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內。

白珂接過來合同看了會兒，東西比他預料的厚得多，分兩種，個人約和公司約，一式三份，白珂和胡以梅是一對，和寶利又是單算一對，攏共數下來，他要簽三十來個名字。

涉及到的方面極多，極細，比如肖像權上，分電影電視商業推廣所得，每一個又分為胡以梅該拿到的個人經紀酬勞，以及寶利的公司抽成，白珂自己接到的影視資源暫算七三分成（實際遠拿不到這么多），而在寶利投資范圍內的資源，他和公司的經紀合同，以及劇組和他的勞務合同之間，又相互交叉存在重復抽成情況，這東西很復雜……白珂越翻越無奈，其實簽名沒那么利落瀟灑。

至于他最重視的公司資源，反而無需多看——白紙黑字寫上，耍不了滑頭，只是在具體角色上，制作公司不給許諾，面對多個資方和強勢導演，誰也無法掌控全局。

常有男二號拍成男一，男一拍成男二的情況，女的更常見，否則也不會有明星下場“撕資源”一說，這是明規則。

“那我簽了？”

“你倒是簽啊。”

他架子擺足，一杯咖啡下來，竟還沒動筆。

胡以梅這下舒服了，嘴角掛著識破菜鳥特有的得意笑，又不敢作的明顯：“白珂，你看不太懂吧？”

白珂理所當然：“當然不懂，我會演戲，不代表我會看合同……”

“你以為會看的就搞的清楚？”

“我不知道……也許比我專業。”

胡以梅拿起厚得多的一份公司約，點頭道：“這是格式條款，不針對你，誰來了也是這一套，一線二線三線……白珂，差別不在這里。”

“這我……”白珂搖頭無奈，“我也不知道。”

胡以梅笑道：“你瞧，這就是我的作用了，經~紀~人”

她面有得色，下意識去碰墨鏡想戴，完了又收回手。

白珂盯著她也笑：“以后承蒙你照顧……”

繼而索性攤手投降，承認這一點后，他反而在合同上簽了第一個名字，一張張翻過速度很快。

簽的是胡以梅和他個人約。

這份薄，他尚且看得懂。

胡是寶利的老人，受他逼迫，簽的分成很低，野心卻大，為了拿足夠多的報酬，胡以梅會拼命幫他“撕資源”。

很快簽完個人約，遞給胡以梅，從桌上滑過去。

胡以梅接住，看他簽另一份個人約，一式三份。

胡以梅，白珂，寶利各一份。

她看上去很高興，熟門熟路抽出女士香煙來，五秒內點上火星子，朝白珂努嘴：

“我實在等累了，你來不來，提神？娛樂圈里，八成都是老煙槍。”

“女的也抽？像你這么抽？”

“也抽，女的壓力大，抽的更兇。男的還注意保養，女的……過了四十，保養有什么用呢，都是不要的老女人——你到底來不來？”她又恰了一根煙出來轉圈。

白珂搖頭：“不了，我以前就說過，不了。”

胡以梅笑：“我當時應該忘記了，以后自然會記住。”

說罷依舊將取出來的香煙，勻在點燃了的那根上借火，很快胡以梅左右手各拿了一根，咖啡廳煙霧繚繞。

她頗英氣的眉毛舒展開，顯得極其愜意，像是在說：果然女的抽煙也兇些。

白珂靜靜寫字，偶爾瞥一眼，上一次看胡以梅抽煙，他還是個面試科班菜鳥，胡以梅自然不記得他說的每句話。

“唔……”

胡以梅叫了聲，兩條腿懶洋洋搭沙發上。

兩根煙讓她恢復了本來的節奏。

白珂搖頭：“我還是信你最后的話，諾~”

第二份約也遞上去，“但以后不能忘記了。”隨即站起來，拿了其中一份公司約，厚厚夾在腰間。

胡以梅皺眉：“白珂，你才簽了其中一種。”

白珂：“公司合同年限要改，三年變兩年，我只簽兩年；立馬進組拍戲，我需要找好狀態……寶利不會在乎這件事情，他們根本沒把藝人經紀當一回事，你幫我處理，你是我經紀人。”

胡以梅默認了，然后道：“那你拿公司合同干嘛？”

“今天太晚，我回去細看。”

“你不是不會看合同么？”

“有人懂得看。”

“啪！”關了門。

胡以梅在里面猛的擲了煙，狠狠碾碎，煙頭于是燙鞋底上摳不下來，她站起來跺腳，震得生疼，估摸等白珂聽不到了才大罵：

“艸！真特么會折騰人！”

白珂出門發現，已經到了深夜，落地窗邊透著霓光，吧臺的金色銅嵌甚至都亮堂起來，氛圍越來越暖，他身體是疲乏的，精神卻異常亢奮，抓住合同，絲毫感受不到倦意。

女服務員還在吧臺，見他立馬圍過來：“先生，你要續杯嗎？免費。”

“不了。”

白珂朝女服務員一笑，大踏步出了咖啡廳，接著又倒回來，“咖啡多少錢？結了嗎？”

妹子瞳孔一抖，很想說一聲結了，但這超過了服務生的權限。

她對金錢的欲望還是超過了生理欲望，只能道：“還沒呢，原來是你給錢，那我……我給那一杯也打五折吧，你少花點錢。”

可憐兮兮的語氣，用盡了最后一絲權限。

白珂大笑，女服務員和那些給他噓寒問暖的學姐粉幾乎一模一樣，驚鴻一面，念念不忘，于是為邂逅慷慨解囊，用金錢寄托相思。

粉絲是明星的云備胎，站著幾十萬女人的男人，自然是無比成功的。

站著幾億女人的男人，他就成了爸爸和超級明星。

白珂還是付了全款，他不占粉絲便宜，推開玻璃，他往接道上猛跑起來，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這條街上的人面帶疑惑看他，懼他，讓他，他跑得更快，風也要被他追上。

時間已經不早，上一次來寶利面試太晚，錯過了時間，地鐵停運，他單著回不去，好在江曉琪幫忙照顧，最后依舊熬了整晚，這一次時間差不太多，但沒有江曉琪。

江曉琪那時說：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而今他總算跑起來了。

想到這里，白珂速度更快了。

——可惜即便如此，等他奔往地鐵，見到空蕩蕩的扶梯，知道自己再次錯過。

白珂挺無奈，晚上找車并不方便，他很想回校休息。

“滴滴——”

右后邊，靜靜停了一輛納智捷。

他回頭看過去，胡以梅正搖下車窗，又抽了一根煙：“你來不來？”

“你還客串專車司機？”

“經紀人也客串專車司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