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說的果然沒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路太難走，而是無路可走。以前覺得自己很厲害，將來肯定能做一番混混烈烈的事業，如今卻連個像樣高中都沒有考上。靠！”

李柏率先打破了沉默，用抽泣的口吻說了句讓在場人身同感受的話。他臉上有著明顯水珠流過的痕跡，也不知道是瘋狂運動時留下的汗水，還是順著頭發留下的雨水。剛剛原本萬里無云的天，突然變得愁云慘淡，下了場短促猛烈的雨。

“早的時候干嘛了，現在抱怨什么，又用嗎？你他媽的就是個只會玩游戲和抱怨的廢物。”劉偉瞪了眼死氣沉沉蹲坐在地上的男兒，心中騰起怒火，用犀利語調毫不留情訓斥李柏。

平日里這兩人的關系也不錯，但今日里李柏的所作所為實在很掃興，在加上劉偉中考時未取得好成績，心中怒火早已蠢蠢欲動。

“你也不是沒考上重點高中嘛，有何資格訓斥我。你還他媽的是個只會啃老的富二代呢。呵呵，有次花費兩千多給人家女生表白，結果那個女生愛理不理的。”

廢物，這個詞匯絕對能夠激起任何男性的怒火。李柏猛的騰起身子，用布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的瞪著劉偉，雙拳緊握的同時渾身劇烈顫抖，身體也微微向前傾。

王舟見狀，立馬收起了手機，不在看關于健身的視頻，原本盤著的腿化作蹲狀，同時眼睛緊緊的盯著兩人舉動。

“我還你他媽的，再怎么著我也比你強，我考進的學校好歹比你強多了。你知道我這個月在干嘛嗎？在做生意，掙錢了。而你呢，整天窩在家里玩游戲。究竟誰是啃老的垃圾，心里清楚一點。”

劉偉最厭煩別人在他面前提‘啃老富二代’‘追女生時被無視’這兩件事，一時間心中的怒火徹底被激了出來，臉色瞬間泛白，喘著粗氣，用胖手一把揪住清瘦李柏的衣領。

王舟的瞳孔也隨之增大，心中暗叫了聲糟了，年年都有報道稱學生聚會時因為沖突而引發血腥事件，這可別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渾身上下的肌肉緊繃，提起身子預要阻止這即將發生的斗毆。

“都給我乖乖坐好，逞什么英雄，有這力氣早的時候怎么不用在學習上。”

這時，響起一聲怒喝。

只見剛剛醉的不能在醉的左離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面色陰沉如同荒野水潭里兇狠惡鬼，向來溫和的眼睛，此刻冷冷盯著這兩個挽袖子擦拳的人。手里還提著一個啤酒瓶，那意思再也明顯不過了，誰在繼續鬧下去，他就干誰。

王舟松了口氣，緩緩重新盤腿坐在地上，他今天也被灌了不少酒，渾身上下沒多少力氣，哪怕平時刻苦鍛煉積攢了不少力量，方才也沒多少把握能夠阻止兩人，而這小離的一聲爆喝，讓他凝聚在心中的憂慮直接散去。

果不其然，隨著這突然起來的一聲爆喝，李柏和劉偉皆是一驚，互相瞪了眼后，便各自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掏出手機埋頭以此避免尷尬。

這其中的緣由是因為他們怕一時的沖動，讓用三年建立起來的感情破裂，以后在大馬路上相見時如同陌生人一樣互不理睬。但更怕的是這位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的朋友，這哥們平時就是個做事毫不猶豫的人，更何況現在酩酊大醉。在鬧下去，鐵定挨揍。啤酒瓶砸在腦袋上，一定會讓人興奮尖叫。

敢當著數以千計學生的面，質問校長：“要是我在馬路邊遇見粗鄙惡徒欺負手無寸鐵之人，難道不該感到憤怒大喝一聲嘛？莫非置若罔聞，當做沒看見，才算的上好孩子”這樣的豪莽男兒，說他是良善之輩，憨厚好騙如陳舟，怕也是不信。

“真他媽的狠，不曉得手下留情。不就爽約了幾分鐘，至于嗎，陳舟也遲到了，怎么沒整他。”

終究是喝多了，強撐著站了幾分鐘，左離散發著濃厚酒氣的身體，再也撐不住，癱坐在了地上。方才因遲到的緣故，在場的幾位初中老友，無不嚷嚷著要左離自罰三瓶，然后心有靈犀合伙把左離往死里灌。左離琢磨一算，三箱啤酒，至少一半酒進了他肚子。

普通醉酒人尚且愛回憶，更何況熱愛沉湎于想象的左離，這一醉，思想立馬策馬崩騰起來。

生命的意義是一個解構人類存在的目的與意義的哲學問題。在某個無聊透頂的下午課堂上，剛睡醒的左離，看著桌子上擺放的生物課本，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疑問：我為何而活？隨后這個問題在他腦袋里困擾了很久，寢食難安，便找了各種書籍尋找一個滿意的解釋，廢了足有兩個月的功夫，卻只搞懂了以及如何探究為何探究，除此之外在無其它。

濃濃的黑夜如同厚厚的毯子，蓋在身上讓人喘不過氣來，這也讓左離和任城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感情上產生了絲絲聯系，都對人生未來的道路，該如何走，充滿了恍惚。

“我們究竟為什么活著？好像一切都沒有意義，我對于這個世界來說，似乎可有可無。”

任城蹲坐在在水泥樓頂，把頭埋在雙腿之間，雙手十指交叉抱住腦袋，再次發出了質問，聽得出，他想盡量讓自己語氣顯得平靜，但聽在左離耳朵里，依舊別扭極了。

左離站了起來，盡所能及眺望遠方，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神色凝重。他初中語文老師曾經說過：雖然左離上課時很難集中精力，記憶力也不如人意，但在學習上有個很不錯的優點，那就是熱愛思考，而且很有深度和現實意義。任城深刻知道一句話對迷茫的人影響有多大，他得好好琢磨該如何給任城說出個好的答案。

“我不知道生命怎么樣才算的上有意義，但我知道生命最原始的意義很簡單，那就是活著。”

目光轉向任城，左離這樣說。他曾以為，這種問題只是他這種不好好學習的學渣，閑的沒事干了才會有的胡思亂想，現在看來的話，可能誰都在這個問題上恍惚過。就不曉得任城能否接受這個答案。

“難道只是單純的活著？餓了尋找食物，為了填飽肚子終身奔波；瞌睡了倒頭就睡，為了更好的住所終身勞累。若是如此的話，與牛馬有何異同，甚至不如牛馬，我是個能夠感知，能夠思考的人。難道我的人生的意義盡然如此淺薄。”

任城猛的抬起頭，盯著左離的眼睛，兇狠的像頭餓了很久的狼，就連這說話的語氣，也是鋒芒畢露。可見他心中的困惑，多么糾結，多么沉重。

不愧是學霸，言語組織能力真強，左離想，這樣的話他是說不出來的。

“人生的意義當然不至于此，活著是根本。”舒了口氣，左離使勁在自己的腦袋里搜刮初二那年讀到的其它答案。“存在主義認為，我們在無意義的世界中存在，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沒有意義，但是我們卻可以做出有意義的事。”

左離是個對知識充滿渴求欲的人，當然課本上的知識除外，對哲學和心理學領域的知識的渴求欲可以稱的上瘋狂，幾乎能搜集到的相關書籍一拿上便會不釋手，雖然到現在自己也沒搞清究竟有何收獲。

他最熱愛的哲學家是說過‘喪失世界者獲得了自己的世界’的尼采，因此了解過存在主義，關于存在主義的觀點也便略知一二。

說罷，左離盤腿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偷看了眼任城。他有點慌，有點感覺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任城雖說是理科生，但分科前文科學的也不賴，聽說高中政治課本上有關于哲學的相關知識。而他記憶力可以說極差，能背會一首古詩，便得意很久，關于存在主義對生命的意義的看法是什么，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凈。剛剛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

“做有意義的事？那么什么才算的上有意義的事？”任城轉過頭，眼睛死死的盯著左離再次疑問，然后自顧自的說：“愛因斯坦是現代物理學的開創者和奠基人，他對人類的發展做出了貢獻，他的生命很有意義；威廉·博蒙特，在對胃液和消化上有突破性認識，對醫學的發展做出了貢獻，他的生命很有意義。可我呢？我生命的意義在呢？”

左離盡所能及集中精力聽著，然后心里默默吐槽，不愧是學霸，知道的真多，這是為了應對高考作文搜集的素材，還是有所追求而刻意的了解？

“話不可這么說啊，照這個說話的話，大多數人終身都無所作為，那么難道說他們的生命毫無意義？”左離頓了頓，本想在說點什么，但話風一轉，說道：“你可是考上中國政法大學的男人，將來肯定有番作為，何必如此。”

左離很想說你考上中國政法大學，將來肯定是要當律師的男人，為主持正義做出奉獻，對于這個社會而言意義非凡啊，那可是我曾經的理想，可惜現在已經徹底熄滅了。但猛的發現自己對于法律的概念竟是一無所知，從政法大學出來該干什么的認知，只停留在做律師上，而且現在自己是勸告別人，說你的生命很有意義，把自己不努力換來的失落扯出來不太好。

“我從小立志當一名醫生，救死扶傷，哪怕不能救死，但照顧受傷的人也不錯啊，為別人解決痛苦。那樣的人生才有意義。”說著說著，任城的語氣竟是有些抽泣，一字一頓的說：“你知道嗎？我最想進入的大學其實是南京醫科大學，我放棄了一切娛樂，把童年埋葬在試卷中，為的就是達到分數線。可是呢，在我媽的強逼下，我只能無奈的報哪所完全沒興趣的大學。她為了逼我，甚至自己把自己的頭往墻上撞！”

左離不敢說話了，這牽扯到了人家的家庭問題。任城的母親雖說是城市中長大的女性，但長得卻比農村的男人還結實，遠遠望去好比一頭熊，兩只胳膊讓小離始終覺得，輕輕把自己一提就能扔的遠遠的。性格也強勢無比，把任城的老爹收拾的服服帖帖，永遠和其它女性保持五米開外恭敬距離，幾乎掌握家里所有事情的抉擇權，屬于領袖級別的人物。這要是萬一說不好，估計得挨揍，而且有失道德。

“你說，沒有意義的人生，活著有意義嗎？”

左離嚇了一大跳，瞅著用通紅眼睛瞪著自己的任城，皺眉琢磨著他的所言所行，不由得產生出強烈的不詳預感。

“我說老兄，你怎么就斷定自己人生就沒有意義了，還說的這么肯定。你好歹考上了大學，人生的未來擁有無數的可能，而我呢，連一所好的高中都考不上，那我活著豈不是白白浪費地球的資源，更加沒有什么意義可言。”

說話間，左離把自己的身體從任城的右邊移到任城的左邊。他們在樓頂，而通往樓頂的樓梯在右邊，而右邊也是樓頂唯一沒有圍欄的地方。

“我想，你應該知道醫生患者之間經常鬧矛盾吧。這點我不太了解，所以不知道怎么講。但我想告訴你，即使你不能做醫生救死扶傷，但也能做律師為患者謀公平啊。”話到用時方悔讀書少，此刻的左離很想讓任城覺得自己生命很有意義，但法律領域的知識、當前醫生和患者都有哪些矛盾他了解甚少，只能口齒笨拙的干懊惱。

“是啊，我的人生擁有無數可能。”

左離聽后，松了口氣。

“可是，我現在已經活了十八年了，卻連個能夠交心的朋友也沒有，甚至連關系不錯的同學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