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面館，父子兩人隔著掉漆的紅鐵桌相對而坐，各自懷著心思已沉默良久。在他們周圍都是些要么感嘆生活不如意、要么為了面子二字夸夸其談的底層草根。

有疲憊不堪的農民工，有生活不如意的小市民，還有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大學生。而這些人當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三個溫文爾雅的大學生和幾位粗俗寒酸的農民工了，他們不同的話題和衣著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如，且聽聽這兩不同群體都在說那些話，都會說些什么。

那三個大學生，衣著整潔，頭發油光可鑒，都帶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文縐縐的，渾身散發著讀書人的氣息，古人說的腹有詩書氣自華，莫過于無比。要是仔細端詳，便會發現，他們的衣裝都是當前流行的名牌貨，每個人手里都捧著一款蘋果手機。

“這還沒到月底，生活費又沒了，現在消費可真高！我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五官端正皮膚白凈的讀書郎說。

“是啊。現在物價可真高，我想買款新出的蘋果手機，送給女朋友，都沒錢買。”肥頭大耳且短小精悍的讀書郎說。

“有什么可說的，還不是因為家里匯的錢少。每個月帶女朋友玩幾圈，就沒什么余錢了。昨天我都不好意思和阿珂他們去蹦迪玩兒。對了，你們家里每個月給你們匯多少錢。”低頭凝視手機的干瘦讀書郎說。

“家里每個月才匯3000月，根本不夠花！這個月給游戲充值不少錢，剩下的剛夠生活費，都沒帶女朋友出去玩，惹得她不高興。”肥頭大耳且短小精悍的讀書郎說。

“那個，我們三個的家庭情況都一般，每個月匯來生活費不容易，別這么抱怨啊！我們時間也充裕著呢，要不去找份工作給自己掙點生活費？”五官端正皮膚白凈的讀書郎說。

“咦，要找工作你去，我可不去。”低頭玩手機的讀書郎抬起頭，用布滿血絲的紅眼睛鄙夷的瞟了一眼白凈的讀書郎。那眼神的意思是，裝什么大好青年，你什么德行我不了解。

“對啊對啊，要去你去，要是被哪位同學碰見了，多丟人。”肥頭大耳且短小精悍的讀書郎譏笑道。

五官端正皮膚白凈的讀書郎瞬間很是詫異的看了看兩位同窗，如同見了陌生人般，嘴唇微微動了動，最終只是選擇笑而不語，不再有任何表情低頭玩起了手機。

同時，一道犀利的目光掃射向這三人。

言語如勁道的風，一字不落的鉆入左離耳中，他轉過頭，滿臉不可思議的瞅了瞅這三人，尤其是看肥頭大耳讀書郎和干瘦讀書郎眼神，甚是冷漠犀利，如同看兩具行尸走肉般。要是沒猜錯的話，這三人應該是來自這座城市唯一高校的大學生。

很早就聽人說過，要是沒考上重點大學的話，那就干脆別上了，或者上高四來年重考，因為三本高職等院校出來，頂多拿個畢業證書，學不下足以謀生的本領。按照小城流傳在街道中的說法是，大多數人去了后受環境影響都沒日沒夜的玩游戲、鬧著玩，真本事沒學下，唯獨把抽煙打牌喝酒嫖娼學了個精通。左離在此之前完全不信，如今看來所言不虛，一抹淡淡的嘲諷的笑慢慢掛在了他的臉上。

我有什么資格去嘲笑別人，我以前也不是如此？好歹有點自知之明的的左離心中立馬產生了的一種強烈的自責感，那感覺如同冰冷徹骨的海水，深深的將他淹沒，呼吸不順暢，感覺窒息。為了緩解這種痛苦的感覺，左離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舌頭。

毫無科學素養可言的左父，此刻則滿臉欣慰的笑容，他熟練的剝著大白蒜，微微瞥著腦袋，全神貫注聽著位于左側同他一樣毫無科學素養可言的農民工之間的對話。為什么說他們都毫無科學素養可言呢？因為他們對合理健康飲食的認知僅僅停留在‘早吃飽午吃好晚吃少上’，在無其它，好比左父這些年為了給左離攢上大學的錢，經常吃舍不得扔的發霉饅頭，他不是不知道這對身體有危害，而是竟然覺得通過吃大白蒜就足以殺毒。

在社會底層打磨過的人大可以根據經驗看出，這幾位農民工為了不受人白眼吃口飯，特意換了一身干凈衣裳。因為他們的袖口、褲腿、膝蓋等部位沒有絲毫水泥侵染磚頭摩擦過的痕跡，就他們的工作環境而言，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繞是如此，他們的衣服一眼便可以看出，都是便宜的地攤貨，不怎么光鮮。而且他們的坐姿實在不敢和“高雅”扯上關系，都是怎么舒服怎么坐著，要么隨意架著二郎腿、要么整個身子爬在桌子上，風吹日曬的臉龐油的發黑。早早輟學當服務員的女生看他們的眼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鄙夷，或者說懶得掩飾，給這幾位粗人上菜時的動作魯莽極了，這讓這幾位樸實憨厚的農民工有些局促。

“又到月底了，該給娃兒匯錢了。”面色枯黃的中年男人，操著一口地道方言說道。這位父親明顯飲食不良營養吸收不足，面色枯黃，也曉不得缺了什么。不過對他而言，這都不重要，能夠吃飽肚子就足以，重中之重是供孩子讀書。

“是啊，該給娃兒匯錢了。到月底了，要不然就沒飯吃了，外地大城市的消費高啊！”啤酒肚中年男人靠在椅子上說，說話間順便伸了個懶腰。這位父親長年累月的干臟活累活，讓他攢了一身大大小小的毛病，這不，就只是簡單伸了伸懶腰就把他痛的一陣齜牙咧嘴。

“對著的，吃完了給娃兒匯錢走。讓他們吃飽了，好好的學習。將來畢業了，能夠找一份輕松的工作，不要在像我們了。”頭發稀疏的中年男人說。這位沒見過大世面的父親，對于這個社會的認知，僅僅停留在四種職業上：當官的，當農民工的，當醫生的，當商人的。除了農民工，其它有知識的，都是混飯吃輕松的。

“娃兒他爸，你們家娃兒有出息，考了個一本，將來肯定能夠混個好工作，你也能跟著好好享享福。”面色枯黃的中年男人把腦袋瞥向頭發稀疏的中年人，擠出個笑臉說道，期間還謹小慎微的喝了口啤酒，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奢華的生活享受了。

“藏還能成，要是歪時候在努力卡，照他的那頭腦，完全可以考個更加好的大學。”頭發稀疏的中年男人用謙虛的言辭回答，臉上的得意之情卻難以掩飾。

這些充滿樂融融的對話落入左父的的耳中，讓他不由得打心底為這些同樣當父親的男人高心。在農家人眼里能夠供自己的孩子上大學，是一種光宗耀祖的無上光榮，這意味著將來自己的孩子能夠有份體面的工作，不在受窩囊氣。不管干什么活計獲取錢財，只要能夠把自己的孩子供出來，哪怕在累也是值得。

左父把抱著的胳膊放在桌子上，身子向前探了探，堆砌出個自我感覺很是溫和的笑容，用充滿期待語氣的問小離。

“是上高中，還是學手藝？考慮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