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非花,舞非舞
- 經(jīng)營盛唐
- 不勝風
- 2113字
- 2019-01-15 12:15:00
臨江坊,臨江苑,虹縣城中首屈一指的民間教坊。
教坊是給皇家培養(yǎng)歌舞樂伎的機構(gòu),長安城光宅和長樂兩坊分別有左右教坊,是開元二年從太常寺獨立出去的,主要負責教習宮廷藝伎舞樂雜戲等。
右教坊擅長歌樂,左教坊擅長工舞,兩個教坊加起來一萬人出頭,每次練習聲樂時聲勢浩大,經(jīng)常都能聽到教坊中傳出的歌樂聲。
至于這民間教坊,它也培養(yǎng)歌妓舞妓,只不過服務對象不同,服務方式也更加銷魂。
舉子們登科后無法與遠在千里的妻妾共享喜悅,只好找人暫為替代,長安平康坊就有很多所謂的民間教坊提供這樣的服務,所以登科的舉子在等候吏部試期間,隔三差五的就往這類場所跑。
陸易適應環(huán)境的能力不錯,或者說男人對某些環(huán)境的適應能力都不錯?
穿越后他就被那些舉子拉著,幾乎每天都沉浸在笙瑟燕脂之中,從起初的手足無措如坐針氈,到后來的蜻蜓點水如坐春風,也不過是幾天的時間。
所以當一名樂妓提著酒壺,雙峰壓在他背上斟酒的時候,他臉色竟是毫無波瀾,席中張令則等人看在眼里,心里對這位陸縣尉便貼了一個‘風流’的印章。
席中包括陸易在內(nèi)一共五人,除縣令張令則外,另外三人是主簿孫元素,錄事杜言,還有市令袁明。
這錄事杜言有些特殊,他左臉有一塊疤痕,給人一種陰森可怖的感覺。
其實在座五人之中,有兩位是進士出身,一位是陸易,另一位就是這杜言了。
杜言是開元二年的進士,因為及第后過于得意,醉酒打翻暖爐被炭火灼傷,左臉留下了一道難看的疤痕,吏部試時因為面貌丑陋落選,后來連續(xù)幾年的吏部銓選,也都因為這一點落選,不得已參加流外銓選,在這虹縣謀了個錄事。
錄事是流外官,就是九品以外擁有吏部任命的官吏,屬于不入流的官吏,對形貌就沒那么講究了。
不過流外官也能轉(zhuǎn)入流內(nèi)敘品,只需經(jīng)過吏部考核就能獲得流外出身,然后再參加吏部的流內(nèi)銓選,像孫元素就是做到主簿的,大唐每年由科舉入仕的人不過百人,而由流外入仕的卻多達兩千人。
當然,這對杜言來說絲毫沒有意義,他本就是進士出身,除非他哪一天瘋了,才會舍棄進士出身去換個流外出身。
或許是知道這一生仕途無望,杜言干脆破罐子破摔,每次的流外考他都是中等,既得不到升遷也不被解職,這虹縣錄事一干就是十一年,由他送走的縣令就足足五個。
不過也正是由于這一點,他在虹縣經(jīng)營起了龐雜的勢力,就連張令則也不敢貿(mào)然觸及,不知道多少胥吏鄉(xiāng)紳都依附了這位杜錄事,甚至是席中的這位市令袁明。
袁明這個市令,則連流外官都不是,只能算作胥吏之流,不過卻也掌管著城中商市交易。
武后長壽元年,袁明的父親在武威軍總管王孝杰帳下,因為大敗吐蕃累建軍功,被授勛為十二轉(zhuǎn)上柱國,是勛官的最高品,不過那時候濫授勛官,上柱國相當于正二品,聽起來尊貴無比,在當時卻是滿地都是,不值一文。
按律上柱國應授田三千畝,現(xiàn)實是袁明父親連半畝也沒有分到,就連想給兒子袁明蔭個流外官,吏部郎中都不買他這個上柱國的賬,還差點被當做詐官的騙子挨了一頓杖,要不是長安幾個當初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澤給他證明身份,只怕連家都回不來了。
沒辦法只好腆著一張老臉,給袁明在縣里謀了個市令,他這個上柱國唯一的好處就是免了租役。
孫元素看了眼緊捱在陸易身旁的樂妓,眼角褶皺一下堆疊了起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陸少府在長安閱盡花容,不知這虹縣的花,比之長安如何?”
陸易正色道:“無論是長安還是虹縣,這天是當今圣人的天,花也都是圣人的花,并沒有什么不同。”
“陸少府所言極是。”
孫元素頷首捋須,笑容有些尷尬,陸易這話讓他接下來想說的話,有些不適宜說出口了。
而這時杜言卻嗤笑了一聲,笑聲中透出明顯的不屑:“這世間萬物都是當今圣人的不假,可這天下的花卻有萬紫千紅,有的含苞欲開,有的灼灼盛放,聽聞你是金榜題名的進士,難道連花也不懂得欣賞?”
孫元素和袁明一聽杜言這桀驁語氣,手中的動作都不禁微微一滯,張令則依舊笑瞇瞇的模樣,目光若即若離的瞥向陸易和杜言。
一個不入流的虹縣錄事,居然敢這樣跟他說話,陸易微一笑:“世人賞花,由形入意,以意喻人,王羲之愛蘭,陶淵明愛菊,而我獨愛牡丹,此花妖嬈有格,國色天香,可稱花中之王。”
杜言臉上閃過不屑之意,牡丹是唐人最愛的花,但現(xiàn)在唐人對牡丹的喜愛還沒有完全盛行開來,陸易稱之為花中之王,他當然對此表示不屑,正想要出言反駁……
張令則卻有些神秘的瞇起了眼道:“這虹縣便有一枝牡丹,稱得上妖嬈有格,等她來后陸縣尉可要好好觀賞一番。”
“這枝牡丹莫非不是栽種在臨江苑中?”
陸易臉上流露出詫異之色,其實大家心里明白,他們口中的花,指的可不是枝頭的花,而是指著臨江苑的女妓,只是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學識的人,說話當然不會那樣世俗膚淺。
“這枝牡丹得王使君悉心照料,生長在臨淮樂營之中,然而故土卻在這虹縣,去年十月這枝牡丹的母枝不幸夭折,她便向使君告了假,要在虹縣守滿孝期。”
使君是對刺史的尊稱,臨淮是本州州府,樂營是官妓呆的地方,張令則話中意思,是指這枝牡丹是刺史寵愛的一位官妓,因為母親離世才向刺史告假,回到虹縣為母守孝。
這話里的信息量較大,官妓這種低賤之人,一般是不允許私自離開樂營的,更不用說私自去往另一個州縣,然而刺史居然就允許她這么做了,可見刺史對她的寵愛,但如果只是單純的寵愛,那應該是舍不得讓她離開半步,更別說離開三年之久。
這枝牡丹,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