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叔叔不聽話,又不吃飯了”晚飯時,小童奶聲奶氣的對丑婦告狀。
丑婦摸了摸小童的頭,示意他快點吃。
又看向李平治,暗道:“看來那封信給他的打擊太大了,我還能做些什么?”
想到這里,丑婦伸出筷子在李平治的碗上敲了敲,又給他夾了一個煎雞蛋放到碗里。
一旁的小童看了,也嚷嚷道:“娘,我也要吃雞蛋。”
丑婦也夾了一個給小童。
小童得了雞蛋,開心的不行,直接用手抓了往嘴里塞,糊的一臉的油,卻不覺得臟,依舊吧唧著嘴,不停道:“好吃,好吃”
李平治好似回過了神,看了吃得正香的小童,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然后看著丑婦,低聲的道:“這位姐姐,你知道珊兒葬在哪里的,對吧”
丑婦點點頭。
李平治道:“帶我去吧,我想看看她”
丑婦點頭,指了指外面的天空,又指了指小童,做了一個睡覺的動作。
李平治道:“好吧,我們明天去”說著丟下碗筷,回了自己的房間。
丑婦看著他的背影,嘆息一聲,轉身又招呼著小童吃飯
第二天清晨,丑婦抱著小童,帶著李平治離開家,走了幾里山路,來到一個荒僻的山崗。有一處孤墳,靜靜的立在那邊。周邊的積雪已經被清理過了,白茫茫的世界里,一座灰色的土堆,更顯凄涼。
墓前沒有墓碑,也沒有松柏侍衛,更別說香案祭品了。
李平治知道這山野婦人獨自帶著兒子生活已經很艱難,想來也沒錢請人制作墓碑,能起這么一個墳堆估計已經花了大力氣了,便躬身向她道了聲謝。
那婦人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李平治四下看了看,走到一株大腿粗細冊杉樹前面,運轉內力,一招盤古開天,便將樹干打斷,接連又是兩掌,從樹干上打下一截一米多長的一截。
接著他將那一截樹干立在地上,又使了一招五行劈拳,咔嚓一聲將樹干自上而下分成兩塊。然后抱著其中一塊來到墓前坐下,用一雙肉掌不斷摩挲著截面,直到截面被磨得平整才停下。
最后有用手指在上面刻上了“愛妻岳靈珊之墓”七個大字。
他的寶劍等隨身物品早在下懸崖之前便已經藏好,沒有帶在身上,只能用一雙肉掌為妻子簡單做了一塊墓碑。
那丑婦驚訝的看著李平治一巴掌把這塊木制的墓碑拍進土中,差一點忍不住驚叫起來,只有她懷里的小童安安靜靜的不吵不鬧,似乎是起得太早,沒有精神。
李平治見到婦人臉上的震驚,苦笑道:“若是我早一點練了這武功,珊兒就不會死了”
“我真傻,真的,我矯情個什么勁,老天爺把我弄到這個世界,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偏偏不肯練,真傻,真的,就算變成東方不敗又怎么樣,又怎么樣”一開始他的語調還算正常,說道后面已經聲嘶力竭。
緩了緩情緒,李平治似是傾訴,似是自言自語地接著道:
“你知道嗎?那天下著雪,我被困在華山不知道哪邊的一個山洞里”
“后來珊兒叫了好多師姐妹來找我”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她穿著綠色的練功服,披著淡藍色的披風,臉頰凍得通紅”
“她看我腳踝受傷,急的眼淚都出來了,看著楚楚可憐的,我忍不住就想過去親她一口。”
“我始終忘不了他給我穿鞋的樣子,那么溫柔,動人。”
“這些天來,我總是能夢見她,夢見她給我穿鞋,夢見她溫柔的喊我平哥哥”
“你知道嗎,她原來是叫我小林子的,可是我不喜歡,我不是他,我從來都不是他,每次聽她喊我小林子我都覺的她叫的是另外一個人”
“不,那本來就是另外一個人,成親的時候,我借著酒勁,央著她改口,她才不這么叫了”
“平哥哥,平哥哥”李平治突然變了嗓子,學著岳靈珊的語氣脆生生的喊了兩聲,接著又道:
“其實平哥哥這個名字也不見得有什么好,不如老公叫著親切,但是她愿意這么叫,便這么叫吧,只要不是小林子就好,我就算脾氣再好,也不能接受妻子當著自己的面叫別人的名字,你說對不對”
“成親以后我們便天天膩在一起,一起練武,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現在想來,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段時光便是在華山山度過的。”
“華山其實挺好的,風景優美,師娘也對我很好,還有那幾個師姐,對我也很好。”說著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來:“我這人沒什么么大的毛病,就是招女孩子喜歡,以前是,這輩子還是,不過珊兒跟小雪不一樣,她們完全不一樣,珊兒更直接,醋壇子說翻就翻,一不開心就喜歡掐我,師姐們都讓著她,才有意躲著我”
“現在想想,我都后悔離開華山了,其實華山也沒那么危險,岳不群雖然想殺我,總不會當著珊兒的面,我們天天黏在一起他哪有機會,就算左冷禪任我行殺上華山,以岳不群的心機、武功,保住我們這些弟子還是沒有問題的”
“我真后悔,要是嵩山大會之后,我不做什么幺蛾子非要出來,怎么會遇到木高峰,怎么會遇到游迅那般人,還有魔教的家伙,也不會害得小龍人家破人亡。”
李平治就在那喋喋不休的訴說著,仿佛要把這半年來的話一口氣說完。
丑婦人抱著小童就站在一邊聽著,似乎被李平治的故事感動,眼中淚光閃爍,似又帶著三分疑惑。
突然李平治的情緒又激動起來:“是我,都是我,我該死,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
“啊……啊……”
連續三聲長嘶,良久才恢復平靜,轉而對婦人笑道:“見笑了,好久沒跟人說過話,失態了”
丑婦人擦了擦眼角,搖了搖頭。
李平治道:“多謝姐姐幫珊兒收尸,日后必有重謝,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需要離開些日子,麻煩姐姐幫我再照看些時日。”
丑婦人用疑問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在問“你要去哪里?”
李平治道:“有些情要還,有些債要收,麻煩你了。”
說著不待丑婦人表示什么,邁步往遠處走去。他步伐很快,一步邁出便有五六米遠,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丑婦人等著他離開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又蹲下身子把小童放下,在他身上拍了拍,小童揉了揉眼睛,弱弱的的叫了聲:“娘”
丑婦人摸了摸他的頭,又伸出手摩挲著眼前新作的墓碑,口中喃喃地念著蘇東坡的名句:“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
”
小童似是終于發現自己在哪里了,奶聲的問道:“娘,娘的這個木頭怎么長大了”
婦人一把把小孩抱起,笑著道:“祥兒乖,多吃東西就能快快長大了,知道了么?”
祥兒道:“嗯,知道了娘,祥兒會聽話的,祥兒吃的可多了”
婦人看了墓碑,又望了望李平治離去的方向,嘆了口氣,在小家伙臉上親了一口,道:“走,咱們回家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