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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消息

29、消息

轉(zhuǎn)天傍晚時分,肖九又來探望蘭清若,梅效白陪在一邊。

蘭清若半躺在軟榻上,神色懨懨;散發(fā)被兩枚墨綠色的卡子別在耳邊,干干凈凈地露出蒼白脆弱的臉頰;她垂著眼瞼,濃密纖長的睫毛在燈影下靜靜地匍匐著,一動不動地遮住她的眸光,讓人心里癢癢得。

“昨天手下去鳳陽辦差,聽到一個消息?!毙ぞ艙Q了身長衫,文質(zhì)彬彬,儒雅有禮,對蘭清若的冷淡并不在意,“說蘭家把清若姑娘的表哥打了,且趕出家門,永不許踏入?!?

蘭清若的睫毛抖了抖。

“梅老爺知道么?!”肖九嘴角噙著一抹笑。

“不知道。”梅效白很干脆。

“梅老爺?shù)故切拇?,我勸你還是打聽清楚再憐香惜玉?!毙ぞ判毙钡赝^來,余光卻在蘭清若身上。

“肖先生成過家么?”梅效白低頭喝茶,并不看肖九,“有過喜歡的女人么?!如果沒有,這話你就無權(quán)去說?!彼畔虏柚?,“什么時候你有了,我們再探討這個話題不遲。”

肖九嗤地笑出了聲,“清若姑娘,你可莫負(fù)真情呀。我問了萬老神醫(yī),他說姑娘的病再過個三五天就差不多了,調(diào)養(yǎng),依我看卻不需要躺著,多活動活動增加心肺活力加強(qiáng)腸道蠕動;多曬曬太陽增加鈣吸收比什么都好。七日后,肖將軍要舉行宴會,大人讓我送了兩份請柬來,盛情邀請二位蒞臨?!?

梅效白接過來看了兩眼,“這樣的小事何敢勞動肖大人,找個小兵送一下就行,告訴大人只要清若的身體允許,在下一定準(zhǔn)時到達(dá),我與佐領(lǐng)夫人還是遠(yuǎn)親,與將軍更是至親?!?

“兩位想聽聽我對清若姑娘的病有什么看法么?”肖九像沒聽出梅效白的奚落。

“當(dāng)然?!泵沸О资种改﹃埣砩系臓C金字樣,“西醫(yī)在中國已占半壁江山,國人對他的認(rèn)可超乎我們的想象?!?

“西醫(yī)認(rèn)為發(fā)熱有三種可能性,第一是病菌感染,第二是結(jié)締組織病,或者惡性腫瘤等,西方對發(fā)熱非常重視,它極易引起身體的其它病癥,梅先生雖然是中醫(yī)世家,對它危害性不可能不知道,為什么任蘭姑娘這么一病多日,卻不急不躁,非要遠(yuǎn)赴慶豐求醫(yī)萬老神醫(yī),而不去找令兄?!毙ぞ叛劾镬陟谏x,仿佛說著什么有趣的事情?!爱?dāng)然,蘭姑娘病已基本痊愈,此時不過笑談,梅兄如果覺得不便,可以不答?!?

“因?yàn)槲液芰私馑牟r,”梅效白慨然說,“我有病從來不亂投醫(yī)。是藥三分毒,這是中國自古以來的箴言,中藥來自天然都難免被套上這種標(biāo)簽,更何況西藥,你也知道我與兄長理念不同,他搞他的西醫(yī),我搞我的中醫(yī)。更何況蘭姑娘的身體還沒到亂投醫(yī)的地步,

中醫(yī)更適合她,我醫(yī)術(shù)平平,這些把握卻還有?!?

肖九猛地挺起上身,抿抿嘴角,訕笑,“梅先生見解獨(dú)到,那能否讓在下見識一下蘭姑娘的脈象?!?

梅效白搖頭,“病不忌醫(yī),但忌諱外人,所以請見諒?!?

肖九的笑有些勉強(qiáng)。

“之前的脈,肖大人請過萬老神醫(yī)請過,西藥用藥之脈萬老神醫(yī)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他知道肖大人的身份,再加上萬氏醫(yī)館的大火,他也不敢隱瞞,內(nèi)傷七情飲食勞倦而致臟腑功能紊亂,陰陽失調(diào),這說得還不清楚么?!”梅效白慢條斯理,“我雖然搞中藥,卻也知道中西醫(yī)并非完全不通?!?

肖九走得有些狼狽。

蘭清若先笑起來,“老爺說話如刀,且刀刀見血?!?

“他問的有些愚蠢,”梅效白只淡淡地笑笑,“愚蠢的問題自然是自己找打。”

“不是,”蘭清若悵惘道,“別以為我不懂,這時候越強(qiáng)硬越好,如果老爺一心虛,他就會抓住破綻。您怎么就答應(yīng)他們的邀請?!蘭家或許這兩天就會來接我,到時候我鬧上一場,無論我怎么鬧,老爺也別管?!币鈿怙L(fēng)發(fā)的一番話,說到最后卻沒了聲息。她掀開身上的薄被跳下地,“無論如何我都會把老爺摘出來的?!?

“我知道,但你做任何事的前提你知道么?”梅效白依然淡然。

“我知道,不能忘了我們走到今天的初衷,否則這煎熬就白受了。”蘭清若輕聲說。

“對,其它的都不重要。名聲是外人對我們的看法,只要我們不在意就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好好活著,一切要以解除肖九的懷疑為前提?!?

蘭清若沉吟半晌,“老爺怎么了,怎么說得如此沉重。”梅效白以前給她的印象都是舉重若輕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

“有什么不妥,事情弄到現(xiàn)在,再差還能到哪兒!”梅效白呵呵笑了兩聲,“抱歉的話我也不再說了,你懂的就行。”

鳳陽在慶豐和成都之間,水路陸路皆通,水路緩慢悠閑,陸路通達(dá)迅捷,各有妙處。

傍晚,狀元府邸的蘭馨苑沐浴在夕陽余暉之中。

“三妹,怎么好好地突然要走?”一名美貌慵懶的貴婦拉著另一位臉頰瘦削眉眼倦怠的婦人小聲問,“孩子們都大了,正好我們姐妹可以做伴。”

“我起初也是這么想的,”妹妹用手帕掩住嘴角,垂下眼瞼,“姐姐還說要把清若給懷謹(jǐn),我還想著為了清若我就豁出臉皮讓她永遠(yuǎn)住在娘家,讓懷謹(jǐn)當(dāng)個上門女婿也罷?!?

“我是說過,”姐姐蘭羅氏有些尷尬,“我說過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只要有情誼我一定成全?!?

妹妹江羅氏的扇子抵著繃緊的下顎。

“出什么事了?”蘭羅氏倏地坐直,還是柔聲問。

“懷謹(jǐn)回來了?!苯_氏反倒疲憊地松弛下來,只是依然垂著頭。

“那清若沒回來?!”蘭羅氏立刻抓住核心,“懷謹(jǐn)一向照顧清若,他怎么會把清若一個人留在江陵。什么時候回來的,昨天?”昨天江羅氏急匆匆地離開,說家中下人被人打傷,她原本想讓蘭家的大管家出面替她處理,她拒絕了。

江羅氏點(diǎn)點(diǎn)頭,“他在外面,來請罪的。”

站在一邊的蘭媽媽不待蘭羅氏發(fā)話已經(jīng)躥了出去,片刻,江懷謹(jǐn)帶著一名丫頭疾步走了進(jìn)來。

“姨母!”江懷謹(jǐn)拱手行了大禮,身后的丫頭跪下匍匐在地不敢說話。

“蘭草,你不侍候姑娘跑回來做什么?”蘭羅氏聲音出奇的鎮(zhèn)靜,看都沒看江懷謹(jǐn)。蘭草身著淡紫羅蘭色的葛紗襖衫,她記得這是去年給蘭清若裁制新衣時剩下的一塊料子。

“姑娘姑娘、、、、、”她偷偷瞥了眼江懷謹(jǐn)。

“姨母,清若不見了。”江懷謹(jǐn)忙跪下。

“不見了!”蘭羅氏突地站起來,“什么叫不見了?!?

“快說,你這孽障。”江羅氏恨聲說,余光瞥向蘭草。

“我、、、、、、、我和表妹鬧了別扭,她一言不發(fā)就跑了,開始我以為她不想見我,想著等兩天她氣消了再去找她,后來,她就不見了?!苯瓚阎?jǐn)噗通一聲跪下。

“幾天了?!”蘭羅氏身子發(fā)軟,蘭媽媽眼急手快地?fù)巫∷?

“七天?!壁ぺぶ校咛烨八吞m清若曾去過雅安。江懷謹(jǐn)沉吟片刻,小聲說。

“七天?!“蘭羅氏搖晃兩下,她顫抖著手指著蘭草,“姑娘七日不見,你,你這賤婢?!?

“夫人,夫人,”蘭草瑟縮著爬過去,“姑娘十日回一次小院,還沒到十日,我們、、、、、、”

“懷謹(jǐn),那你為何不報(bào),居心何在?!”蘭羅氏喊。

“夫人,你別急,我去找老爺找二少爺?!碧m媽媽不停地扶著蘭羅氏的前胸,“別急別急?!?

“姨母,”江懷謹(jǐn)跪著向前挪了兩步,“我不敢回來報(bào)信,我去找表妹,江陵周邊的地方我都去找了。”

“沒找到?”蘭羅氏虛弱地仰靠在蘭媽媽的懷里,氣息奄奄。

“不,找到了。”江懷謹(jǐn)小心翼翼地抬眼迅速瞄了蘭羅氏一下。

“找到了!”蘭羅氏甩開蘭媽媽站起來,驚詫地睜大眼睛。

江懷謹(jǐn)?shù)拖骂^,不敢與蘭羅氏對視。

蘭羅氏癡癡地看著他,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深夜,所有的人都守在院子里,臥室里只有蘭狀元蘭撫言和兒子蘭清池。

蘭撫言和蘭清池把蘭羅氏扶起來,溫言寬慰,“鶴鳴,清若沒事,你放心?!?

“沒事?”蘭羅氏的眼睛轉(zhuǎn)了兩下,突然綻放出光澤,“沒事!”

“沒事?!碧m撫言若無其事地又將她放倒,“沒大事,放心吧。”

“清池,你過來,”蘭羅氏掙扎著又坐起來,“你說,快說,清若到底出了什么事?”

“媽,”蘭清池還穿著寬袖袍子,黑色馬甲上浮雕般的隱紋在燭光里華彩無比。他看看父親,暴怒過后的蘭撫言呈現(xiàn)出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默,“妹妹、、、、、、”

“是斷腿了,還是傷了哪里,你快說。”蘭羅氏無力地捶打著床鋪。

蘭清池抹了一把額頭,“娘,表弟說妹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和男人在一起!”蘭羅氏吶吶地,疑惑地看著蘭清池,又扭頭望向蘭撫言,仿佛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蘭撫言擰著眉頭微微頷首。

“不可能,不可能,”蘭羅氏掀被就要下床,“我的女兒我知道,”她失聲哭了出來,“她定是遭了難?!?

“鶴鳴,”蘭撫言攔住她,“現(xiàn)在還都只是傳言?!?

“不是傳言,”蘭羅氏癡癡地靠著,“若只是傳言,你早就派人找她了,去把江懷謹(jǐn)叫來,我問問?!?

江懷謹(jǐn)?shù)纳砗蟾话驳慕_氏。

“大姐,”江羅氏哭得無比傷心,“都是懷謹(jǐn)做下的孽,你打他罵他就好,就是別傷了自己,清若指望你哪?!?

“你,你說,你告訴我清若到底怎么了?”蘭羅氏冷靜片刻,指著江懷謹(jǐn),“一五一十?!?

“好,”江懷謹(jǐn)又跪下,“我四處打探她的消息,昨天在江北,我突然聽見一個從慶豐出來的人說清若在慶豐府衙辦的生辰宴上出現(xiàn)了,他說當(dāng)時她是以知府夫人娘家侄子未婚妻的身份出現(xiàn)的,常夫人娘家姓梅,她侄子叫梅效白?!?

一片沉默,雖然是第二遍第三遍聽,每個人都還覺得難以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若兒怎么可能這樣,她不會她不會;”蘭羅氏掙扎著又要下床,被江羅氏死命按住?!澳氵@就信了?”她操起身邊的燭臺摔過去,“你妹妹是什么樣的人你不知道,她是不是被人強(qiáng)迫的?你就這樣就信了?!你個混蛋小子!”

江懷謹(jǐn)一愣,忙說,“我,又問了幾個人,正好有一位是去參加生辰宴的婦人,她也證實(shí)了此事,說妹妹生病了,正在府衙養(yǎng)病,其它的我沒想,只想著快回來報(bào)信。”

無人說話。

“好了,”蘭撫言摁了摁額頭,“都回去休息吧,此事無論真假,明天都要去看看才知道,清池你準(zhǔn)備一下,明天和我一起去?!?

屋外有個人影一閃,蘭媽媽悄悄出去,片刻臉色蒼白地拿著封信進(jìn)來,欲言又止。

蘭清池將江羅氏扶起來,“三姨,你去歇著吧,這么坐著于事無補(bǔ)。懷謹(jǐn),你扶著姨媽吧?!?

江懷謹(jǐn)?shù)念^一直低著,胡子拉碴,一件袍子穿得歪七扭八。

房門一關(guān),蘭媽媽就慌慌張張地把信遞上去,“外面來了人說是替姑娘送信的?!?

蘭撫言蘭清池倏地站起來,蘭羅氏已經(jīng)跳下床跌跌撞撞地?fù)湎蜷T口,蘭清池一把抱住她,“娘,我們先看信,蘭媽,你去招待一下送信的人?!?

蘭媽媽慌不擇路地跑出去。

蘭撫言打開信,蘭清池也伸過頭,兩人從頭到尾看了兩遍,“不是清若的信?!?

蘭羅氏一把搶過去,只見幾行清秀稚嫩的字躍然紙上。

侄欣啟叔父母大人座下:

欣為慶豐知府常存理之長女,為慶母親五十壽誕表哥梅效白前來賀壽,誰知他卻強(qiáng)帶了蘭家長女蘭清若姑娘同來,姑娘品性高潔,才名遠(yuǎn)揚(yáng),欣不忍姑娘陷入溝渠沼澤污了清名,特遣家下仆從送信,望速來解姑娘之危急。

余容后稟,謹(jǐn)稟叔父母大人金安

侄:常欣

“還不快去!”蘭羅氏拍打著桌子,聲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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