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時沒人說話,只有嚶嚶們還硬扛著。
梅萱轉頭去看那五個從自己院子里出來的丫頭,年紀不大,哭得梨花帶雨,先前還站著,有人帶頭便一起都跪下了,擠作一團。
“夫人這院子真是熱鬧啊?!绷棠镆惨徊⒖粗鴩聡拢嫔闷妫斑@是怎么了?”
她給夫人做禮,就要在一邊坐下,里頭卻沖出個翠衣金紗的小姑娘,瞪著柳姨娘。
“坐什么?母親叫你坐了?”
柳姨娘也不惱,樂呵呵站起來,對來人點頭作揖,“六姑娘。”
梅萱跟著站起來,對六姑娘點頭。
梅玲兒瞧柳姨娘還算乖順,哼了一聲,叫人端了小馬扎給柳姨娘。
夫人也不說話,任由她胡鬧。
梅萱瞧她沒理自己,摸著扶手想坐下,屁股還沒碰著梅玲兒又叫她起來,“小五你自己不會管院子,倒鬧到母親面前,成什么體統?”
梅玲兒是府里夫人第二個女兒,入秋才上十歲,卻比梅萱生生高了小半個腦袋,居高臨下的看著梅萱的發頂,往旁邊那幾個丫頭一指,“這些人你自個兒帶回去好好教,莫要再鬧出笑話?!?
那幾個丫頭放開了聲兒哭,跪在地上用膝蓋小步轉身,給梅玲兒磕頭,“六姑娘開恩!”
梅玲兒原本是在屋里,大清晨天沒亮就叫這幾個鬧騰的吵醒了,聽下人說是宣明軒的丫頭來夫人院子告狀的,具體如何也不曉得。
原本還被吵著睡覺氣呼呼的,現在聽這幾人哭的悲慘,來了興趣,便指著一個開始問話,“怎么回事?”
那丫頭哽咽著說不清,只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斑駁傷痕的手臂,“奴婢不敢回去五姑娘院子,求六姑娘開恩,求夫人開恩!”
五人又哭作一團,凄慘得很。
“下人犯錯,訓斥就是,怎么下這么重的手?”梅玲兒皺著眉頭,略微不滿的看著梅萱,還預備在說話,叫趙媽媽給拖到夫人身邊按著坐下了。
趙媽媽也是夫人娘家帶來的,性子溫和軟綿綿的,管人的手段不比崔媽媽少,與崔媽媽一人唱白臉一人唱黑臉,威嚴得很。
夫人看了一眼梅萱,問道,“她們幾個大清早就來敲門,說是在你院子里受了委屈,讓一個丫頭給打了,可是真的?”
“夫人!夫人,奴婢不敢胡言亂語攀蔑姑娘,這些都是在姑娘院子里叫竹篾條子打的!”
梅萱點頭,“那便是了吧。”
“什么叫那便是了?冤枉了你你就喊冤枉,沒冤枉你就好好認錯,什么叫那便是了?”梅玲兒又騰地一下站起來,才說了一句話又被趙媽媽按下去,她略微不爽快的看了一眼趙媽媽。
趙媽媽對她瞇眼一笑。
“六姑娘說的是呢,”柳姨娘也開了口,“府里下人背叛主子,隨意誣蔑,這可是重罪啊。拖出去活活打死都沒人敢求情的。”
“夫人!”那丫頭又磕頭起來,額頭一塊烏青烏青的,“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可叫那打人的丫頭過來對峙!姐妹幾個身上都是傷痕,昨夜里還在冷風中吹了半宿,實在是,實在是——”
她說到一半又哭起來,一切盡在不言中。
梅玲兒不大耐煩,把面前的茶杯掀翻在地,“你怎么這般煩人?說個話也說不清!”
這卡擦一聲叫丫頭們心尖都顫了顫,一個急忙開口補完了話,“實在是委屈得很了才來找夫人做主的!五姑娘偏心只寵愛那個叫添紅的丫頭,我們幾個就是伸冤吶喊也沒人聽?!?
梅萱也不反駁,認真點頭,“我是寵愛她,也不止那一個,昨夜里在我屋里那兩個我都寵著。若不是那兩人,我怕是要凍死在床上了,說來我應該對他們二人說一聲感謝才是?!?
屋子里安靜了會兒,梅玲兒張了張嘴,嘀咕道,“那這幾人也伺候著你呢。”
她話沒說完,已經被趙媽媽塞了被茶水堵住了嘴。
梅萱就轉頭去看那幾個跪在地上的丫頭,還沒說話呢,柳姨娘先笑起來,“嗨喲,這宣明軒的丫頭還真是金貴著呢,得叫姑娘先道謝了、開口求了才做事呢?”
屋里又靜了靜,嚶嚶們都嚶嚶得小聲了些。
梅萱瞥了眼柳姨娘。
這人什么意思?
她搓了搓袖口里的手指,見柳姨娘大大方方看過來,眨眨眼,露出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梅萱微微動眉,轉開了視線。
梅玲兒沒話說,伸手撓臉,抓出幾條紅印子。有些理虧,把氣撒到那幾個丫頭身上,“一群懶貨!偷懶不做事還敢叫母親給你們伸冤!”
嚶嚶們不敢嚶了,一個跪的筆直的嚶嚶大著膽子喊,“六姑娘明鑒!奴婢們都是勤快人手才給調到六姑娘身邊,實在是那邊呆不得,生生逼得奴婢——”
梅萱打了個哈欠,打斷她說話,“添紅在外頭。”
梅玲兒一拍手,就要讓人叫進來。
“坐下?!狈蛉苏f,“有你什么事兒?”
“六姑娘是好心呢,”柳姨娘喊自己的丫頭,“黎兒,把那位叫添紅的丫頭請進來。”
梅萱又打了一個哈欠,趁著添紅沒進來前給自己討便宜,“夫人,我腿疼?!?
柳姨娘便問,“怎么好好的腿疼?”
“凍著了吧?!泵份娲?。
“可能是,”柳姨娘瞧著夫人,臉上笑出朵春花來,“前幾天五姑娘寒氣入體受了不少罪,估計是沒好完全。”
她倆一唱一和,像是提前說好似的。
梅萱垂著腦袋,不懂柳姨娘的心思。
夫人扯著嘴角,眼睛里要射出刀子了,緊緊盯著柳姨娘,“小五怎么這般客氣,自己隨便找個地方坐就是了,這么直挺挺站在中間,別人以為我罰你呢?!?
梅萱回了自己位置,剛剛把屁股放好,添紅就掀了簾子進來了,臉上繃著,先往梅萱那處看,見她坐著才舒出口氣來。
“這丫頭好呢,”柳姨娘又道,“進門就先看著自己主子,可比這幾個叛逃背主的可靠多了。”
她惡狠狠批評那幾個嚶嚶,見夫人沒太大反應還特地提醒一句,“不曉得管事媽媽是怎么選的人。”
管事媽媽自然是按照夫人吩咐選的人。
梅萱視線在柳姨娘和夫人之間來回轉了轉,覺得自己之前腦子里的大戲簡直弱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