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些年來，我不過是拼著一己之力與他們周旋算計罷了，可以稱得上是與虎謀皮，心中自然早就已經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能走到今日，有今日的成績，已經是上蒼庇佑了。”念奴悠閑地端起一杯茶淺淺地啜了一口。

容蘭道：“這么多年來，我最敬佩的人便是你了，之前雖然媽媽雖然管教嚴苛，心中卻只有畏懼而無敬意，唯有你，念奴妹妹，聰慧如你、美貌如你、才情如你，才最令人敬畏的。我知你無所畏懼，只是，何必為了那些人而拼了自己的性命，豈非不值？”

念奴幽幽道：“姐姐莫要擔心，我自有我的去處，待過了這幾天，我也便要離開了。”

容蘭聽得念奴此言，心中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遂拉起念奴的手道：“姐姐我今日只想說，如今元致修、寧穰和楊宗茂都已經死了，想必你的仇也已經報過了，過了這幾天，你還是趕緊遠離了這是非之地吧，這段時間的明槍暗箭真是叫我膽戰心驚，待你走后，我也收拾安排一番，便追隨你而去，這幾年的日子也確實叫人厭倦了。”

念奴卻笑道：“姐姐是個有福之人，不如就留在京城，多掙幾年銀子再做打算。妹妹與姐姐不是同路之人，日后還是各走各路的好。”

容蘭見念奴不肯說出日后打算，心中縱使著急也不濟于事，便紅了眼眶。

念奴遂笑道：“姐姐也莫要傷心，我日后總不過是尋一個山清水秀之地，帶著芙影了此殘生罷了，心之所愿，也不值得傷感的。”

容蘭聽見念奴如此說，又見她說得誠懇，便忙拿出絹子拭了拭眼角，然后道：“你若執意不肯由我相隨，卻總要告訴我你的去處，待日后我定是要時常去看望你的。”

念奴道：“這是自然，姐姐也是我這么些年里最敬重的人了，我們二人既是如此惺惺相惜，哪里會舍得不再相見呢。”二人又閑話了好一陣子，方才散去了。

這日夜晚，念奴正坐在梳妝鏡前在拆去發髻準備休息之時，卻不妨之桃拿著刀悄悄地溜了進來，念奴由鏡中看見，驚得大呼一聲，正在里間鋪床的翠鳴趕緊趕了出來，看見之桃也嚇了一大跳，出于本能地幾步跑上前去，擋在念奴前面，抓住了之桃握著尖刀的手臂，任手被刀刃劃傷鮮血直流，卻好似沒有意識到一般。

之桃沒有料到翠鳴會如此不顧性命地沖上來，本來想著事已至此，左右逃不過一死，倒不如拉上念奴這個墊背的，也算不得吃虧。本以為如此利刃面前，即便房中有人，也不敢上前的，只一兩刀結果了念奴再自行了斷，哪知翠鳴竟是如此不怕死地沖了過來，一時竟無法得手也無法脫身。

卻不料之桃心中一急，想要將翠鳴握著的自己的手抽回來，刀子又將翠鳴的手掌劃傷了，鮮血瞬間就浸濕了衣袖。之桃卻因為掙脫時用力過猛而跌坐在了地上，正欲起身之際，芙影和外面把守的士兵都沖了進來。

芙影一進門看到房內情景先是問了念奴一句：“姑娘，你沒事吧？”念奴搖搖頭，趕緊走到翠鳴身邊道：“翠鳴，怎么樣，傷得重嗎？”此時，沖進來的士兵早已將之桃摁在地上，拿繩索將手倒背在身后狠狠地捆了起來，直勒出幾道血印子。

士兵們就似拎著小雞一般地將之桃拎出去了，之桃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道：“今日是我運氣不好，來日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念奴自是沒空暇理會她，直翻開翠鳴的衣袖來看，只見胳膊上好長的一道口子，正往外冒著血，又輕輕地打開翠鳴的手掌，只見翠鳴疼得直倒吸了幾口涼氣，血又瞬間汩汩而出，便道：“芙影，翠鳴的傷勢過重，只怕是傷到了筋骨，你去找把守的將領，請他們派人去將王大夫請來，要快。”

芙影馬上道：“好，姑娘，你且照看翠鳴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說罷就跑了出去。在門口處見到那負責看守花間袖的將領，芙影便道：“方才屋內有人受了傷，煩請大人命人為我們將珠璣巷中一濟堂的王爾年大夫請來，多謝了！”說罷又由袖籠中拿出一錠銀子悄悄交到那將領手中。

那將領心中自然明白，宋大人命他們在此把手實則是執行保護之責，有人受傷，自然是趕緊找大夫來為她們醫治了，否則出了事故他可是擔待不起的。眼下又見了這錠銀兩，自然手腳就更加麻利了，馬上當著芙影的面，令兩名士兵跑著就出去了。

芙影看著那兩個士兵出了側門，又再三對那將領道了謝，便趕回了念奴房間，只見念奴因見如此空等著一時半會兒止不住血，便拿幾個帕子先將傷口粗粗的包扎了一下，以阻止流更多的血。

果然，不消片刻的功夫，王爾年便來到了念奴房中，與念奴見了禮后，便仔細查看了翠鳴的傷勢，然后道：“幸而并沒有傷到要害部位，只是傷口太大了，出血過多，芙影，你去將這包藥煎了，濾出小半盆干凈水然后趁熱端過來，以給翠鳴清洗傷口用，要快一些。”

得了王爾年的指示后，芙影便趕緊地出去了，不敢停留半分便將藥煎了，又細心地濾干凈了便急忙送到了房中。王爾年便拿著干凈絹布蘸著藥湯為翠鳴將兩處的傷口都清洗了，然后又拿出專用的針線將傷口兩側的皮膚對齊縫合了，又于傷口上撒了好些止血的藥粉，方才以細長的絹布條將傷口包扎了。翠鳴繞是疼的呲牙咧嘴的，卻是沒有叫出一聲，念奴和芙影不知如何以言語來安慰才好，只是一人將翠鳴抱在懷里，一人拉住她的另一只手，以此來安慰她。

終于一切完成之后，王爾年也松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囑咐她們幾個道：“這兩處傷口在完全愈合之前不可見風著水，另外每日還需要打開絹布，換些藥粉再行包扎。”

念奴略加思索片刻之后道：“王大夫，不知可否留在花間袖幾日，幫我照看翠鳴，她是為我而受傷的，沒有眼見她快些好起來，我實在是心內難安。”

王爾年道:“也好，左右此刻即將開春，其他的病患并不多，大多是正月里飲食不當吃傷了的，我的兩個小徒兒也可應付，索性我就在你們這里呆上個幾日吧，等翠鳴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再說，不過我還是要回去一趟再拿些藥物過來以備日常之用才好。”

念奴聞言便道：“那便多謝王大夫了。”然后方想起來讓芙影為他烹壺茶喝，芙影扶著翠鳴坐下之后，便出去了，片刻之后便提了一壺新烹的茶進來，為他們每人斟了一杯，王爾年也不推辭，道謝之后便飲盡了，然后向念奴道：“我看姑娘臉色這幾日也是不大好，不如也為姑娘診一診脈吧。”

芙影馬上接話道：“正是呢，便是王大夫沒有提起我也正想說呢，我們姑娘這些日子依舊是睡不好，還總是做些斷斷續續地夢，飲食也不大好，還請王大夫為她細細診一診脈，再開兩副藥。”

念奴道：“今年到底是比去年強多了，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只慢慢調養著便好了。”王爾年卻似沒有聽見一般，道了句“勞煩念奴姑娘將手臂伸出來。”念奴無法，只得伸出手臂，放到王爾年已經放置好的把脈枕上。

又令念奴換了一只胳膊細細診過之后，王爾年道：“倒是沒有大的妨礙了，我再開一些藥，認真地吃上一兩個月就好了，另外最要緊的便是心中不要總是憂思過甚，與身子保養之上，總是無益的。”

念奴點過頭之后，王大夫便收拾好東西道辭了：“念奴姑娘，且容在下回去一趟拿些東西再來。”然后就退出去了。

見王爾年出去之后，念奴方才走到翠鳴身邊道：“你何必這么傻，明明看見了利刃，卻還不顧一切地沖過來，幸而沒有傷到要害，否則，我該如何向他交待？你待我的這腔真情，叫我何以為報呢？”

翠鳴卻笑笑道：“姑娘莫要傷心，這不是沒事嗎？若說起她，當年我又何嘗不是答應了她，要照顧姑娘的？況且，這幾年姑娘待我的情義我又何嘗不知道，不過是真心換真心罷了。”這一席話又說得主仆三人是感慨不已，感慨在這渾濁的世間能夠遇到彼此真心相惜之人，這該是多大的造化。

約有一個時辰之后，王爾年便在兵士的陪伴下帶著藥箱，手里又拎著十來包穿成一串的草藥回來了，來到花間袖后便先來到了念奴房間，只聽他道：“念奴姑娘，翠鳴的傷口依舊每日由我照看吧，姑娘的藥便由芙影來煎，除了補養身子的藥，我又另開了幾副安神效用很好的湯藥，平日好的時候不用吃，遇著晚間不能入睡之時再用，定保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