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牛的傳記
- 晏誠
- 2859字
- 2019-02-26 00:00:00
火車中午時分從省城火車站發(fā)出,丁戊和黎若芳上車的時候,車廂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連過道、車廂連接處、衛(wèi)生間也站滿了人,還放著大大小小的行李,寸步難行。丁戊和黎若芳帶了一個背包和一個行李箱,丁戊背著包,把行李箱舉在頭頂上,讓黎若芳跟在自己的后面,他們一點點向車票上寫的座位移動。大約過了十幾分鐘,火車已經(jīng)啟動的時候,他們才走到了座位旁邊。丁戊把行李架上的包用力向兩邊推了幾下,騰出了一個空當,把行李箱放了上去。丁戊和黎若芳的車票雖然號碼相鄰,但座位并不挨著,而且上面都坐著無座的乘客。兩個人拿出自己的車票讓占座的乘客站起來,丁戊又和黎若芳旁邊的乘客換了位置,這才終于安定下來。丁戊喘了口氣說:
“得虧我們買的是坐票,車廂里連站的地方都快沒有了,這要是站二十幾個小時,就太難受了。”
“有錢人都坐飛機,臥鋪票這么難買,以后等我們掙了錢,也坐飛機。”黎若芳說。
“好,我還沒坐過飛機呢。”
“我也只是聽別人說過,沒坐過。”
丁戊和黎若芳說了自己小時候和丁明一起在鐵路旁撿“寶貝”的事情,黎若芳說:
“你小時候也太窮了吧,我家也沒錢,但也沒窮到那個地步。我們以后一定要好好做生意掙錢,再也不過那種窮日子了。”
“對,我們以后要過好日子。”丁戊說。
從省城去廣州,這是丁戊第二次坐火車。第一次坐火車時,丁戊像車廂里其他無座的乘客一樣,別別扭扭地站了三個小時,但那時他對火車充滿了好奇,對省城滿懷期待,因而絲毫沒感覺到累。這一次去廣州,盡管有座位可坐,他感覺到的卻更多的是煎熬,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就是他的旁邊是他心愛的女人。車廂里嘈雜的聲音、不時移動的人流、每站攜帶大量行李上車和下車的乘客……都使得整個車廂始終處于躁動之中。夜里,疲憊不堪的黎若芳趴在丁戊的懷里睡去,看著窗外無邊的黑夜,丁戊突然想到了南蠻莊,又想到了方曉蕊,也許方曉蕊就是乘坐這樣一列火車離開了齊城。他又看了看周圍的乘客,有的人還在聊天,有的人趴在桌子上,有的人倚在靠背上睡著了,張大了嘴巴,還有的人躺在了座位底下……車廂里沒有了高低貴賤之分,所有人都放棄了尊嚴。他看著張嘴睡覺的人,覺得非常好笑。
到了下半夜,丁戊坐在座位上也睡著了。他感覺自己剛睡著,就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音,他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也是張開的。丁戊這才知道,原來他也像其他坐著睡覺的乘客一樣好笑,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走廊里有幾個人拿著毛巾、牙膏、牙刷去了衛(wèi)生間,丁戊拿出手機看了看,才四點多。這時候黎若芳也被吵醒了,她看了一眼窗外,揉了揉眼睛,說:
“現(xiàn)在幾點了?”
“快四點半了。”丁戊說。
“我們也去上廁所、洗臉、刷牙,等一會兒去的人就多了,要排很長時間的隊。”
“好,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吧。”
丁戊和黎若芳洗完臉,回到座位的時候,剛好五點。正如黎若芳所說,去上廁所和洗刷的人逐漸多起來,衛(wèi)生間和洗刷間排起了長隊。黎若芳說:
“不知道車晚點了沒有,如果正點的話,還有四個多小時就到廣州,我們快熬出頭了。”
“終于快到了,幸虧我陪你一起來了,要不然,你一個人坐這么長時間火車,那更難熬。以后你去哪兒,我都要陪著你,保護你。”丁戊說。
“丁戊,你真好。”
火車外逐漸亮起來,清晨的陽光照進車廂的時候,所有人都醒來了。售貨員推著小車開始在各車廂之間穿梭,聰明的乘客跟隨售貨員開辟出的道路向前移動。列車廣播開始播音,告訴人們火車晚點一個小時,車廂內(nèi)一片哀嘆之聲。
廣州越來越近,外面的太陽逐漸升高,車廂內(nèi)的乘客逐站減少,空座也多起來。丁戊把座位讓給黎若芳,自己坐到了對面,這樣黎若芳可以把腿平放在座椅上,身體靠在窗戶上休息。
經(jīng)過二十五個小時的行駛,下午一點多,列車終于到達了廣州站,人們?nèi)玑屩刎摚娂娔闷鹦欣睿蜷T口走去。此時的丁戊對火車沒有一點好感,小時候他以為火車上的乘客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現(xiàn)在他才知道他們是世界上最受罪的人。他想起上中學(xué)的時候,每次放假,同學(xué)們都像是獲得了解放,歡呼雀躍地離開學(xué)校,每次開學(xué),就像是要赴刑場,和學(xué)校相比,火車是更殘酷的刑場。
兒時的丁戊對城市完全沒有概念,他原本只知道BJ和省城這兩個城市,家里買了電視機之后,從丁力的話里,他又知道了上海,他知道省城比齊城大很多,BJ、上海比省城大很多,除了這三個城市,中國還有沒有其他的城市?似乎是有的,新聞上提到過廣州、天津、深圳等,但在他想來,那些地方只比齊城大一點,算不上什么大地方。在省城工作的幾年,丁戊經(jīng)常聽別人說起北上廣深,他這才知道,原來除了BJ、上海之外,廣州和深圳也是非常大的城市,比省城要大得多,要繁華得多。
到達廣州,丁戊首先注意到的是這里的天氣,此時雖然已經(jīng)立春,但省城還處在一年中最冷的一段時間內(nèi),萬物凋零,滴水成冰,然而廣州卻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難怪黎若芳會讓他帶著春天的衣服上路,在火車上就把厚衣服裝起來,原來廣州已經(jīng)是真正的春天。廣州之大超乎丁戊的想象,她和黎若芳坐公交車,走了一個多小時,車還在繁華的市區(qū)里面,距離他們要去的服裝廠還很遠。如果換成省城,一個小時就已經(jīng)到了郊區(qū);換成齊城縣城,騎自行車,二十分鐘就可以從東頭騎到西頭。廣州的繁華也遠非省城可比,拿省城比廣州,就好比用齊城比省城。黎若芳說:
“現(xiàn)在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了吧,這才是真正的大城市,不,是大都市。省城和這里根本沒法比,齊城就更不用說了。”
丁戊忽然想起了南蠻莊的由來,他說:
“我們南蠻莊的祖先原本是南方人,后來遷到了齊城,北方人管南方人叫南蠻子,村子才叫了南蠻莊這個名字,說不定祖先就是從廣州過去的。”
“這么說,你可能也是廣州人了?”
“有可能。不光我,你也可能是廣州人,你嫁給我,就也是南蠻莊的人了。”
“那要這么說的話,我們現(xiàn)在是回老家了?”
“那當然。”
“美得你!我們好好做生意掙錢,以后能在省城站穩(wěn)腳,我就滿足了,北上廣這種大都市,我可不敢想。”
丁戊和黎若芳在廣州待了接近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們穿梭在廣州的海珠區(qū)、番禺區(qū)、白云區(qū)、增城區(qū)等地,去了大量的服裝工廠,比較過價格、質(zhì)量、款式等等之后,最終由黎若芳定下了一個企業(yè)當作戊芳女裝的供應(yīng)商,簽了合同,雙方約定,今后廠家供貨時,丁戊和黎若芳不必再來廣州,他們在省城把定金打到廠家的賬戶里,廠家直接發(fā)貨即可。
在廣州期間,丁戊每天跟在黎若芳身邊,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生意,同時也發(fā)現(xiàn),談生意對黎若芳而言輕而易舉,但對他而言卻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他想幫黎若芳做點什么,然而他幾乎什么都做不了,他不像是黎若芳的生意合作者,更像是一個專門負責拎包的跟班。
在返回省城的火車上,丁戊對黎若芳說:
“這次在廣州,談生意的時候,都是靠你一個人,我什么忙都沒幫上,你不怪我吧?”
“做生意也是熟能生巧的事情,你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服裝生意,肯定什么都不會,我當然不會怪你啊,時間長了你自然就什么都懂了。你在如意酒家當服務(wù)員,時間長了,不也自己就學(xué)會炒菜了嗎?道理都是一樣的。”黎若芳說。
“我一定會好好學(xué)的。”
“把錢給廠家之后,我們身上的錢也快花完了。回到省城之后,我們馬上去辦營業(yè)執(zhí)照,過幾天,我們訂的衣服發(fā)過來以后,就立刻開業(yè)。”
“好,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