以,眼睛一味地追求超人的視力也就危險了,耳朵一味地追求超人的聽力也就危險了,心思一味地追求外物也就危險了。才能從內心深處顯露出來就會危險,危險一旦形成已經來不及悔改。災禍滋生并逐漸地增多與聚集,返歸本性卻為功名所縈繞,要想獲得成功便須持續很久很久。可是人們卻把上述情況看作是自己最可寶貴的,不可悲嗎?因此國家敗亡、人民受戮從沒有中斷,卻又不知道問一問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
所以,腳對于地的踐踏很小很小,雖然很小,仰賴所不曾踐踏的地方而后才可以去到更為博大、曠遠的地方;人對于各種事物的了解也很少很少,雖然很少,仰賴所不知道的知識而后才能夠知道自然所稱述的道理。知道“天”,知道“地”,知道“大目”,知道“大均”,知道“大方”,知道“大信”,知道“大定”,這就達到了認識的極限。“天”加以貫通,“地”加以化解,萬物各視其所見,順其本性令其自得,各得其宜自成軌跡,各守其實無使超逸,順任安定持守不渝。
萬物之中全都有其自然,順應就會逐漸明朗清晰,深奧的道理之中都存在著樞要,而任何事物產生的同時又必然出現相應的對立面。那么,自然的理解好像是沒有理解似的,自然的知曉好像是沒有知曉,但這“不知”之后方才會有真知。深入一步問一問,本不可能有什么界限,然而又不可以沒有什么界限。萬物雖然紛擾雜亂卻有它的根本,古今不能相互替換,但是無古無今、無今無古誰也不能缺少,這能不說是僅只顯露其概略嗎!何不再深入一步探問這博大玄妙的道理,為什么會迷惑成這個樣呢?用不迷惑去解除迷惑,再回到不迷惑,這恐怕還是當初的不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