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邊關怎樣？藍大將軍又大勝了蠻人了吧，我前日聽酒樓的說書人講蠻人在關前伏尸百里，壘京觀揚威，有許多人封賞，你呢？”六蛋說多了往事，關心起皇甫英近況，問道。

初至邊關沒錢財打點，皇甫英只得從一小卒做起，爬冰臥雪，有時干糧吃盡挖些草根吃。

“邊軍無非是騎馬日日與風雪冰霜為伴，耳旁總是戰鼓聲沖殺聲，沒啥意思，與小時候家父向我們講得故事差不多。”皇甫英回憶道。

“皇甫叔”

皇甫英勸六蛋照顧好自己的家人，給他留了些銀子，六蛋放下筷子擺手拒絕，皇甫英的笑容讓六蛋收了下來，吩咐伙計備些胡餅給六蛋。

皇甫英起身打算去尋軍中同袍，走出食鋪，回頭瞧見六蛋舍不得桌上的殘羹剩飯，他肉食好久沒吃，手上筷子不停，吃光盤里最后一筷菜，抹抹嘴回家了。

皇甫英走到大將軍府，外面圍滿了京營士卒，同伴搖搖頭勸皇甫英回去，

“士卒林立，大將軍身境不好，你我別給大將軍添麻煩了。”

皇甫英暗道：“軍中功高震主的傳聞么？想必在邊關有人勸過大將軍別回京了。”

皇甫英親眼見過蠻人對奴隸的殘暴，藍田未來草原前，邊關年年要戒備蠻騎打草谷。

在藍田麾下戰無不勝，馳騁沙場的身姿，皇甫英發自心底敬佩藍田，天下不該沒大將軍。

“藍田必死無疑，他的名望是一場場惡仗血仗得來的，邊關軍心在他，武勛們也拿藍田無法，他不肯同流合污，就讓他去陪明帝吧。”

一人手抹過脖子問道：“你的意思是……”

“讓江湖人動手，他們不是稱藍田是魔教中人么？”

“大王爺與魔教有勾結，他會保下藍田么？”

“大王爺保不了，自身難保，他的人困在皇宮，他哪拿什么來保藍田。”

與蠻騎廝殺最為慘烈時，許盛身先士卒，甲胄破損多處，長槍丟了，佩刀多出豁口。

幾番沖殺，愛馬汗出如血，打了個響鼻，馬腿被斬。

許盛下馬深陷敵陣，身后跟的親衛死了大半。

皇甫英身前的軍陣換了幾茬人，皇甫英氣力衰竭，一蠻騎朝他沖來，槍刺穿馬首透過蠻甲。

雙手沾滿血污，鼓起余力握著長槍一連捅死數人，被人從身后用鐵錘敲頭，槍脫手。

昏過去前抱著蠻人摔翻在地，待皇甫英醒來，陷在蠻人里的皇甫英撿起槍朝外沖。

身上厚實的甲胄插上了幾支鐵箭，最兇險的一箭離眼只差一線，射穿槍桿，蠻騎中的射雕手。

渾身青紫一片，皇甫英挑落一騎，奪馬踏陣。

被身后一高大蠻人手持鐵骨朵打落了頭盔，田楚一箭射死了撲上來補刀的蠻人。

大將軍藍田出城，眾將士見到向前戰旗，聽到戰鼓聲，全軍震動，奮勇殺向敵陣。

藍田率親騎直沖單于所在的一幕留在了皇甫英心底，這一戰換回邊關十年安穩，邊民口中的英雄，他何時成為這般英雄。

方流見史書上記載，皇甫英縱橫天下之始，在大將軍藍田的麾下習得了練兵戰陣之法，他得藍田兵法傳承最多，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絕口不提皇甫英在邊軍時只是區區一個校尉，連入大帳旁聽軍議的機會也無，何來向藍田請教戰法？

后人稱作一代雄主的皇甫英，皆對此人贊譽不止，文韜武略，雄姿英發，襟懷磊落，得道多助，縱橫馳騁，二十年一統天下。

登基為帝的皇甫英勵精圖治，政通人和，二十年休養生息，民殷國富。

新朝群臣皆言若非順朝末年宗室弄得天下天怒人怨，從而天命不再，皇甫英必是順朝的中興之臣。

方流轉身看著一屋子從順朝末年到新朝的文人留下的文獻，野史他也收藏了幾十卷，有時去讀別有一番滋味。

野史里皇甫英出身不高，只是一軍痞，性情中人，視你為友，推心置腹，與軍中同袍情同手足。

流傳在世的一二皇甫英逸聞可見其不拘小節，重情重義。

方流拼湊出了皇甫英的人生脈絡，開國之君走過的征途，他在亂世前遠遠談不上發跡，其在軍伍的經歷見識了士卒疾苦，懂得士卒之心，但這些比不了當時身居高位的梟雄。

皇甫英祖上出身皇甫家，名門旁支，后人不信野史中皇甫英早年的窮途潦倒。

入過皇甫家的方流知曉皇甫家的宗家起初對皇甫英此人瞧不上，畢竟宗家動動手指輕易可以碾死一個校尉，不，吹口氣，別人會搶著動手討好皇甫家。

皇甫家給皇甫英唯一好處是供族內適齡族人上學的學塾，延請名師講學授經，可書本筆墨自帶篩下了不少人。

族人在學塾習文之余，有根骨的族人可去內武堂習武，即使是一些在族內看來粗淺之術，也是外人求不來的高深武學。

皇甫英的爺爺不善經營家業，后因流連賭坊敗光家產，只留城外幾畝薄田的祖業，耕地糊口。

其父皇甫岳家貧無奈從軍，邊關呆了十年從沙場上活下來，累計斬首先登之功，得了錢財回京才娶妻生子，不然他一京郊無地無產浪蕩子，何來本錢娶了城里藥鋪掌柜的愛女。

后來皇甫岳有了孩子，在城里巡城衛做事，早年沙場拼殺太狠暗傷復發，倒了下來。

其母耗盡家財替其治病，眼見皇甫英年紀到了，拿出她的嫁妝來置辦皇甫英上學之物。

皇甫英上了幾年學，皇甫岳死了，其母憂思成疾，拖了幾年也是去了。

皇甫英與胡同街坊四鄰的小孩廝混在一起，因父親緣故從小打下根基，是領著眾人打架的好大哥。

在京的皇甫英聽聞藍田病死，與同袍在府外拜祭后，回了軍營。

“聽說，將軍們調去各地的都督府，皇甫兄怎么看？”田楚因家里人知曉了許多事，說道。

京營的勛貴武將調入各衛，瓜分了左右威衛、左右武衛的中郎、參軍等職，這次的升遷聲勢浩大，不同尋常。

“將軍們的調動自有章法可循，豈是你我校尉考慮的事？等你我什么時候當上了將軍再來操心這些吧。”皇甫英回道。

勛貴安撫好了各衛的原將官后，他們不擇手段地吞吃起來藍田留下的遺產，三萬多人的邊軍順勢被拆散。

皇甫英猜到田楚的來意了，拉他去拜見某些人，皇甫英謝絕了田楚的好意，與虎謀皮，后患無窮。

十年從軍只換來一無權無勢的雜號校尉，皇甫英的功勞去哪了？不就是有像他們這般人在，幾代權勢編織起的網就在那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