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振這些天,有點心神不寧,但是一大早,他的阿瑪慶王找到了他。
“你最近折騰這事,有勁兒么?”奕劻在旁邊擺弄著自己新到手的自鳴鐘。
“阿瑪,您說的是哪個事兒?”
“織造許,”奕劻在旁邊繼續用油布蹭著鐘擺:“其實沒你想的那么難,我之前就琢磨透了,我說說,你聽聽?”
“聆聽著呢,”載振在一旁面色鄭重。
“我在你這么大的時候也這樣,總是覺得吧,這些大人都是一些傻子,那么明白的事怎么就看不見,怎么就不做呢?”奕劻突然自己笑了,似乎回憶了很多好玩的事情:“那時候多認真啊,鄭重的和阿瑪一起聊,其實,你看看咱們旗人的做事方式,都希望好像養小狼崽子一樣養著自己的兒子,因為想當頭狼啊,但是父輩們太要強了,以至于你們現在都不知道做什么,做什么都覺得在犯傻。”說完,挑釁一樣的看著載振。
“您教誨的是。”載振嘴角抽了抽。
“對,就是這個表情,自己記得,將來,你也有我現在這么大的時候,你也會看到差不多的,就說明你兒子還有救。”奕劻樂出了聲:“那時候我和你差不多,總覺得阿瑪在頭頂上,他能看透什么呢?什么也看不透,他都老朽了!其實吧,我和你說說你聽聽?”
“阿瑪,您冤枉死我了!”載振跪下磕頭了再磕頭,然后收住,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父親并沒有去攔著,他很不解,原來的劇本套路不是這樣的啊!
“嘿嘿嘿,”這個老父親似乎很愛調戲自己的兒子:“你覺得,你玩的這些有意義么?我是說,除了你會拿到一份六十四珍以外?”
“阿瑪,”載振這時候想要好好說道說道的時候再次被慶王打斷。
“我說,六十四珍,你拿到的就是真的啊。”載振這會話題似乎偏了。
“怎么會?孩兒我雖然沒有十足把握,但是我覺得就是他們給拿走的。而且鐵定掉了包!”載振為了把話說完,也是把語速提了起來。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六十四珍為什么那么珍貴?為什么這幾樣就是國寶的?”奕劻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然后直勾勾看著自己未來的繼承人。
“國寶,就是國寶。”
“這句話說的對也不對,你看,你自己都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有點蠢。孩子,咱們是什么?是大清?是中國?是皇室?是什么?其實我們都是!我們用的東西就是國寶,我們有的就是最寶貴的東西,一起都是如此。對么?人生其實就是如此,你看不清自己。再說說六十四珍!我們手里的就是真的!除非大清亡了,否則我們說六十四珍其實上面有個油點,那么,那些行內的行外的都得說這是因為國寶保管不善!”奕劻這時候聲音小但是十分有力。
載振這時候,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思路有點跑偏了?不是說對付織造許家么?怎么又說自己的身份了。但是奕劻看著兒子到現在都還在糾結一些細枝末節,覺得狠絕望。
“你看看,其實我們說64珍是真的,老佛爺也說是真的,就夠了,所以不要在64珍的真假上面去糾結,要是那些小人物,艾貝勒、李宗甚至是馮太監他們糾結這個,是因為他們決不了事兒,我們是可以左右決策的人,決事兒,是一切的關鍵!”奕劻這時候也釋然了,不是教孩子么:“重點在于,我們給了織造許另一個任務,就是那十多張黃凌子!做圣旨的,我找人看過了,織造許中間用了三家的手藝和材料做的,你知道么?他們之間都有仇怨,不可能通過這個來互相幫忙,你明白什么呢了么?”
載振一拍腦袋:“在在栽贓!”
“栽贓誰看不出來,你推演下去!”
“這似乎是魚死網破啊!”載振說。
“對啊,這樣的奴才,如果發現,那么他們會被說是他們假造黃凌子,那么,誰來查?我們查,我們不會有事,但是借著這一切他們哪怕是有了罪,最多是做東西,但是那幾家呢?肯定也是家破人亡的結果!在這里織造許家跑不了,但是臨死他們拉了幾家墊背!這事讓你看出什么?看出了兇狠啊我的孩子!!”奕劻這時候,輕輕拍著桌子。
“兇狠啊!”載振這時候,后背發冷,這事是多大的仇怨?如此的兇狠,和他們比自己就好像是蒙學的孩童一樣,忒純潔!
“所以,你弄他們,我覺得沒問題,但是問題是你要弄他們的理由!拿了64珍是,但是不夠!其兇狠的本心才是!這樣的奴才不敢用,但是又有才干,怎么辦?”
“就必須想法子滅門了!”
“對,還需要順勢而行!凡事都多想想。”奕劻覺得載振敲打的差不多了,慢慢的收了心神,按照書上描述的無畏無為的養氣功夫來開始了吐納,讓自己情緒慢慢的平復下來。
晚上,爺倆一起吃了一頓飯,但奕劻吃的欣慰,載振吃的有點心不在焉,奕劻明白,載振迫切想去重新咂摸一下部署,但是他更想自己的孩子喜怒不形于色,這樣的繼承人將來才有自己的緣分緣法!
載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著桌子上的自鳴鐘,覺得非常懊惱,覺得自己怎么能這樣?凡事怎么想的那么淺顯?現在自己可以商量事的人,也沒有幾個,于是差人找李宗來一起商量一下,其他人對幾方面其實也不是太熟悉。
李宗正在和齊匠頭一起下棋,本來下完棋要去干爹馮太監那里走動走動,雖然載振人來了帖子讓他去,但是他覺得應該沒大事,因為送帖子的人抹頭就回去了。在馮太監的屋子里,真的是有點意外——曾春不在。
“父親,您在做什么呢?”
“練字!模仿乾隆老佛爺的字,你看我寫的是不是有幾分神氣?”
“我看看”,這時候的李宗其實還是有幾分文采:“不是我說不好,您寫的,缺少的是一種氣勢,我看過乾隆老佛爺的拓印版,那個氣勢!的確是沒有別人可以對應的,您看著乾隆老佛爺的字規矩,但是整個在勾劃中的力道和那份心,真的很難學。”
“李宗啊,你比曾春強的地方就是膽子大,這是個好處,其實也分造化,我覺得膽子大敢說出來,其實很多時候機會就有了,我一輩子就落了一個謹小慎微,不過,你和曾春不同,他也就是這樣了,將來你要是飛黃了,一定帶著點他。”馮太監這會兒其實也就是惦記這倆了:“鳥伴金鑾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么。”
李宗這會已經開始煮水。
“看你的神態、動作,莫不是有點難辦的事由?”馮太監和早先一樣,一下子就想到了李宗可能的問題。
“載振找我,最近我覺得織造許家是不是擋著誰的道了?”李宗在旁邊嘟囔了一句。
“載振貝勒會說這個么?”
“兒子不知道啊,但是我總覺得會是這個問題。”
“今天晚上你是不是要去?”馮太監再說。
“您都看出來了?”
“一輩子伺候人,這點事兒還是可以瞧出來的,這樣,你從載振貝勒家出來,不管多晚,來一趟。你干爹我一輩子沒別的,就鉆營這些了。”馮太監也是掏心掏肺。
“得嘞,其實兒子磨磨嘰嘰就是想您的這句話呢。”李宗一下都踏實了下來。
李宗到的時候,載振已經找人去李宗家里催過一次了,也是第一次找的人麻煩,以為不要緊,李宗在的時候那個小廝正在前院托塔(半蹲著捧著石鎖)呢。
“你總算是來了!你這都什么時辰了?”載振有點埋怨但是又不想把更重的話說出口。
“實在是,抱歉了,義父不是太舒服我就過去了一趟,本想轉眼就過來,實在是……”
“馮太監病了?到底怎么了?什么情況?”
“就是風寒,沒什么大礙,就是老人家一個人,我實在是……”李宗編不下去了。
“我們說我們的正事吧,”李宗既然不想說,載振也懶得去計較:“我想對付一下織造許,這事兒吧是這樣的……”
李宗重復聽了兩遍才弄明白這其中的曲折!這還需要他來說和一個辦法怎么可以斬草除根,這事兒鬧的。
“您信我不?”李宗說。
“哎呀,不信你我找你來干嘛?你看這里有第三個人么你?”這時候載振有點兒氣急敗壞。
“信我,就把事兒按照兩步來走。”李宗這會兒在慢慢說:“先搶東西,按照您說,要是把東西弄走,肯定是這次南下,那么也沒辦法暗查,那么就明搶,您先讓我說完,我知道您肯定也是想搶的,但是搶和搶不一樣,就一邊,不要北京、運河兩邊做。”李宗這會兒有點四平八穩的意思。
“主要是搶到了,快馬回京,然后我們在京里怎么對付都是個辦法,如果沒搶到,也快馬回京,伺機再動!”
“您的意思是,只是搶了東西,其他的不管?”載振說。
“嗯,是這個意思,現在還不是好時候!”
“什么時候是好時候?”
“眼看拳匪就起來了,現在鬧大了,會有麻煩,什么麻煩您可以多想想,等過了拳匪這節骨眼,怎么呢都是您的辦法。”李宗這會兒心里與馮太監說了一會兒后明鏡一樣。
“得了,凡事不過二主,這事就應在你腦袋上了。”載振一揮袖子,樂滋滋的準備出去聽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