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不幾日便是年節了,念奴又與姑娘丫頭們于日常事務之余,認真盤算起年節的安排來,因那時客人會較平日里少上許多,大多時間不過是她們自己人玩樂一番,無非是借著一些巧宗極盡奢靡鋪張罷了。
做好大的主張之后,念奴又吩咐丫頭小廝們提前按照清單采買了許多的瓜果蔬菜、時興糕餅之類,又大肆地打賞了一眾丫頭小廝們。然后又將與花間袖日常供給的眾多人等一一厚謝了,方才閑了下來。
于花間袖公開的謝禮之后,在年前負責織補的程嬸最后一次前來送繡好的年節所用的祈福香袋的時候,翠鳴又專門拿出了一只匣子,道:“程嬸兒,這是我專門謝你上次將我那件七彩金線織的斗篷補好的功勞,如是修不好,便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這里面都是我們姑娘平日里賞我的,一時半刻的我也用不著,就送與程嬸聊表謝意吧。”
顧夫人聞言馬上接過了匣子,見里面除了一些金玉首飾之外,皆是一些半舊的絲帕、香囊之物,心下明白翠鳴的意思,再三謝過了翠鳴方才離去。
翠鳴一進房間,念奴便問道:“交出去了嗎?”翠鳴道:“已經交給程嬸拿出去了。”念奴踱著步子走了幾步,方才道:“也算是年節盡一盡我的孝心吧。”
轉眼之間,已是大年三十了,花間袖也循著尋常人家的樣子,燃了鞭炮,又熱熱鬧鬧地與幾位姑娘吃了酒菜,直鬧了大半夜才一個個耐不住困倦回房睡去了。
初一這天反而一個個都懶待起來了,直睡到了日上三桿方才梳洗妝扮。念奴由翠鳴服侍著穿了一襲嶄新的朱色繡粉瓣桃花的衣裙,懶懶地依靠在暖閣的坐榻上捧著一本書看。正在看得無聊的時候,芙影進來道:“姑娘,兩位姑娘請你過去畫燈籠呢,說是閑著也無聊,今年上元節的燈籠便不勞外面的人制了,直接自己照著心意畫了,再與丫頭們一起裁了糊上,豈不有意思。”
念奴一聽便來了精神,隨著芙影來到了夢窈屋里的暖閣,見她們已經擺開架勢,便也要了份紙筆,然后道:“以這尋常顏色來畫花草豈不俗了,咱們就用咱們今年制的那些風干花瓣來制作真花真草豈不更加有趣?左右咱們又吃不完,倒不如為這灰蒙蒙的冬日添上靚麗一景。”
此言一出,馬上得到了眾多姑娘丫頭們的響應,紛紛躍躍欲試。念奴又道:“還有,今年春日的時候,我看那花兒開的好,又覺得平白落了甚是可惜,便用法子連梗都一起陰干了,那些原本的顏色也保存了下來,竟沒有一點損失,每次做成之后便仔細收在書房的里間了,這大半年下來,竟收了有小半間屋子了,不如我們也一并拿了出來,扎成花球置放于各處,再于四處噴灑些我們所制的花露,在這冬日里,既添了顏色,又增了花香,豈不比那熏香、果香來得更新鮮有趣?”
翠鳴芙影得令,瞬間便帶著幾個小丫頭們跑去拿了,直惹得念奴在后面叫:“你們幾個都給我小心點,別把那花兒跌了,它們可是嬌貴的很呢!”
遠遠地于廊外傳來芙影興奮難耐的聲音:“知道了!姑娘,你就放心吧。”
將所有材料都拿來之后,姑娘丫頭們便做燈籠的做燈籠的,扎花球的扎花球,更有那手巧的丫頭,直接用花球制成了一個大燈籠,直惹得眾人稱贊不已。
整整十余天的時間,就這樣被她們熱熱鬧鬧地廝混了過去,每日間除了珍饈果腹之外,便是尋一些雅致的樂子來玩兒,幾乎人人都胖了一圈兒,就連念奴的臉色也粉嫩了許多,越發添了幾分嫵媚之色。
初十之后,花間袖便漸漸開始上客了,眾人也都漸漸忙了起來。
那正月十五的上元燈節,花間袖又變著法子著著實實地熱鬧到了后半夜,不僅僅是賺了滿箱滿箱的金銀財物,更是賺得了許多的風流名聲。
正月將盡了,念奴又將這兩年獨自調配的,以茶和數味草藥相配而成的清凝茶拿出來待客,最是解正月里的油膩難運化了,吃后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甚得一眾公子員外們的喜愛。
二月之后,這天便一天一天地暖合起來了,念奴的興致也高了許多。這日,念奴偶然間聽客人們說起城外漫溪嶺上的桃花已然盛情開放,漫山遍野的煞是有趣,且那里因離城較遠,又隔了一脈河水,甚少人煙,便想著哪一日與芙影、翠鳴一道去看看,正巧這日念奴閑來親自烹茶的功夫,再次收到了外面遞上來的紙條,便笑笑道:“芙影,明日便與我一道去賞一賞漫溪嶺的桃花罷。翠鳴,你依舊留在花間袖照看,若有事,先看著處置了再回我。”
芙影與翠鳴心下明白念奴的意思,便都點頭答應了。
翌日巳時,念奴便起來由著芙影收拾妥當了,只見她身著了一件青翠配艾綠的衣裙,梳了簡潔的驚鵠髻,只于發間簪了支點翠梅花簪和兩朵絹制的栩栩如生的綠顎梅,抬眸淺笑間,看上去直似那世事未解的繡戶姑娘一般。
念奴與芙影二人背了一把古桐木琴,乘了素雅的織錦馬車來到與漫溪嶺一水相隔的湖邊,便將馬車停靠在遠離大道的林子里栓了馬,又乘了昨日命小廝停放在此的小舟去往對岸。
待到達漫溪嶺岸邊之時,只見念奴竟直彎下腰將船輕輕一推放了走,那小舟便隨著平緩的流水晃晃悠悠地順流而下了,念奴看著那小舟愈漂愈遠,笑了笑便與芙影去往山上游賞那遍野的妖嬈桃花去了。
念奴與芙影看了半晌桃花之后,便選了十數條柔軟纖細的柳條和幾只開得正盛的桃花,編了一只足有一尺多寬的花籃,看著花朵太繁的地方又仔細斟酌著減去了兩三朵,然后看著那鮮嫩的柳葉襯著那美艷的桃花,果真是美麗不俗。然后又尋來一片寬厚的葉片,以一段小枝在上面寫下娟娟女兒小字:瑤琴聲催絲絲綠,繡步點醒夭夭夢,蘭舟自解逐芳蹤,浮萍可解盼歸程?
然后又將一小朵嫩黃的小花連莖穿透葉子的一角,又將細莖繞過來松松的打了一個結。做好之后,便命芙影將那塊繡了一株蘭花的羅帕鋪在籃子里,又將那片樹葉放在羅帕之上。
然后念奴和芙影便詳細計算了一下方位,最終選了一棵柳樹旁的位置,將花籃放入水中,任由它順水流走。
卻說這花籃逐著流水一路飄飄蕩蕩地來到了一處波折頗多,流水清淺的轉彎處,因此處地勢較高,河底的嶙峋石頭都半露了出來,竟將那花籃絆住了。
河水旁不遠處的林子邊上,正擺開筵席吃酒的幾位年輕公子卻有一個眼尖的名喚丁玟世的公子已經發現了那花籃,只見他高聲驚呼道:“致修兄,你看那里,在那潺潺流水之處,那一個花紅柳綠的似是一個編制的花籃。”
言罷,幾個人便都轉頭看去,直道:“果然新奇,這等遠隔塵囂之處如何有這樣一個精致的花籃呢,看樣子,像是以新鮮花葉剛剛編就的,不如我們前去看一看罷。”說著幾個人便都起身向著那清淺的溪灣走了過去。
走近了,方才發現不僅花籃編制得精巧,里面還有一方羅帕,和那一片樹葉,眾人皆頗感好奇。
元致修幾步踩過露出水面的石頭,俯身將那花籃拎了出來,仔細看了看那葉片上的小字,然后向幾位公子笑笑道:“這位姑娘好雅致的性情,明明是船兒丟了,出不得山,卻還能這樣的玩笑。”說著便將那綴了一朵嫩黃小花的葉子遞給了其他公子傳看。
另幾位公子看了也不覺被這精巧的心思所感動,都呵呵暖笑起來,只聽那名為梅立鶴的公子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受困于這漫溪嶺,不如我們幾個便去解救她出來罷。也虧得她這樣巧的心思,只以短詩來訴明處境,如此一來,便將那些目不識丁的草莽之人摒棄在外了。”
“是呢,也是有幸,今日我們得見一位如此雅興的姑娘,這位姑娘既說是繡步點醒夭夭夢,定是在那漫溪嶺賞桃花來著,說不定我們過去,還能聆聽一曲美妙的琴音呢,我們這便過去方才系船之地罷。”丁玟世滿懷憧憬道。
說著留了一人原地看著酒席,其余幾個人便步行至一艘容納十來人的船邊,上船之后,便徑直劃動船槳往那漫溪嶺方向而去。約至大半個時辰,方才登了岸。
登岸之后,便聽丁玟世高聲道:“不知姑娘受困于何處,可否告知一聲?”然后一行幾人便興致盎然的邊品著桃花邊尋找那受困的姑娘。
行了約有半刻鐘的功夫,漸漸地聽見似行云流水一般的琴聲裊裊傳來,眾公子們又循著這琴音緩緩而去,方才看見念奴與芙影正坐在一株桃樹下傾情投入地彈著琴。幾個人唯恐驚了她二人,便遠遠地站定拱手道:“兩位姑娘安好,這廂有禮了。”
念奴聞聲,忙輕輕壓住琴弦,而后站起身來轉過身來,斂了神色道:“幾位公子安好。”
元致修幾人方才走上前去,直到走近了,元致修才看著念奴似恍然大悟一般道:“原來是你!”此時,丁玟世也驚呼:“這不是花間袖的念奴姑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