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嘩變(下)
- 白露點蒼苔
- 霜雪人間
- 2628字
- 2019-03-04 13:00:00
五大三粗的府衙亦攔不住群情激憤的百姓,越發被推得往府衙前院步步后退。許硯之見狀,一拍大腿,道:“這龜孫到底是誰請來的!你們方才到底跟他說了些什么!”
季瑤亦是震驚,看著師兄茫然無措,臨衍則想,看此人方才一副生無可戀之相,當他一口答應下秦大人請求的時候,果然不可信。
事已至此,眾人皆被擠在陰冷的主廳中,眼看著蔣弘文豆大的汗珠不斷往下滾。秦勤也沒有法子,咳了一聲,道:“下官再派些人來,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些人闖進來。”言罷又對主廳門口的衙役喊道:“千萬保護好蔣大人的安全!”他一邊說,一邊回過頭,給臨衍支了個口型:“走”。
許硯之一見,一聲不吭,拽著臨衍就往側門沖去。
“……你們!背信棄義!無恥小人!”
待蔣弘文反應過來的時候,幾個無恥小輩已然由中庭前院一個帶一個,一溜煙地跑了沒影。
眾人由偏門魚貫而出的時候,許硯之正在心頭以南來北往的臟話將蔣弘文罵得痛快,臨衍遠遠看了一眼主廳,見秦大人身形魁梧,一夫當關,眾府衙眾志成城,提長棍堵在大廳門口,想來雙方一時半會還能僵持些時日。
“還是你反應快。”臨衍嘆道:“……不然我們被那蔣大人拖著同府衙共存亡,這實在是……”
他話音未落,剛出了府衙偏門鉆入一條巷子里,便見一個膀大腰圓的婦女瞪著一雙眼,堵在巷子一口大喝道:“誰敢跑?!”言罷,她又回過頭朝眾人喊道:“這里跑了個人,快給我堵著!”
眾人被其河東獅吼一震,沒有法子,掉頭就朝巷子另一頭沖。還沒走幾步,卻又聽那婦女身后有人喊了一聲:“那不是許家人?!狗日的,朱門酒肉臭,他還敢在這里撒野!”
她這話激得許硯之回過頭便罵:“放他娘的狗屁!老子吃穿住用都是自己的東西,大旱的時候我家還開了粥鋪子,你個癟三信口胡謅……”他本就聚了一肚子火,現天南地北的臟話狂飚,臨衍聽得頭大,攔腰一抱將他當即拖走。
那婦女聞言追著眾人一通你追我趕,場面混亂,十足狼狽,直到季瑤大喝一聲“閉嘴”的時候,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行人早七繞八繞,繞到一處民居深巷里找不著北。
季瑤氣急,問許硯之:“這是何處?我們這怎么出去?!”
許硯之被她一個河東獅吼也震得發蒙,心道,我長這么大從未來過這種地方,我怎知道。然此話他斷不敢講,他環顧四周,此處巷子蜿蜒而窄小,地上淹著發著酸臭味的臟水,腳邊一條深溝里飄著糞,還有一只似乎是老鼠的尸體。
許硯之跳起八丈高,忙扶了一手墻,又旋即反應過來,將手板蹭在自己的衣擺上反復地擦,反復道:“桐州城竟還有這種地方我了個乖乖。”
臨衍狠白了他一眼,旋即又聽到腳步聲。眾人無法,只得趟著一地臟水,七跳八跳,好容易找到一扇黑乎乎油膩膩的門。眼看腳步聲越發逼近,臨衍無法,只得敲門。朝華見之,橫了他一眼,一腳將門踹開,拽著眾人魚貫往里鉆。
許硯之殿后,左看右看,將門拴好。門后面是一間小院,院中栽著不知名的野花,墻角堆著農具和一堆秸稈;院子正中一個巨大的磨盤,沒有驢,院里也沒有人。臨衍見許硯之縮在眾人后面,心頭一怒,一把拽著他的胳膊把他往墻角邊拖:“你吃多了么,竟同百姓起沖突?當真嫌你許小公子的面子大過天?”
他一番滔滔不絕,將許硯之數落得慫兮兮而又滿腹不甘,然再是不甘,打不過,便只得乖乖聽著。
“噓聲。”季瑤道。眾人回過頭,聽到有人敲門。
朝華貼在門口,也不敢做聲,只細細聽著。敲門之人已敲得不耐煩,眾人對視一眼,許硯之一咳,一整衣袖,甕聲甕氣道:“誰啊?”他這兩句學老人說話,像而又不十分像,門外之人沒聽清,他便又問了一聲。
門外之人猶豫了片刻,道:“我乃這條街坊的戶長,剛聽街坊說這里起了些亂子,這便來看看。”
來得這樣及時?眾人一對視,不敢開門。許硯之甕聲甕氣又道:“老朽家的馬受了點驚嚇,沒事,沒事。”
“......”
此又非戰時,尋常百姓家誰能養得起馬?她瞪了許硯之一眼,許小公子卻絲毫不曾意識到這謊撒得多么狗屁,興沖沖補充道:“這馬啊,一到了春天就不安分,吵得鬧心。”
臨衍聽不下去,拽著許硯之往前門拖,只想著若出門撞了人,兩廂致歉,相安無事才是正經。
“等等。”朝華一直沒出聲,此時她忽一插話,眾人皆被嚇了一跳。她不知何時已繞到了院中一口井邊,井口幽深狹小,井邊一刻大槐樹,槐樹的葉子還沒長出來。她又盯著井口看了看,一皺眉,雙手支在井沿。
她看得甚是入迷,季瑤亦覺心頭有異,臨衍明白過來,召了一束風。那風割下了大槐樹的一株嫩芽,嫩芽脫離樹枝,直直往井里墜落下去。嫩芽碰了井口,蕩起些許氣流波動,臨衍也覺出有異,放開了許硯之的衣襟。
嫩芽墜入井里,再不見蹤跡。他便又折了根秸稈往里頭一扔,井下空蕩蕩黑乎乎如深淵之口,而無論秸稈,樹枝或是石子,墜下去的東西都聽不到落地之響,也聽不到落水之響。許硯之這才反應過來,道:“此井有異?”
朝華往手心中凝了一束光往井里扔了進去。那光剎時暴漲,片刻后,井口上浮現出了一面水汽凝成的鏡子,鏡中云霧彌散,照不出人或物,而鏡面卻如湖水粼粼,法力流轉。
幾人對視一眼,皆是詫異。
“……你可曾說過,青燈教眾人來去無蹤,朝廷至今都沒找出來這群人是何時聚在一起,又聚在何處?”臨衍問許硯之。
見后者頻頻點頭,他又道:“照說這農家院里的東西都還不舊,我們這般大的動靜,主人為何還沒聽見?”
許硯之深吸一口氣,明白過來:“這井口竟是個結界?那些人在結界里集會?”他一想,越發驚嘆:“這井便是結界的入口?”
“不止,”朝華道:“我方才便隱隱覺得這氣息甚是眼熟。昨天去城北的時候有人告訴我,他丟了一件寶物,此東西可另時間停滯,自成一方天地,也可在這天地里窺見已死之人——你們聽起來,可有些耳熟?”
“……王旭勇的寶物!”季瑤恍然大悟,道:“井底結界若是各家相通,難怪他們上天入地都找不見此人,這一群人一個個往井中一跳,那便真是上天入地,憑空消失了!”她又問道:“朝華姑娘又是從哪里聽說這件事的?”
朝華還沒來得及回應,便聽敲門之聲敲得更急。門外想是聚了許多人,有人啪啪拍著門板,另有人大聲喧嘩,一派混亂,眾人心頭一緊。
朝華來不及思索,勁直往井中一跳。臨衍無奈,走到井邊,又一想,道:“不行,此結界深淺未知,不能莽撞。還得留個人在上頭。”
他看了看季瑤,又看了看許硯之。
許硯之方才躍躍欲試,被他這一看,耷拉下腦袋,道:“我修為不行,你們去吧。”
季瑤左右看了看,也道:“那我也不能將許公子一個人留在此處。師兄,你陪朝華姑娘去吧,我同許公子在這里擋著。門外再怎么說也是些尋常百姓,若你們真遇了險情,我們還能管門里叫些幫手。”
臨衍略一思索,覺得此話在理。他輕道了聲“小心”,便也撐著井沿,往那方水鏡中直直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