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下流,那世間再無君子!”柳云堂雙手插兜,神氣得很。
方清影常被男人借跳舞之名占便宜,她最清楚,不管出身,不論相貌,不談層次,男人若是惦記你,他們的手就會變得活躍。
遇上內斂派,笑笑收斂。遇上強硬派,不歡而散。今晚,她就碰上一個冥頑不靈的老家伙,將她拉進舞池,沒跳幾步,手就不老實,任憑她婉言告誡,就是不聽。
老先生估計是情場老手,嬉皮笑臉對方清影百般討好,一會兒夸她是珍珠,一會兒贊她是芙蓉。
嘴上文縐縐的,卻掩蓋不了他丑陋的本質。
“方小姐,我可否有幸請你到休息室一聚?”
“承蒙厚愛,可惜佳人有約,讓您失望了!”
老頭兒的盛情邀約被拒,不知好歹,又將她攬在懷中。
方清影臉色一沉,用力一推,掙脫出懷。她瞪了老頭兒一眼,轉身擠出舞池,氣得胸膛起伏,到吧臺邊定神。結果旁邊一位微醉的男子漲著紅臉湊過去,拉住她的手腕:“妹妹,陪哥哥喝一杯!”
“誰是你妹妹?把手松開!”方清影厲聲冷面,雙眼冒火。
男子不高興,手握得更緊。呲牙咧嘴,一副欠扁丑態。
“松開!”
方清影再次提醒,可手腕被捏住,她越掙扎就越疼。瞥見吧臺上有杯酒,她順勢拿起揚在那人臉上。
莽撞之舉引來波濤洶涌,男子暴怒,一把揪住她的旗袍領口,張開臭嘴:“給臉不要臉,知道我是誰嗎,楊飛翼都要看我眼色,揚我一臉酒,你今晚別想走!”
見勢不妙,方清影一個寒顫,慌了神志。
此時柳云堂正在走廊里哄女友開心。
剛才于虹婷與柳云堂話不投機,待她再次發問,柳云堂不敢怠慢:“我自然也是想你的,有時候想著想著,都想不起來了!”
這句玩笑把于虹婷逗得眉開眼笑,嬌拳捶在他胸前,低頭輕語:“耶-留布魯-吉比亞!”
“嗯?”柳云堂沒聽懂:“什么吉比亞?”
“我說的是俄語,‘我愛你’的意思。”
本想聽柳云堂也說一句“我愛你”,不巧兩名服務生快步經過,說是里面有人鬧事。走廊里的幾位客人好奇心起,皆隨著進去瞧個熱鬧。
柳云堂和于虹婷也跟上去,放眼舞池,男男女女腳踩快步,跳得盡興。而吧臺邊似有騷動,走近一看,方清影正與一男子拉扯。服務生上前攔阻,被男子湊罵一頓:“別多管閑事!我非要教訓教訓她,看她以后還敢不敢撒野!”
方清影不甘示弱,用拳頭狠砸男子腦袋:“你一個臭流氓有什么資格教育我?多看你一眼我都覺得惡心!一身惡臭,連蒼蠅都嫌棄你,繞著你飛!”
欺負女人,此等人渣,確實礙眼。服務生勸說無效,又不想把事情鬧大影響生意,在旁不敢輕舉妄動。柳云堂可沒有顧慮,上前將方清影扶穩,喝令男子松開臟手。
有柳云堂做靠山,方清影不再恐懼,壯起膽子上嘴咬住男子手背。只見他“哎呦”著,猛勁抬起另一只手抓向方清影的頭發,卻見柳云堂抬臂攔截:“大哥,醒醒酒吧,再鬧下去,被打個鼻青臉腫,好意思嗎?”
男子氣不過,終于松開抓緊方清影的手,準備對付柳云堂。可是柳云堂反應快,在他近身之際,已出拳砸上他的大臉。這家伙不堪一擊,一個對眼,柿子般軟塌塌雙膝跪地,迷迷瞪瞪地被服務生架走。
方清影握住通紅的手腕,發絲凌亂。
她沒有謝謝柳云堂,甚至沒看他一眼,便獨自回到化妝間,對鏡整理衣衫,眼淚不知何時已決堤,沿著通紅的面頰靜靜流淌。
柳云堂隨后而至,見她不語,反而更加擔心。于虹婷也立在門邊,想開口勸兩句,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們去玩吧,別因為我掃了興致。”說著,她披上罩衫、挎上小包出門離去。
見她臉上掛著淚,柳云堂莫名一陣酸楚,心頭悶熱,喉嚨冒火,欲言又止。如果不是于虹婷在身邊,他肯定會追上去。眼下他能做的,便是目送其背影慢慢消失。
待方清影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家中,臉上的淚已被夜風吹干。她不曾想到,自己一個可憐人還要去安慰另一個可憐人——何小元在默默流淚。
“怎么了?”
“哥哥早上到偵探社找我,要綁我回家。你說,我該怎么辦呀?”
何小元越說越激動,哭相可憐。
平時心有苦悶,她大多咽下肚,自己消化。現在有方清影在身邊勸慰,話匣子開啟,講起自己的不幸。
方清影見狀,說起晚上在俱樂部發生的事,兩個女人眼對眼,委屈對委屈,苦惱對苦惱,沒等何小元止住眼淚,方清影又眼圈通紅,淚水不安分地出來遛彎兒,眨眼之際,滑下兩條雨線。
想想自己漂泊在江城無親無靠,凄凄慘慘戚戚。混在魚龍混雜的舞場,委屈隨時都會找上門。
這些年,一步一個腳印地努力生活,可還是免不了淚水滂沱。轉身瞧那于虹婷,她真是羨慕嫉妒恨,家境優越,又有男友貼心陪伴,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越覺得自己可憐越是周身無力,恨不得躺下永遠不起來。
“做人好累,還不如一只鳥兒輕松。”何小元直勾勾頂住地面,語氣消沉。
方清影急忙寬慰:“人有人的煩憂,鳥兒蟲兒也有各自煩惱。世間萬物,皆避不開傷痛和失望。世事無常,佛家說,無常才是平常,變化才是不變。你我所經歷的,是芝麻大的小事,與那些經滄桑飽風雨的人相比,不值一提。你瞧鳥兒尚有勇氣迎風而飛,我們是不是應該更強呢?”
何小元嘆口氣,面無表情,身體無力,等了等,才緩緩點頭。
“道理我懂,可我被逼得喘不過氣,你體驗過窒息的感覺嗎?好痛苦,好累。”
她依舊愁眉不展,陷入悲哀,無論方清影如何開導,她都表現得無動于衷。直到她睡下,眼角仍掛著淚。
第二天,她怕哥哥還會來偵探社糾纏,一步三回頭,躲在樓前的攤位旁心煩意亂。
“干什么呢?”身后突然傳來一聲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