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抿一口茶道:“三位姐姐的心情我也理解,不過現下既有王大夫醫術高明,我們也每日往她們房間內噴灑許多醋,也必礙不著姐姐們的事。且我們封鎖消息甚嚴,也沒見少了一個客人。”
“話雖如此,只是,哪里有不透風的墻呢,若是消息傳出去,門庭冷落也是遲早的事,姑娘雖是仁義,卻也不能不為我們水煙閣的名聲著想。”夢窈接話道。
“那幾位姐姐意下如何?”念奴再抿一口茶道。
只見鴻影略一思索,道:“水煙閣內人多事忙,不若令她們二人出去養病,聽說她們也是有相好的恩客的,且交由他們照看較為穩妥,且那兩位公子既是有情于她們,這也正是考驗他們情義虛實的最佳時機。至于那贖身銀子嘛,倒不重要了,與其花費水煙閣的銀子治病,最后落得個人財兩空,倒不如讓她們跟隨那兩位公子出去來得輕松。”
念奴也略加思索道:“這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如此一來,怕是讓人覺得我們薄情寡義。”
“我們本來就是生意人家,俗話說義不養財,這也是人之常情而已。”夢窈道。其他兩位姑娘也隨之點頭稱是。
念奴便道:“既是姐姐們都如此說,念奴也不好堅持,便如姐姐們所言,放她們出去罷,只不過,為水煙閣名聲考慮,我們還是要隱瞞她們兩位的病勢的,那我這幾日便著手安排這事,爭取在我們去京城之前做個了結。”
夢窈道:“此事既已決定,還是早早了卻為好,以免節外生枝。”
念奴點點頭便令她們三人出去了。念奴心中想著鴻影的容貌美艷,夢窈的琵琶聲絕,容蘭的書畫功深皆是世所罕見,日后也必會有所用途。
這日黃昏時分,念奴命幾個丫頭去請幾個姑娘們來與疏月和煙川道別,誰知眾人因避諱她二人病情,皆尋了理由推脫,竟無一人前來。念奴只得只身一人與她們道別。念奴進得房間之時,疏月與她的張秀才、煙川與她的劉相公皆已穿戴好。見念奴進來,皆都見了禮,念奴也一一地回了禮,然后方對那兩個公子道:“疏月與煙川皆是我水煙閣出去的,便是我念奴的姐妹,若是日后我聽說你們敢輕視怠慢于她們,也就是為難我念奴,我定不會坐視不理,想必你們二人也曾聽說過我的一些手段,到那時必先將她們接走,然后再叫你們嘗一嘗我的厲害。”
見那兩個公子皆誠懇點頭稱是,然后念奴又道:“兩位姐姐之病回去之后也要好生將養一番方可痊愈,還望你們都謹慎行事。兩位姐姐,日后若有用得著念奴的地方,只管往京城去尋便是,念奴必不推辭。”聽念奴如是說,他們四人又皆喏喏稱是。
而后念奴便命他們還是趕緊離了這是非之地,之后她二人分別由贖身恩客攙扶著做著病懨懨的姿態,分別上了兩輛簡素的馬車。她們出房門之時,那些姑娘們既害怕沾染了病勢,又恐錯過這熱鬧,皆站在遠遠的游廊里以手帕掩著口鼻竊竊私語地看著她二人離開。
自此以后,那幾個姑娘對念奴是更加服帖了,一個連死都不忌諱的人,與她還有什么好分辨的呢?況且這念奴著實也算待她們不錯,起碼比之前受媽媽約束時要強上許多了。
這些日子,陳自杰因重獲了楊繼普的信任,得了不少楊繼普主張來的兵馬與銀錢糧草,道是助他剿匪用的。且這次派來的士兵可都是上過戰場的,真刀真槍的見識過,故而在與潛虎山盜匪之戰中,給了那些盜匪沉痛一擊,差一點就攻進了他們的老巢,以至于他們多日不曾有一人下山來,讓他兄弟二人在丞相大人那里掙足了臉面。以至于這陳自杰愈發相信,念奴姑娘乃是他們的福星。
這日,正是春來風暖,楊柳攏翠、牡丹滴艷。念奴她們的一行人等依舊由陳自杰率著得勝不久氣焰正高的軍士們一路護送。這一路之上由于眾姑娘身子嬌貴、橫生事端,竟行了十日之久,念奴也只得請陳大人等多加體諒。
好容易到了京城早已提前安排好的位于最繁華的珠璣巷深處的那一處錦繡庭院,姑娘們便迫不及待地邁步進去細細賞看了。只見這庭院約有十幾畝見方,一進門便是一座約有十幾級臺階高的一座大殿,朱漆金頂、龍蟠螭護甚是巍峨;后面及兩側是幾座重檐脊頂、斗拱交錯的樓閣,復道縈回、雕甍繡檻,煞為綺麗;其間山石嶙峋清溪瀉雪,綠柳周垂牽藤引蔓,累垂可愛。
念奴先替自己擇了房間,又令其他姑娘們分別選了喜歡的房間,然后方安排眾人且先各自安頓。
次日將近正午的時間,來了一個家丁模樣之人,道是嚴馥瑞有請,午后去嚴府上一聚。念奴命翠鳴奉上一杯茶與他,便輕聲答應了。
午飯過后,念奴于榻上歪著休息了片刻,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方才細細妝扮一番,梳了翩若流云的單蟠發髻,淡淡地勻了兩分脂粉,與依舊梳著低發髻的芙影一道,乘了月白見湖綠色的雅致小轎悄悄地來到了嚴馥瑞的府上。
這天子腳下果真不一般,再加上楊繼普的眷顧提攜,這嚴馥瑞的府邸自然不是那宋書懷與陳自杰的庭院可比的。由偏門一進入園子,念奴便目不暇接,只見滿園的嶙峋怪石隨波而折,不勝枚舉的奇花異草相傍而生,各自在暮春的軟風中輕輕舞動。
在家奴的引領下來到嚴馥瑞接待要客的桑榆堂后,念奴尚未進門便看見了正坐于堂上的嚴馥瑞,只見他正冠華服、不勝威嚴的模樣。念奴便趕緊上前幾步深深地施上一禮。
只見嚴馥瑞微微低著頭看著她,然后命她:“不必多禮,抬起頭來。”然后念奴方收了禮抬頭目光婉轉地看向嚴馥瑞。這嚴馥瑞心中不禁感嘆道,丞相大人果然是好眼光,看這女子的一舉一動,竟沒有半分煙花巷中的輕佻和扭捏之態,這落落大方之舉,竟要比名門閨秀還要體面幾分。再看這眉目之間,不笑自顧盼,未語已生情,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尤物。
這嚴馥瑞于丞相壽辰那日也已見過了念奴的驚世才華,亦被深深折服,且今日看她這行事作風,她既知不宜讓他人得知與他們的關聯,故而專門揀了最尋常的衣裳,妝了最清雅的模樣,與那日的驚鴻一面簡直判若兩人,讓這楊馥瑞最滿意的,相較容顏姿色更為重要的,便是她行事謹慎妥當這一點。
只聽嚴馥瑞沉聲道:“念奴姑娘,你究竟為何前來京城呢?”
但見念奴微微一笑,道:“承蒙大人關心,念奴來京城不過是因見識了京城的富庶繁華,念奴也是生意人,逐利而往乃是本性。且念奴向來志高,早年間便存了留名千古之志,不愿一身才華被歲月輕易湮沒。”
嚴馥瑞微微頷首,道:“好,有志氣的女子,叫人欽佩,丞相大人的良苦用心你必然也知道,今后就需要你的大力協助了,你所求的也盡管放心,必然不會讓你失望。”
念奴再施一禮道:“也請丞相大人與楊大人都放心,念奴定不辱使命。”
然后嚴馥瑞道:“念奴姑娘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還未曾歇息過來,你且先回去吧,以后有什么事,直接來找我就好,不過依舊要避著些人才好。”
念奴道辭之后,便轉身款款離去了,看著念奴離去的背影,嚴馥瑞不禁再滿意地笑了一笑。
回去的時候,看見鴻影、夢窈與容蘭幾個人正站在大門外站得遠遠地望著門上,嬉笑熱鬧地商議著是否還應叫水煙閣,看見念奴回來,紛紛走了過來問詢念奴的意思。
這時,四周已圍了一圈人,有些見慣大場面的一看便已猜想到這即將開張的應是何等場所,也有不明就里的,看著這幾個美艷不可方物的人影,指指點點地說著什么。念奴她們幾個自然無暇去理會他人的目光,聽完鴻影、夢窈她們幾個的話,念奴微微一笑道:“念奴多謝幾位姐姐操心,我也一直在想這名字一事,不過既然我們已經遠離了顧州,便是一個新的開始,取用一個新名字方更為合適。”
只聽容蘭道:“妹妹,想必你心中已經有了定奪了吧?”
但見念奴笑笑道:“幾位姐姐且隨我來。”然后便引著她們幾個回到了一個廳內,然后便喚翠鳴芙影取來紙筆,一切準備停當后,只見念奴笑盈盈地揮筆書了幾個大字:花間袖。
在場的姑娘丫頭們紛紛都念了一遍,思索片刻之后紛紛稱妙極,然后芙影便笑嘻嘻道:“姑娘,我一會就拿去請人制成匾額掛上去。”
只聽念奴囑咐道:“你且先打聽打聽哪位師傅的手藝最好,銀錢多寡并不是最要緊的,這塊匾額你且尋一塊上好的紫檀木來做吧,貼上金箔,畢竟事關門面,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