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產性服務業發展與區域經濟增長研究
- 段杰
- 5472字
- 2019-10-24 19:32:20
第一節 經濟增長的相關理論分析
關于經濟增長的定義眾說紛紜:薩繆爾森(Paul A. Samuelson)在《經濟學》中說:“經濟增長是指一個國家潛在的國民產量,或者潛在的實際國民生產總值的擴大。我們可以把經濟增長看作是生產可能邊緣隨著時間而外推。”劉易斯(W. A. Lewis)在《經濟增長理論》中說:經濟增長是“按人口平均的產出的增長”。庫茲涅茨則認為:“一個國家的經濟增長,可以定義為給居民提供種類日益繁多商品的能力的長期上升,這個增長的能力,基于改進技術以及它要求的制度和形態的調整。”
因此,可以這樣認為:經濟增長就是在一定的社會時期內,經濟主體合理利用各種生產要素,實現國民收入或國民產量在價值形態或物質形態的增加,表現為總收入或總產量的增加或人均收入或人均產量的增加。
然而,經濟增長的源泉是什么,增長的方式又是什么?為了回答這些問題,從斯密到盧卡斯,許多經濟學家為經濟增長現象的研究付出了努力,相關理論也隨著社會的發展而不斷豐富完善,細數起來已經歷了古典經濟增長理論、新古典經濟增長理論和新經濟增長理論。
1.古典經濟增長理論——增長研究的起源
古典經濟增長理論的代表被公認為是亞當·斯密(Adam Smith)和大衛·李嘉圖(David Ricardo)。亞當·斯密(1776)明確指出,國民財富就是國家所生產的商品的總量,而勞動是財富的源泉。為了增加國民財富,一是要提高在業工人的勞動生產率,二要增加生產工人的總數。斯密認為勞動效率的提高主要取決于分工程度和資本積累的數量,因此分工協作和資本積累是促進經濟增長的基本動因。分工可以使得勞動者的熟練程度提高,減少工作轉換所造成的損失,利于機器的發明,因此,分工使得單位勞動的產出量增加,進而導致收益遞增。至于分工的程度,斯密則認為分工取決于交換,交換又取決于交換的可能度(其大小由市場容量加以刻畫)。他認為市場容量的擴大導致分工加深,而分工又促使勞動效率的提高,并最終導致經濟增長。同時,斯密認為資本積累是增長的重要條件。隨著資本的積累,工資將提高,人口隨之增長并保證對最終產品需求的增長。因此,一旦經濟增長啟動,增長的趨勢就會繼續。
大衛·李嘉圖(1817)的經濟學說產生于19世紀產業革命高潮時期,在產業革命的推動下,英國工業迅速增長,社會生產力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在此背景下,李嘉圖對經濟增長問題研究的側重點與亞當·斯密顯然不同,他贊同斯密對國民財富形成原因的分析,但他主要探究經濟增長的動力機制,其分析財富增長的目的是為資本主義的發展創立新的經濟理論,是為了尋找能讓經濟持續增長且不與人口增長形成兩難困境的路徑。
李嘉圖認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為利潤和對外貿易。利潤的大小決定了資本積累,而資本積累的擴大就可以實現擴大再生產,從而使國民財富增加。所以他認為資本積累越多,國民財富增長越快。因而,利潤是投資的源泉,是推動經濟增長的根本因素之一。但為了應對人口增長率隨財富增長而增長、技術進步難以抵消土地收益遞減的困境,李嘉圖認為,當一國經濟處于開放的條件下,借助于國際貿易,也可以無止境地繼續增加財富和人口。他指出,國際貿易有三大益處:對外貿易可以使本國的自然稟賦被最合理地利用;對外貿易可以提高利潤率,有利于本國的資本積累;對外貿易可以使本國買到廉價、豐富、多樣的物品。
綜上所述,古典經濟增長理論的貢獻是:首先,自然資源、資本和勞動等生產要素是經濟增長的主要因素;其次,在經濟增長的動力因素方面也提出了經典的理論,例如分工、貿易;最后,資本積累被認為是促進經濟增長的最重要的因素,這為后人對增長原因的相關研究奠定了基礎。
2.丹尼森的實證研究——新古典增長理論的深化
從增長的邏輯來解讀,古典經濟理論中的增長所探討的范圍均屬于對經濟增長必要條件的分析,這些分析是基于最根本性必要條件的探索,它為后續的增長研究提供了最基礎的研究框架。
20世紀50年代以來,以索洛(R. M. Solow, 1956、1957)為代表的新古典經濟增長理論則認為,勞動、資本和生產率共同創造了經濟增長,勞動和資本是增長的最基本前提要素,而生產率是增長的助推要素。在此理論基礎上,丹尼森(E. F. Denison)基于相應的統計數據開展了進一步的實證研究,其首創了經濟增長因素分析法,將新古典經濟增長理論進行了深化和具體化。丹尼森把勞動、資本(包括土地)和生產率細化為7個亞類:
① 就業人數;
② 工時(包括非全日工作的人在內的工時數)的年齡以及性別構成;
③ 就業人員的教育年限;
④ 資本(包括土地)存量的大小;
⑤ 資源配置的改善,即低效率使用的勞動力比重的減少;
⑥ 規模經濟實現的程度;
⑦ 知識(包括技術與管理的知識)的進步及其在生產上的應用。
其中,前三項為勞動投入量,第四項為資本投入量,后三項是單位投入的產出,即全要素生產率。
丹尼森跟蹤研究了美國1929—1982年間的經濟發展歷程,并將這一歷程分成若干有經濟事實為限制條件的經濟階段,仔細分析了影響經濟增長各要素的貢獻。丹尼森在進行一系列的基于統計數據的實證研究后指出,經濟增長主要來源于知識進步、勞動、規模效應、資源配置的改善、資本等。他在《美國經濟增長的核算:1929—1969年》中指出知識在經濟增長中的影響程度最大,達到30%,其次是勞動,而資本的影響僅有10%。丹尼森等人的一系列實證結果從實際核算角度證明了知識對增長的重要作用,也解釋了“二戰”后科學與管理技術飛速發展的國家的經濟增長事實。
丹尼森的研究使我們了解了經濟為什么增長以及增長的主要影響因素有哪些。丹尼森的探索為我們理解增長現象提供了直觀的量化手段,利用它可以測度經濟增長影響因素的作用大小,這就為我們尋找促進經濟增長的方法和途徑提供了良好的介入根據。
3.新經濟增長理論——經濟增長的現代研究起源
“新增長理論”代表人物之一——羅默(Paul M. Romer)提出了生產四要素理論,其核心思想就是將知識作為經濟增長更為重要的一個要素。他認為,第一,知識能夠提高投資效益;第二,知識需要投資;第三,知識與投資存在良性循環的關系。因此經濟增長的四要素是:
① 資本;
② 非技術勞力;
③ 人力資本;
④ 新思想。
這四個要素構成了新的經濟增長源。其中,特殊的知識和專業化的人力資本是推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它們不僅能形成自身遞增的收益,而且能使資本和勞動等要素投入也產生遞增收益,從而使整個經濟的規模收益遞增,保證長期的經濟增長。羅默認為,在不同的經濟活動階段,人類創造財富的主要資源是不同的,在依賴物質世界階段,財富的創造和遞增依賴各種物質,而在知識經濟形態中,則是知識。前者是效益遞減的,而后者是越用越多(例如創造性的想法、技術發明等),是效益遞增的。因而收益遞減的法則不再成立。羅默以簡單的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為例,求解均衡增長方程,得出結論:在規模收益遞增的假定下,投資收益率是遞增的,投資會越來越快,經濟增長率也就隨之提高。
盧卡斯(Robert E. Lucas)的建模思想和羅默稍有不同。他的增長模型以人力資本為核心,把資本劃分為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兩種。盧卡斯(1992)認為,兩國之間經濟增長的差異主要在于各國生產商品時投入人力資本的大小,由于人力資本積累具有邊際收益遞減的內部效應,一國的人力資本存量不可能無限擴大,又由于人力資本積累具有外部溢出效應,其增量與存量成正比,這導致人力資本存量增長率高的國家經濟增長率也高,同時人力資本存量的差異也限制了落后國家物質資本的流入和經濟增長。從這點上講,發展中國家應擴大經濟開放度,通過吸收新技術和人力資本,間接培養本國的人力資本,從而加速國民經濟的增長。
與古典和新古典增長理論相比,新增長理論把技術看成是經濟系統的中心部分,是內生的,是可以復制的,技術的整體增長同投入的資源成正比;知識具有可持續性,可以提高投資的收益。新增長理論雖然有諸多分支體系,各學者的研究側重點也各異,但無一例外地重視知識、分工、專業化的作用,這就跳出了物質資源生產模式下收益遞減的禁錮,成功解釋了發達國家的經濟持續強勁增長的原因。
4.新制度增長理論
新制度增長理論是從制度經濟的角度,對區域經濟的快速增長做出充分的解釋,強調制度所產生的激勵在經濟增長中的重要作用。主要代表人物有諾斯、戴維斯、奧爾森及李約瑟等,他們認為制度和技術都是經濟內部的增長因素,制度變遷是經濟與社會演進的基本核心之一。新制度增長理論將現有制度與新制度可能對經濟增長產生的差別稱為“外部利潤”。外部利潤導致制度創新,認為制度性因素是經濟增長的決定性因素,而非技術性因素,因為技術性因素本身就是增長,不同的制度安排會產生迥然不同的經濟結果。
自經濟體制改革以來,中國區域經濟獲得了極大發展,可見制度對于經濟發展的影響是很明顯的。在新制度經濟學派看來,一個國家或經濟體的制度框架、交易習慣、法律制度及管理制度等方面都決定了交易成本的大小。而政府在決定如何讓經濟與市場良好運行方面發揮著根本性的作用,因為他們是“游戲規則”即制度的制定和執行者。政府經濟職能的關鍵是建立一個能降低交易成本的、運轉高效的制度框架。政府創建的機構必須能降低測量和執行交易的成本。正式規則必須能明確界定進行交易的商品和服務的所有權。一個經濟體的非正式制度必須能夠促進供求雙方信任并尊重法律法規,同時執法要客觀公正。制度影響著交易成本和經濟的最終表現,交易成本的降低可以使市場運作形成良性循環,市場的良好運作又能能促進經濟實現高度專業化和勞動分工,一個社會的專業化水平越高,其工人的勞動生產率水平也就越高,在技術水平不變的條件下,生產率的提高促進了產出水平的增加,實現經濟增長。
5.分工、專業化與經濟增長——增長研究的一種嘗試
盡管羅默等人提出的新經濟增長理論在增長的研究里程中具有劃時代意義,但也同樣面臨一些問題,例如資本的加總問題、人力資本的衡量問題。若對這些問題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釋,則必須依賴于微觀角度的經濟增長學說。基于此,楊小凱、博蘭德(Jeff Borland)在斯密和艾倫·楊格(Allyn Young)關于“分工是經濟增長源泉”論斷的基礎上,進一步建立了博蘭德-楊的“勞動分工和專業化模式”,其認為經濟增長的微觀基礎在于分工的演進。他們認為,勞動分工的演進可以用每一個“既是生產者又是消費者”的個人在交易中的“交易額度提高”來代表,那么每個“消費—生產者”最重要的決策就是選擇專業化的水平,而所有“消費—生產者”做出的決策的總結果內生決定了勞動分工的水平。每個“消費—生產者”對專業化水平的選擇是由專業化所帶來的收益和交易費用的差額決定的,當差額為正時,專業化加深,勞動分工隨之擴張,生產率增加,分工演進過程得以繼續。當市場規模伴隨分工擴張而擴張到交易費用因交易頻度增加進而導致差額縮小直至為零時,經濟就進入內在經濟和動態競爭的均衡狀態。但由于“實踐學習效應”的存在,這種經濟增長的模式會循環下去。
依據博蘭德-楊模式可知,“消費—生產者”為了提高個人的收益增長率,其必然做出加深專業化的選擇,任何一次加深專業化的選擇都促進了分工深化,分工愈是深化,生產的迂回度就會增加,生產迂回度的增加就意味著更高的生產率的出現,所有個人生產率的增加就使得總體經濟自然地內生增長,也就是說,分工的演進過程中內生地產生了經濟增長。經濟增長產生了新的分工,新的分工結果表現出了更高的勞動生產率,更高的生產率部門則帶動整個社會經濟水平進一步提升,而社會進步又會刺激下一輪的社會分工,這種社會現象的循環表現為螺旋式的上升。在完成這一螺旋式上升過程的同時,總體社會經濟增長也就內生地自我復制、自我實現。
博蘭德-楊的“勞動分工和專業化模式”利用勞動分工思想合理地將技術進步、遞增報酬內生化,在這種模式下,經濟完全有可能在人口規模不變的情況下僅因為分工潛力的存在而實現增長。這種基于分工思想的內生增長模式盡管目前仍缺乏實證的支持和驗證,但對我們當前的經濟發展形勢卻有很強的指導意義。一是在當前時期,利用勞動和資本繼續大幅度地投入增加來實現產出增加的可能性顯著縮小,而利用分工深化、專業化加深的迂回生產方式來提高生產率進而使得產出增加成為最大可能;二是分工和專業化帶來了競爭,而競爭則是保持創新的直接驅動力,而創新會進一步提高勞動和資本的素質,更高的投入要素素質是經濟增長的充要條件;三是分工經濟可以帶來經濟增長必需的規模報酬遞增效應。當一個個體或一個產業從事某種產品的專業化生產時,它必然要與其他個體或產業之間形成相互聯系和交換關系。彼此間的相互協調、合作以及迂回生產鏈條的不斷加長,將產生生產最終產品的效率不斷提高的效果,這也就是現代經濟學中所謂的網絡效應。這種在專業化經濟的基礎上產生的網絡效應,其效果就是產生了遞增報酬,進而導致了總體經濟的增長。
回顧整個經濟增長理論的發展歷程,從古典經濟增長理論到新經濟增長理論,可以發現從斯密最初認識到勞動力和資本積累對增長的作用開始,后來的經濟學者幾乎都是在此框架內分析,稍有不同的是將這兩種要素進行了“分片”研究。即使把知識單列為一種要素的新增長理論,也仍然難以脫離其必要的載體:勞動和資本。因此,我們可以從中得到啟示,即不同的經濟活動主題階段需要不同的經濟增長動力和源泉去激發,而推動增長的根本要素永遠是資本和勞動力,只是它們在不同的經濟活動主題時代轉換成了不同表現形式和個體特征,例如斯密時代就需要大量的資本和普通勞動力投入來保持經濟增長;而到了知識經濟時代,就需要含有技術和知識的資本(例如高技術含量的生產設備或生產工藝流程)和人力資本(例如掌握高技術的人群)。一言以蔽之,在不同的經濟發展階段,經濟活動的主體應該選擇相對于當時經濟水平是比較優勢的增長因素來推動整個經濟增長和社會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