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88章 孫賚墨玉

清風吹拂,草木低垂,一片微微枯黃發皺的樹葉輕飄飄得落了下來,落在了那棵拴馬的老榕樹下,落在那埋頭啃食草葉的老黃馬有些發皺的鬃毛上。

緊鄰秋時的草葉漸漸顯露出枯黃的跡象,老馬的舌頭卻比任何人的手都要靈巧得多,只要它往那一簇簇草叢里張開嘴,靈活的舌尖便會從發黃生枯的草葉之中挑選出飽含水露的青翠葉片,只消那舌尖微微一勾,上下黃白齒唇輕輕一絞,那秋時難得的美味便會帶來一份豐滿的清香,整個夏時的積累也在這一刻盡歸于這匹老馬所享。

陡然間,嚼食草葉的老馬忽得抬起頭來,粗壯的四肢不自然地來回踏步,低聲的嘶鳴壓抑不住它心中的恐懼,若不是這拴馬的麻繩綁得結實,只怕它會拖著身后這般大得夸張的馬車撒腿便跑。

驀然,卻見那茂林之中閃躍著金燦燦的光華,一道流光在樹梢上幾個起落便已接近此處,秋時的樹葉本就不算結實,那流光疾馳之間便帶起滾滾葉落飛舞,遠遠瞧見這匹昂首而立的老馬,那道光驟然一轉,重重地踏在了地上。

卻是一個身板魁梧的大和尚當面,見那和尚單肩扛著一口四四方方的楠木棺材,腰板挺直好似雪松,一身筋骨仿佛銅澆鐵鑄一般,肩上扛著的楠木棺材被他輕輕托舉,極為鄭重的安放在馬車之中,下面仔細碼上一層厚實的藤墊,唯恐自己一個不慎讓這棺材有半分磕碰。

安置好這口棺材,他重濁地呼出一口氣,悄悄瞥一眼那匹老馬,順手將那有些雜亂的鬃毛慢慢理順。

此刻清晨的余暉尚未褪去,一陣微風拂過,整個人便感到這身子冷颼颼的。

素色的朝陽撒下絢麗的晨光,映在距離官道不遠的大片水田里,沉甸甸的穗頭壓彎了這些已然發黃的稻米,渲染出一片難以描摹的顏色。

天地茫茫,在此卻不由讓人感到一絲寒意。

透骨而入,便是多少層厚裳也掩不住的濕冷。

官道,自然就是官家修筑的大道,雖然各地官道年久失修已然是不爭的事實,但這一段依舊是上好夯土壓實的,官道上人來人往,卻都是目不識丁的農夫農婦,或有幾個打扮極為寒酸的游學書生,卻也是行色匆匆。

轉過身,他解下了原縛在榕樹之上的韁繩,輕輕理一理老馬的毛發,翻身上馬,手中馬鞭在半空中猛然一揮,但聽一聲鞭影爆鳴,老馬慢悠慢磨地踱步向前。

老馬隨年老體衰,卻也比那些年輕力壯的馬兒更為懂事,這般虛空揮鞭,雖然只聞其聲而不受其刑,卻也足以提醒這匹伏櫪老驥知曉這令行禁止的事端。

官道很長,卻不難走,老馬馱著普恒慢悠悠地走著,仿佛身后拖著的那馬輦廂車輕若無物。這里盡是夯土路,馬鐵踏在上面半分聲響也無,一路上也只能聽得那催人入睡的吱呀聲,那是廂車木軸轱轆內里機栝齒咬的聲響。

再過些,插秧栽稻的水田漸漸少了,大片綠油油的土薯田卻是愈發多了起來,上一年栽種的土薯在夏末收了去,農戶將這些旱田拾掇出來,現如今早已栽好新一季的土薯,卻才剛剛抽芽發穗,顯出青翠欲滴的色澤模樣。

幾家娃娃湊在一塊專找著往那些硬埂田里鉆,哪里的木薯本就生得小些,硬埂田里也不大好仔細拾掇,往往能讓他們刨出一個兩個的癟果子,幾個娃娃湊到一塊兒烇火燒來吃,一個個啃得滿嘴黃泥,也不嫌這土薯臟凈。

今年倒是好收成,想來難民也會少些罷。

普恒掃一眼這滿地綠葉黃稻,近些年來羅相寺求取度牒、尋覓出家的百姓愈發多了些,可朝廷卻竭力限制天下度牒,他自知這些百姓是為了避稅免災方才將自家娃娃送來剃度,這般‘佛門興盛’的景象卻是那般讓人心酸。

普恒自知自己能耐著實有限,無論是這地里生長的稻薯還是天子朝廷的口嚼稅務,都不是自己一介揣著度牒的出家人能有所作為的,遠遠望一眼那些娃娃后生,再朝虛空揮出一記響鞭,催促老馬加快腳步。

麻布隨手一包,麻繩順手一裹,三兩塊還算實誠的死面餅子,這便是一個和尚能做到全部。

老馬慢慢悠悠地走著,卻終究能走得到。

那間酒肆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上上下下都是一股子窮酸味,旁邊的五里亭內坐著好些歇腳的行客,卻沒有一個走進酒肆吃酒歇息的。

走得再近些,卻看這酒肆大門虛掩著,在那夯土路上壓了一塊牌子,那便是關門謝客的意思,也就難怪這買賣都停到門外卻進不去。

普恒雙腿微微施力,老馬慢悠悠停下了腳步,等著普恒翻身下馬,才不緊不慢朝著路邊上草垛子湊過去,那拴馬的韁繩隨手往酒肆門口的木樁子上一系,都不必在管些什么,便徑直朝著酒肆大門走進去。

有幾個打扮寒酸些的漢子瞧著這廂車裝束也不似便宜貨色,沒等流露出幾番神色,卻見那門簾中蕩出一道勁氣,在那地上‘突、突、突’得摁出十數個小窟窿,幾個江湖人搭上眼沖那地上微微一瞥,登時臉色煞白一片。

等閑宵小暫且不提,卻說普恒推門而入,只見那酒肆之中胡亂擺著好些陶碗瓦罐,里面或多或少留著些各式各樣的酒釀,上好的有紹興花雕、釋州玉節釀,這一般的也有那犁喉嚨的高粱緗、耘丹紅。

柜臺上趴著一個身著勁裝疾服的老頭兒,不是赫赫有名的神偷孫三爺孫賚還能是誰?

這老爺子身子骨硬朗,抄著一條半截兒長凳卻坐得那是四平八穩。手里有兩只陶碗,各自稱了些酒釀,面前擱著一只小陶罐子,孫賚便是左右開弓似得往那陶罐子里添酒加釀,瞧著還是個工夫活計,這酒液半分不能多,還一滴不能少。

普恒目光閃爍,不知這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便只能一直站在柜臺前面等著,只等到孫賚將那兩只空碗往桌上一撂,才合十作禮,鄭重其事地說道:“孫前輩,今日小僧前來懇求您出山相助,與小僧一道將鴻生師弟送往釋州求醫,事急從權,還望前輩決斷。”

孫賚抬起頭來,朝著普恒掃上一眼,眉頭微微一皺,卻也沒有多說下去的意思。身形好似靈猴般上下翻飛,不過數個呼吸,卻又穩穩當當坐在那瘸腿兒斷截的長凳上。

“釋鴻生那后生的事情我也多少知道些,”孫賚這般說著:“單靠你我卻難成事,老頭子厚著臉皮再尋一人助力,你當如何?”

能夠平白多出一位助力,自然是再好不過,普恒自然也是信得過這位隱居于此以拱衛羅相寺的武林前輩,當下應和,便是應下了這么一件事。

孫賚也不是個麻煩墨跡的人物,當下帶著普恒進了二層臥房,卻見那臥房外面擺著一個架子,上面盡是些漂洗過的衣物。

掀開門簾,卻是一間好似茶室般的小屋子,那里頭擺著一張圓桌,一位藍袍裹身、素錦掩面的女子坐在一張胡凳之上,旁邊擺著些許茶具,女子手邊的茶盞里還是七分滿的清茶,卻也放得有些涼了。

“這位姑娘在江湖上雖然名聲不顯,一身功夫卻是實打實的。”

孫賚遙指這女子,沉聲道:“說句不甚中聽的話,你同她放開了交手,誰勝誰負尚未可辨,但多半還是她的勝面大些。”

普恒趕忙施禮,心中卻是大感疑惑,倒不是他信不過孫賚的判斷,實在是這位女子當真算不得甚么高人。

便是他站在這里,尚能感受到她身上如淵似海一般的氣息,那股氣息之深邃讓人心中生寒,卻也足以昭示著這位女子并不能將這份內力施之如臂。

這很不尋常,因為這股內力太過深邃也太過浮躁,就像是有人強行將這股內力灌入她的體內一般。

“小僧愚鈍,如何能與姑娘這般千金之軀相比。”

普恒微微欠身,朗聲問說:“倒是不識得姑娘真顏,卻不知姑娘芳名何如?”

孫賚朗聲一笑,插嘴說:“人家一戶正兒八經的黃花大姑娘,哪有像你這般直來直去的問詢,這是老頭子遠方親戚家的后生女娃娃,你便喚她一句‘墨玉’,便算是識得了。”

說罷又是朗聲笑言,言語之間多是意氣,顯然是對自己這一戶遠方親戚的姑娘頗為自傲。

普恒看到孫賚這般,卻終究是識不得這位墨玉姑娘,心中猜測著兩人關系遠近,又暗自疑慮這毫不遜色的氣息恐要招惹些事端麻煩,不過此刻在這還是要聽從孫前輩的教誨,自然也就不能多說什么。

不過現如今最大的麻煩卻是這位內力深不可測的墨玉姑娘,雖然搭上眼一瞧便可看出這女子的本事,但她如今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全身上下唯獨露出了一雙明亮的眸子,縱使是素來保守的中原南方各州也鮮有這般裝扮。

更何況,那雙眸子仿佛是擇人而噬的蛇瞳,遠遠瞧過去同人眼相差無幾,可每每適逢她內力如潮汐般吞吐的剎那,這雙眸子卻極不自然得展現出不同尋常的模樣。

與其說是人眼,倒更像是某種豎瞳。

普恒正暗自觀望間,卻是孫賚輕輕扯一扯自己的衣袖,運功傳音道:“想你這娃娃還跟著洪老哥修禪打坐二十余載,便不是個出家的和尚,也沒有似你這般打量人家一個姑娘家的。”

普恒搖搖頭,卻是同樣施展出傳言入密的本身,回答道:“卻不是小僧犯了何方戒律,只是這位墨珠姑娘打扮得著實可疑,小師弟的安危何其之重,小僧不得不防。”

目光仍舊四下掃動,卻見這房屋格局隱隱有著聚風攏水的能耐,而這墨玉姑娘的本事卻也神乎其技,輕輕吐納之間便好似帶起一陣涼風。

半響,孫賚算是架不住普恒這實落性子,干脆朝著墨玉一拱手,規勸說:“這天底下的和尚一半都是死腦筋,普恒娃娃又是這幫死腦筋里最傻的一幫,這般下來,連我這老賊王的名頭也唬不住,干脆你且讓他瞧個真切,斷了他那多疑的性子。”

墨玉姑娘微微欠身,施作個萬福禮兒,那一襲素錦掩面,卻是看不得她生得如何模樣。

墨玉伸出一只手,這只手同樣包裹在一只鹿皮手套里,同樣裹得嚴嚴實實的。

手挑錦落,指尖微微將那掩面的素錦挑開,剎那間,那隱藏在素錦之后的面容便展現在普恒的面前。

一雙眼,登時收縮!

她竟是……

主站蜘蛛池模板: 武宁县| 历史| 浏阳市| 泾川县| 莒南县| 长白| 修水县| 项城市| 林芝县| 淳安县| 阳谷县| 九寨沟县| 敦化市| 大理市| 堆龙德庆县| 临泉县| 蕉岭县| 搜索| 古交市| 宜丰县| 湾仔区| 河池市| 宜黄县| 永福县| 原阳县| 视频| 晋宁县| 宁国市| 柳河县| 北碚区| 安新县| 清流县| 兰西县| 绵竹市| 白银市| 高邮市| 延川县| 洪湖市| 奎屯市| 嘉祥县| 澄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