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師范大學宿舍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一早，丁戊花錢請丁明吃了早飯，剛好把身上的零錢都花完了。吃完飯，丁戊就離開了學校，走出校門的時候，看著身后的大學和前面熙來攘往的城市道路，丁戊不禁想到，他和丁明從今以后就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如果當年方曉蕊沒有從河城鎮初中消失，或者他和丁明一樣在一年級留級，那么他就不會認識方曉蕊，他或許就會和丁明一樣，成為一名讓人羨慕的大學生。方曉蕊究竟去了哪里，她還是當初那個愛笑的女孩嗎？方曉蕊的形象在丁戊腦中一閃而過，又變成了昨天那個瘦高個女人，還是裸體的女人。丁戊傻笑了一下，方曉蕊怎么和一個自己脫光衣服的小姐連在一起了？他走進人群，開始了找工作的過程。

丁戊提著行李包，像一個游客一樣在省城的路上走著，一邊走一邊觀察路兩邊的各式門店，希望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路上的人不時投來異樣的目光，有的還笑了出來，好像在看喜劇片。丁戊早已習慣了這種目光，上小學開始，總有人叫他“小白毛”，開始時他很生氣，后來就習以為常了。丁戊后來才知道，省城路上的人笑的不僅是他的“少白頭”，還有他土氣的衣服和過時的行李包。

幾塊貼滿紅紙的廣告牌出現在丁戊的視野中，他放慢了腳步。站在一米外，丁戊看清了廣告牌上寫的字，上面是各種招工信息，最下面一行寫著“天成職業中介公司”。

“你找工作嗎？”一個甜美的聲音傳到丁戊的耳朵里，他轉身才發現，原來身邊站著一個嬌小、可愛的女孩，他剛才光顧著看招工信息，竟然沒有注意到她。隨之而來，丁戊覺得一股香氣包圍了自己，有些刺鼻，又有些誘人，讓人難以捉摸。

“我是要找工作。”丁戊說。

“這個工作怎么樣？”女孩指著一條招工信息說。

丁戊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條招酒店服務生的信息，上面寫著“某酒店招服務生10人，管吃管住，月薪3000。”酒店沒有名稱，后面也沒有寫地址和電話。丁戊心想：這個工作不錯，自己右手有殘疾，在酒店當服務員，用一只手端盤子就夠用了；自己只剩下四百塊錢，酒店管吃管住，也不用再為吃住花錢了。但是他又有些不敢相信，在齊城縣，酒店服務員一個月工資最多的也不到一千，這里一個月掙三千，雖然村里人都說省城掙錢容易，但這也太容易了吧？丁戊對那個女孩說：

“還不錯。那個酒店在什么地方，每個月真有三千塊錢工資嗎？”

“管吃管住，保底三千，干好了，還有獎金，地方我不能告訴你。”女孩說。

“為什么不能告訴我？”

“我們是中介公司，就像說媒的，吃的就是介紹對象的錢，如果把地址告訴你，你自己去了，我們就沒有中介費掙了，那我們還怎么發工資？”

丁戊想了想，覺得女孩說的話在理，就說：

“原來是這樣啊。”

“你要是想干的話，我帶你去交中介費，辦手續，明天就帶你去那里上班。你也看到了，上面寫著招十個人，前幾天已經有九個人去上班了，還剩下最后一個名額，你要不交中介費，別人先交了，就是人家去干了，到時候，可就沒有你的份兒了。”

“中介費多少錢？”

“不多，只要一百就夠了。”

丁戊想到，他身上還有四百塊錢，中介費要一百，到酒店上班之后，吃住都不用花錢，剩下三百肯定夠用了，就說：

“那你帶我去交中介費、辦手續吧。”

丁戊跟著女孩走進了路邊的一棟樓里。穿過一段潮濕的走廊，他們來到了天成職業中介公司。丁戊發現，女孩所說的公司原來就是一間二十平米的小房間。有了前一天被騙的經歷，丁戊這次特別留意走過的路和周圍的環境，以免再次上當。走進房間，他看到墻上掛滿了錦旗，大多寫著“感謝天成職業中介公司幫我找到了好工作”、“天成職業中介公司是我的大恩人”等等，除了這些，還有兩個錦旗寫著“華佗在世”、“兩袖清風”的字樣。丁戊正在疑惑，那個女孩說：

“這個是我們公司的經理，剩下的手續她會幫你辦好，很快，你就能上班了。”

丁戊看到房間的一側有一張辦公桌，里面坐著一個穿著很得體的中年女人，她就是女孩說的經理。女孩和經理低語了幾句，沖丁戊笑了笑，離開了天成職業中介公司。經理招呼丁戊到辦公桌前坐下，說：

“你想找工作是嗎？小黎，就是剛才那個女孩，都和我說了，你想去那家酒店當服務生。那里還有一個名額，你現在還想干嗎？”

“我想。”丁戊說。

“那你就先把一百塊錢中介費交上吧。”

丁戊從口袋中拿出了一百塊錢交給了經理。經理接過錢，問了丁戊的姓名，然后熟練地填了一張收據，遞給了他。

“我明天就可以上班了嗎？”丁戊問經理。

“著什么急啊，這才剛交了中介費，還沒辦手續呢。”

“怎么辦手續？”

“手續很簡單，你再交二百塊錢，我馬上給你辦好。”

丁戊忽然感覺，自己可能是掉入了一個圈套里，他說：

“我不想找工作了，你把那一百塊錢還給我吧。”

“這可不行，公司有規定，我不能退給你。你是不是懷疑我們是騙子？中介費是中介費，手續費是手續費，這是兩碼事。中介費就是我們收了發工資的，我們也得吃飯吧？手續費，我們收了，是要交給政府的，在政府哪個部門辦事不都得花點錢嗎？這里是省城，不是小縣城，你想啊，省政府就在這里，管理能不嚴格嗎？”

丁戊覺得經理的話有些道理，但他還是有些猶豫，火車站遇到的那個中年婦女說的話聽起來也很有道理，還說是他的老鄉，最終他和丁明還是被騙走了六百塊錢。

“放心吧，我們是正規的職業中介公司，有合法的營業執照。”經理用手指著掛在墻上的執照，對丁戊說，“看見了吧，騙子能有執照嗎？你再看看我們墻上的這些錦旗，這么多人都是在我們這里找到的工作，我們還能騙你不成嗎？你要是還不信，你從窗戶往路對面看看，那是什么單位？是國稅局，國稅局就是政府，我們要是騙子，敢在政府門口騙人嗎？”

丁戊透過窗戶向路對面看去，上面果然掛著區國稅局的牌子，他開始相信經理的話，唯一讓他感到疑惑的就是墻上掛著的錦旗，他對經理說：

“那兩個寫著‘華佗在世’、‘兩袖清風’的錦旗是怎么回事？職業中介公司，怎么會有這樣的錦旗？”

“你說那兩個錦旗啊，他們也是我們介紹的工作，有一個當了醫生，還有一個在單位里當了官，變成了領導。醫生治病救人，可不就是‘華佗在世’？當官當然要‘兩袖清風’了，寫‘貪贓枉法’，那不成貪官了？那兩個錦旗是別人送給他們，他們又轉送給我們的。送這樣的錦旗給我們公司，就是為了讓人們知道他們現在是成功人士了。你不想成為一個成功的人嗎？有付出才會有收獲，機遇都是留給有魄力的人的，一個連二百塊錢都舍不得投資的人，能有什么出息？那還不如趁早回農村去！”

丁戊找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他從口袋中拿出了二百塊錢交給經理。經理收下錢，又開了一張收據交給丁戊。然后，她又拿出兩張表格，讓丁戊填寫，內容包括姓名、年齡、籍貫、工作經歷等等。填完之后，經理說：

“現在手續都辦完了，你明天再來這里，就可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