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常態下的心常態—讓我們習慣增長的“極限”
- 楊英杰等
- 3155字
- 2019-10-31 10:49:21
新常態和經濟陣痛期(代序)
經濟新常態,政府當局有兩個并行的調控目標:堅持結構改革、穩定經濟增長。這個表述看似簡單,實則難度很大,因為二者必須兼容。結構改革的要求是,有效矯正結構扭曲,不搞大水漫灌式總量刺激,穩定增長的預期是,GDP底線在7%左右和6.5%以上。
2015年GDP增長6.9%~7.0%,達到中高速增長水平,除出口指標外,城鎮失業率、消費物價、貨幣增長、能耗下降和赤字等重要宏觀指標,都在政府預期調控范圍內。一種比較普遍的看法是,目前GDP增長已經探底、趨穩,經濟主導方面的向好格局已經出現。我的認識正好相反,目前增長下行是否探底并不確定,結構改革深層問題并沒解決,新常態的經濟陣痛期,還遠未過去。
從外貿出口觀察,2015年國內出口負增長已成定局。根據美元加息綜合影響評價、新興市場國家總體走勢、國際大宗商品行情預測等因素分析,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對今年和2016年全球增長預期都不斷下調。中國出口增長態勢也可能很快逆轉。這個情況告訴我們,宏觀經濟三駕馬車從純粹增長角度計算,已經是“三缺一”了,要指望用投資、消費提速加以填補,幾無可能。
投資是目前政府穩增長的重點調控領域。我國三個最主要的投資部門制造業、房地產、基本建設,2014年的投資比例分別為約30%、25%、25%。由于發展環境變化,三者增長下降都十分明顯,2004—2015年第三季度,制造業投資增長從36.8%下降到13.5%,房地產從29.6%下降到2.6%,分別下降了約23和27個百分點。若這三大投資主力的降勢穩不住,經濟跌破底線必不可免。目前看,政府調控力度很大,難度更大,效果尚不分明。
首先看制造業,投資增長下滑受到兩方面影響,一是大規模持續性產能過剩,市場需求萎縮嚴重約束產業發展,特別是傳統制造業發展困難重重,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的增長只有5%~6%就是明證;二是政府主動減產,對技術落后、耗能嚴重、環境污染、庫存巨大的企業實施強制性減壓管理。政府雖然也同時下大氣力推動新興制造業的創新發展,但需要清醒看到,后者真正具備產業拉動力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由此可知,制造業的投資增長,除非回到過去發展老路上去,不可能也不應該短期內大幅轉降為升。
其次看房地產部門,影響投資增長最重要的背景是,國內城鎮住房供求格局已經發生重大變化,2014年城鎮居民戶均住房接近一套。這是標志性事件,說明國內大規模、擁擠性購買商品房市場周期已經過去。據不完全統計,城鎮家庭自有住房空置率已高達22%左右,沉淀資金約4.2萬億元。為了抑制房地產泡沫擴張,中國人民銀行(簡稱央行)采取“用者寬、炒者嚴”的房貸政策,很有道理,也逐步有效,但是長期積累的供求矛盾絕非短期可治。2015年10月末,商品房待售面積增至6.9億平方米,同比增長14%,不僅絕對值再創歷史新高,待售面積與上年銷售面積之比也達到56.9%的歷史峰值。
擺脫目前房地產困境有兩個選擇,第一種選擇是干脆敞開買賣、投資、炒作,無論大中小城市,在零房產稅條件下一律放開購買與貸款門檻。這樣做,各種經濟人的各類大量積存資金、資本會蜂擁而入,鋼鐵和水泥等過剩產能會大量消化,房地產相關產業會迅速繁榮,從而,投資立馬拉升,穩增長立即見效。第二種選擇是,堅持以市場消化為主,同時積極調整和改進管理政策,把居民購房存量潛力激發出來,例如進一步適度放寬消費性購房信貸,同時改變現行保障房建設思路,構建新型市場化保障房開發模式,等等。這樣做,立足長遠,但短期內不會明顯拉動投資。理性的選擇應該是什么呢?
第三看基本建設,這是投資主力三部門中最具擴張彈性,也是政府調控最容易著手的部門。中央政府作為直接投資者和調控者,手里有四個重要籌碼,可以釋放的能量有多大呢?
(1)中央財政赤字。參照《馬斯特赫里條約》,2015年確定3%左右,普遍認為結合中國國情,可考慮未來把積極財政政策適度放大一點,赤字調高0.2~0.5個百分點,有道理,也完全可行。但同時也要看到,地方政府債務水平很高,隱含風險極大,中央財政赤字不可能太過放松。
(2)國家重大投資項目工程包。2015年國家發改委推出的7大類、四大項重大工程包,據統計已開工300多項,完成投資約計超過4萬億元,今年還向社會投資放開80個項目,約計總投資1萬億元。這已經是非常有力度的國家投資了,未來雖然仍有擴展空間,但在這個基礎上再度大幅提高投資規模,可能性很小。
(3)積極推出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模式PPP。國家發改委已發布PPP項目1043個,總投資1.97萬億元,有研究機構預計PPP市場總容量可約達10萬億~12萬億元。PPP模式涉及公共產品投資體制深層改革,意義重大,但若要讓非公有資本真正理解并大量主動參與這個模式,進而帶動整體公共產品投資增長,并不是短期內可以做到的事情。
(4)中央為地方政府債務置換。2015年國務院發行10000億元政府置換債券,總額占2015年到期政府債務53.8%,置換債券由地方政府自發自還,用于今年到期債務。這是規范清理地方政府債務的極其重要的一步,但是同28萬億~30萬億元的地方政府債務總量相比,顯然是杯水車薪,繼續深化解決債務問題,既需要更得力的措施,也需要時間。
大部分地方政府的基建投資能力,原有強度已很難維持。改革開放以來,地方政府大規模投入基建,有三大主要支撐,分別是土地財政、融資平臺和城投公司。現在,土地財政收入大幅下降已成定勢,基礎財源大大萎縮;政府融資平臺長期積累巨額債務,還本付息壓力嚴重擠壓融資能力;城投公司債務約占地方政府性債務49%,公共產品投資能力和信用都大打折扣。
最后,再看看社會消費,這是政府和各方面寄予最大希望的穩增長領域。2014年社會消費的增長貢獻率確實超過投資若干百分點,那么,有無可能社會消費繼續超水平發揮,很快成為支撐GDP增長和可持續發展的主導部門呢?我認為近期無此可能。
短期觀察,即使現有社會收入狀況、消費結構和消費方式不變,提高增長水平也有空間,例如進一步完善網絡平臺體系,積極擴展國內外商品零售規模;穩定股市,增加居民擴大消費的證券財富基礎;出臺新政策、新措施,鼓勵居民新型綠色消費,等等。這些措施可以給拉動消費加分,但不可能根本改變支撐宏觀增長的基礎結構。
社會消費如要有大的結構性進步,就要解決更深層次的發展問題,例如收入水平提高和收入結構改善,特別是中等和中低階層提高收入與財富水平;又如改進、完善公共福利制度與社會保障體系,加快推進還帶有明顯碎片化特征的社會保障體制改革;再如目前國內財富分配結構也大成問題,據概算,我國中產階層人口超過2億,房產的財富配置比例接近80%,這個消費主力軍被龐大的房產比例牢牢套住,其他方面的社會消費擴展,還會有多大余地呢?
以上分析告訴我們,如果說中國進入經濟新常態,那么這個新常態的第一階段,顯然就是一個很難避免的陣痛期階段,只有走出和熬過陣痛期階段,才可能進入經濟新常態的良性發展形態。
關于經濟新常態的陣痛期,我有四個初步認識。
第一,陣痛期時間不可能太短,基本道理是,長期高增長積累的大量產能過剩和商品房庫存,如果堅持以市場消化、市場出清為主,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結構問題總量補,靠鋪更大攤子的政府消化、政府出清為主,就必須尊重市場供求規律,待以時日。
第二,經濟下行壓力還會在較長時間內存在,只要不突破底線就應視為正常現象,執行新宏觀調控方針要有定力,有戰略定力,絕不能因經濟波動和個別領域的困局,就變相采取短期強刺激政策。
第三,政府在陣痛期的調控智慧,主要表現為把握穩增長和調結構的協調度,結構改革力度過大、節奏過猛、配套缺失,可能導致增長過度下滑,引發系統風險,但過度強調穩增長,向經濟維穩過度傾斜,又可能弱化結構改進,使調控和經濟運行回歸原有框架軌道。
第四,新的宏觀調控方針、思路應當基本穩定,讓所有社會經濟人都有穩定的預期,應避免決策層對新宏觀調控方針的解讀產生歧義,更不能設想有了一個或幾個新思路、新舉措,就能解決陣痛期的所有問題與難題。未知領域需要不斷探索、實踐。
2016年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