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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寫在前面的思考

段杰博士希望我能為她的新作《生產性服務業發展與區域經濟增長研究》作序,我很高興。段杰博士是一位年輕的學者,有著良好的學術背景和獨立研究的能力。她做學問鉆研、扎實,有良好的方法論訓練與素養以及創新精神;她做人開朗、真誠,具有良好的為人處世理念與寬闊包容的心胸。博士畢業后來到深圳大學的幾年里,除了完成繁重的課堂教學外,她把大量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學術研究上,這對一位妻子、母親來說,是一個“痛并快樂”的歷程。當做學問成為一種生活方式時,人面臨的就不是取舍的選擇,而是兼顧的智慧與能力。對學問的追求是快樂的,尤其當這種追求不是僅僅與評職稱聯系在一起時;但做學問的嚴謹是艱巨的,尤其當你身在為學術而學術的努力之中時。段杰博士讓我看到了一個“痛并快樂著”的女學者。

借為段杰博士新書作序,想談一點自己研究的感悟,其實這也是受到了段杰博士研究的啟發。中國改革開放35年的歷程,是由計劃走向市場的歷程,也是由普遍貧窮走向共同富裕的歷程。在市場經濟體系確立、完善的進程中,政府職能的轉變是一個關鍵而又艱巨的課題。甚至可以說,真正厘定了政府與市場的邊界,成熟、完善的市場經濟體系才可以說在中國大土地真正形成了。一個開明、正義的政府是一個國家、人民的福祉所在。

政府公信力是社會最大的公信力。因為對政府的信賴就是對作為公共物品的社會規制的信賴,而對社會規制的信賴是社會秩序的保障。

市場經濟是契約經濟,誠信并遵守規則是契約的內涵,也是市場經濟運行機制的要求。所以市場經濟并不是坑蒙拐騙的天然溫床,而是體現并實施、遵守規則的交易舞臺。成熟、發達、完善的市場經濟國家,一定是一個法制的國家,必定是一個享有自由并同時受到約束的國家,必然是一個以誠實守信為基本行為準則的國家,只有人人都是法律的奴隸,才能實現每個人的真正自由。從邏輯上說,誠信的喪失并不是市場經濟之過,而是市場經濟機制不健全之果;誠信的缺失是制度的缺失,而是市場經濟不完善使然。政府是社會規制這一公共物品的最權威供給者,政府的認知能力,決定了制度供給的能力與水平;制度的績效優勢,即政府的競爭優勢。制度重于技術,制度作為“制度資本”不僅是一種稀缺的社會資源,而且更是社會繁榮發展的保障,尤其在誠信社會的營建中。

政府公信力建設,說到底是制度建設。政府是由個體的人組成的,個人的道德約束固然重要,但從根本上看,制度決定人的選擇行為,有什么樣的制度安排,就有什么樣的人的選擇行為。

盡管中國社會的改革開放是從經濟領域中展開的,但改革從來都是社會的改革,它必然涉及政治、經濟、制度、法律等方方面面。甚至可以說,沒有政治文明和制度文明的保障,真正的市場經濟體系就無法確立。

中國社會的改革是以社會制度轉型為特征的。因此,政府職能的轉變必然構成了制度變遷的重要內容。縱觀中國社會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歷程,正是“全能”政府逐漸走向“守夜人”政府的歷程,也正是“權威”政府逐步走向公仆政府的歷程。政府是自上而下的制度變遷的發軔者,也是強制性制度變遷的倡導者,同時還是制度這一公共物品的最大的、最有效的供給者。政府的文明程度決定了制度的文明程度,從而決定了一個社會的政治生活文明程度和開明程度。正如穆勒所說:“雖然國家不能決定一個制度如何工作,但是它卻有權力決定什么樣的制度將存在。”明智的政府可以在強制性制度變遷中,有效地降低社會的變革成本,而政府的低效率、理性的有界性和認知上的局限性,則會增加社會變革的成本支付,甚至會使社會失去最佳決策或機會的選擇,從而喪失收獲社會變革的最大收益的可能性。沒有政治文明和制度文明保障的市場經濟,是短命的市場經濟。在政府的權力還需要政府的權力來剝奪的體制里,政府的文明決定了社會規制的文明,而文明的社會規制則是自由的市場經濟發展的保證。誠信制度安排正是屬于這類社會規制的一個重要內容。

制度是一個國家或城市競爭力的核心,所以,提供有利于市場經濟的制度,是政府的主要職責。國家與國家之間的競爭是政府能力、理念的競爭。在土地、資源、勞動力等生產要素基本可以自由流動的今天,哪里能提供最有利于市場交易發生的完善的制度環境,能降低交易成本,保護個人產權,有公共的司法和有效的契約執行框架,哪個國家或城市就會在競爭中脫穎而出,更能夠從事高利潤的經濟活動,而不用靠賣苦力。從歷史上國家興衰的歷程看,經濟上成功的往往不是地大物博、資源豐富的國家或地區,而是擁有各種各樣能激勵創新與突破的制度的國家與地區。制度的質量從根本上決定了其資源配置的能力和效率,因而決定其競爭實力的強弱。有效率的制度安排還可以克服自然資源和社會資源的不足。如早期的荷蘭、英國,以及后來的香港、新加坡都是很好的范例。米爾頓·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一直認為,香港是自由市場經濟的典范,在世界其他地方已經不太容易找到類似的版本了。香港的成功在于其有利于市場交易的制度安排,明晰的產權制度和有效的契約執行框架:法治觀念、受到限制的政府權力和廉潔高效的公務員隊伍,以及政府堅持對經濟不積極干預的原則。所謂政府不干預經濟,并不是說政府無所作為,完全放任不管,而是說政府在整個市場經濟中擔任裁判性的中間人角色,致力于制定游戲規則、建立并維護公平交易的平臺,致力于解決糾紛、維持公平,政府不逐利,不辦大量的政府企業與民爭利。香港150多年的發展歷程和成功的經驗并沒有得到我們足夠的重視和認真的學習。相反,有些人還揣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心態,認為香港今天是沾了大陸的光,而不愿意或者沒有愿望去正視香港制度層面的成功意義。香港政府一貫恪守的在經濟中“不作為”,而在社會生活中“有所作為”的成功準則,是非常值得我們認真學習的。我們的政府學會了這一點,也就真正明白了政府在市場經濟中的地位與職能。

從國家層面上看,日本、韓國的商界與政治結合得太過于緊密,逐步形成了非常固定的既得利益結構,要摧毀這個利益格局非常困難,所以日、韓所面臨的經濟困難其實質是政治制度問題。相反,美國經濟200多年之所以富有朝氣,就是因為它的政治體制不允許在社會經濟之上形成既得利益結構,政府出臺的一系列反壟斷法,保護了自由競爭和市場經濟規律的獨立尊嚴。政府決定制度,制度決定競爭力。

政府公信力的確立,要求政府必須完成與市場經濟體制相適應的現代政府的職能轉變,即從權威政府走向服務型政府;從投資政府走向保障型政府。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現代政府的主要職能就是保護產權,鼓勵競爭,為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提供良好的制度環境和寬松有序的發展空間,而不是直接地、大規模地生產性投資。市場經濟有其自身發展的規律,任何人,包括政府都不可能,也沒有辦法一廂情愿地憑美好的愿望來主導社會經濟。經濟發展的真正動力不是來自于愿望,而是對市場規律的尊重與遵守,這才是推動經濟發展的關鍵所在。所以,我們絕不能以政府替代市場,面對市場規律,任何政府權力的強勢都不再是對市場失靈的矯正,而是對市場規律的破壞,而那些有利于經濟發展的制度環境,由于具有減少交易費用、降低經濟發展成本的制度績效,因而對我們的社會更具有進步意義(誠信制度安排就屬于這樣的制度安排)。因此從根本上說,那些為應對全球金融危機而出臺的各地政府旨在推動經濟高速增長的“大項目”、“大手筆”、“大動作”,雖然不能說它不是推進社會經濟發展的一種途徑,但是它絕不是一個市場經濟國家可持久使用的常態的發展途徑。同時,雖然我們不能說政府直接投資是錯誤的,但我們可以肯定地說直接投資并不是市場經濟條件下政府的主要職能。發展是硬道理并不是意味著由政府投資主導市場,而是要求政府以制度供給的方式為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保駕護航。任何權力對市場的干預,都會帶來資源配置上非市場化的扭曲。最終資源不是流向價格高地,而是被權力和由權力決定的所謂地方政府的發展目標所“綁架”,更多地涌入國有企業和壟斷企業。權力對社會資源,尤其是稀缺資源的干預,是對市場機制的一種無情破壞,它擾亂的不僅僅是市場經濟的程序,而且又會為尋租和套利行為留下制度上的投機空間。另外,地方政府的所謂“大項目”、“大手筆”、“大動作”,從本質上說,還是在延續著“大躍進”的錯誤思維方式。比如,不顧國情和現實的發展水平,一味地追求高速度和“世界第一”。高鐵的慘劇絕不是技術上的問題,而是發展理念的問題。當人們把對發展的關注點主要放在“第一”或“創造第一”時,必然較少關注發展的代價和發展的民主決策過程。

相對于政府的“大項目”、“大手筆”、“大活動”,我們的社會更需要政府對小企業、小項目的重視,對社會資本,尤其是民間資本的關注,對民間企業的積極性與創造力的保護。正如熊彼特(Joseph Alois Schumpeter)所言,企業家對利潤的追逐和實現個人“理想王國”的努力,是社會創新與創造力的生生不息的源泉。在深圳,騰訊、華為的崛起,就是對這種創新和創造力的最富有說服力的詮釋。

市場經濟體系完善的過程,也是政府逐步完成自身職能轉變的過程。中國社會制度變遷的目標決定,我們的政府必須逐漸由威權政府走向服務型政府,由投資型政府轉變成提供公共物品的服務型政府。既要防止政策對市場的扭曲,又要從制度層面上遏止權力對市場的尋租。在政府的權力還必須由政府的權力來剝奪的體制中,政府的文明程度和遠見卓識對制度變遷的績效而言,是至關重要的。另外,還有一個理論問題值得注意,那就是要正確認識凱恩斯主義的作用和影響。凱恩斯主義是社會經濟衰退時的權宜之計,而非長久之策。由政府投資解決有效需求不足問題,從而拉動社會總需求是凱恩斯主義的政策目標。但是中國目前面臨的不是與經濟衰退相伴隨的典型意義上的有效需求不足,而是由收入分配不均、貧富差距懸殊帶來的“結構性”有效需求不足,在這種情況下,政府大量的生產性投資不僅會“擠出”社會資本,而且還會由于投資大都集中于國企或壟斷企業而更加不利于解決“結構性”有效需求不足的問題。凱恩斯主義不等于宏觀調控,宏觀調控不等于政府直接生產性投資。以政府直接生產性投資的方式短期“救市”行,但長期則不可持續。

政府公信力取決于政府施政的透明度,社會規制的正當性與可持續性,辦事的效率及廉潔勤政的水平。政府公信力的確立是社會建設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是最大的社會文明。然而這一切的形成都要求政府要率先解放思想,真正成為先進思想和文明社會規制的代表。

30多年前的中國社會的改革開放,就是從解放思想開始的。如果說改革開放是中國制度變遷的路徑,那么解放思想則是這一制度變遷的前提。沒有解放思想就不可能有改革開放,而改革開放又把解放思想從觀念變成實踐。對政府公信力和誠信社會建設的思考,是改革中的社會的一種醒悟。他告訴人們:“改革”遠沒有完成,“開放”還必須深入,社會經濟發展中所出現的問題,僅靠經濟增長本身是不可能真正解決的。經濟發展會帶來社會繁榮,然而繁榮本身并不會自動帶來社會的文明。經濟的繁榮、制度的文明、社會的昌盛必將共同構成中國社會制度變遷的最終目標。

進一步解放思想意味著擺脫傳統意識形態的束縛對今天的中國社會來說,并不是一件已經完成了的事情,而是一件尚未根本解決的問題。約束經濟發展的不僅僅是資源,還有比資源更嚴重的人的思想和觀念。無論是30多年前還是30多年后的今天,觀念更新,從而解放思想都是中國社會實現改革開放的前提與保障。觀念不能直接改變社會,但觀念能夠改變人,而人則能夠改變社會。

解放思想意味著政治體制改革和制度文明必須被提到中國社會制度變遷的日程上來。競爭并不是簡單的經濟指標的對比和趕超,任何經濟指標都不是結果的原因而是原因的結果,指標的背后是社會規制,財富不會自發地為財富創造價值,經濟主體永遠是制度約束下的人。所以進一步解放思想要求我們,打開國門引進的不能僅僅局限于先進的技術,也不能僅僅局限于資金和設備,還應該包括理念、思想和規則。中國特色絕不應該是對國際慣例的否定,而是對獨特發展路徑的表述。對人類普世價值觀的接受和認同,是社會真正走向富裕與文明的理性選擇。

解放思想意味著政府在真正轉變職能,成為一個為社會提供公共物品和制度環境的服務型政府的同時,要成為學習型的政府。學習型的政府也是社會的福祉和進步的前提與象征。先有文明的政府,才可能有文明的社會。

制度的文明是社會和諧的保證。同時,社會發展不僅要向資源使用要效益,而且還應該向制度安排要效益。制度作為一種資源,它具有“制度資本”的特質——保障社會秩序和效率,降低交易成本和風險。從制度的形成來看,一方面,人(政府)是制度的供給者,有什么樣理念的人(政府),就有什么樣的制度,制度的文明與績效,取決于人(政府)的文明程度及素養;另一方面,觀念不能直接改變社會,但觀念卻可以改變人,而人則能改變社會。改革創新的理念只有通過人的制度創新,才能轉變成為造福于社會的制度績效。從制度供給意義上說,政府是社會誠信的締造者,是誠信收益的守護者。政府的誠信是社會誠信的最高也是基本的境界。

在自上而下的強制性制度變遷中,政府是產業政策的制定者,尤其對以金融產業為代表的生產性服務產業的指導與監管,更是政府一直以來的重要工作。可以說,發生于幾年前的全球金融危機,不僅僅是來自華爾街的貪婪,還有政府的監管缺位和放縱。但生產性服務產業自身發展是有其內在規律的,政府的監管應該是在對產業內在規律遵循基礎上的制度環境的營建,而非對產業本身的人為干預。段杰博士的研究正是從產業發展的內在規律出發,對生產性服務業的內涵與相關理論進行分析與評價,并在理論與實證分析基礎上建立起生產性服務業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雙對數產出彈性方程,以回歸估計方法分析生產性服務業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階段增長彈性與趨勢,在確定二者之間的關系模式以及相關程度的數據分析的同時,得出了生產性服務業在經濟發展中的“助推器”、“黏合劑”及“輻射力”的作用,威爾遜模型的應用,進一步從方法的科學性上,證明了其結果的合理性與現實性。段杰博士的研究,不僅是一種有相當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的探索,更為有興趣者提供了進一步深入研究、討論、分析的路徑、空間與方法論。

最后我想說,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的時代缺乏的不是人力、財力,而是對新思想的敏感性與激情。段杰博士的研究正是一種敏感與激情的展示。

陶一桃

二O一三年十二月四日于桑泰丹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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