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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正當食

一碗肉羹煲得稀爛,兩塊黃面餑餑配上幾道爽口的小菜,雖然簡單卻足見功底。

廚子乃是從京州請來的,紅白案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人老了便往往沒了胃口,這位師傅卻是能將尋常菜式玩出花樣來,變著法子讓人樂呵呵的吃下去,暖和還養(yǎng)胃。

老郡丞平日里最是講究,便是吃個早膳也要排上四對婢女在身邊侍候著,牙花都松了,卻獨好那酸口的菜色,今兒早膳擺著的醬烏梅最合他胃口,一枚小小的梅子雖不起眼,卻能讓他多吃下半碗肉羹。

黃面餑餑雖然黏糯,卻不太受他待見,實在是他這滿口爛牙嚼之不細,自然也就品不出這餑餑的滋味。

反倒是這肉羹,是宰了豬羊還是找了什么稀罕牲畜,初嘗之下還能嘗得一絲酸溜溜的,可細細品得卻是有一種與之前所食的各種禽畜截然不同的滋味。

若是再添幾味辣子,應當更是合口。

老郡丞雖說這般想著,卻也知曉那廚子決計不敢在早膳之時為自己呈上一道辣口的膳食,倒不是說自己有甚么忌諱,只是廚子心怕自己吃出個甚么所以然來,他自己的那顆腦袋便要保不住。

“紅兒,近些來?!?

老郡丞輕聲使喚,當有一位身著紅緞衣衫的女婢娟娟走近,到了他那案前,卻微微屈膝行禮,擺出虔心聽話的模樣。

老人最是吃這一套,老郡丞亦是如此。

見到自己這貼身女婢如此貼心,老郡丞的性情自然也是和睦三分。

抬一抬碗,老郡丞問一句:“你且去問問今日做早膳的廚子,今兒個給我端上來的這碗肉羹是甚么用得禽畜?!?

那喚作紅兒的女婢生得乖巧,為人處世也足見老道,先是恭恭敬敬欠身行禮,才開口說道:“紅兒今日聽下面人提及,說是昨夜有人獻上上等的虎肉,今日所食便是虎肉羹湯?!?

虎肉?

老郡丞輕輕舀上一勺,細細嚼食著,最終卻只是笑笑,道:“雖說只是肉羹,但這應當不是虎肉,猛虎之肉韌而柴,本就不適合羹湯之用?!?

紅兒輕聲言述道:“想來是那廚子暗藏真知,紅兒這便去將他尋來,讓他好好言說?!?

“唉,這倒不必?!?

老郡丞擺擺手,卻是勸道:“倘若人家真就有料理著虎肉的本事,那也是人家吃飯的手藝,咱們又不是廚子,何苦要與他爭搶,平白毀了自己的名聲。”

紅兒適時頷首,擺出一副受教的神情,說道:“都知老爺菩薩心腸,對個廚子也如此慈悲,他能來咱們府上搭火當真是十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美人相襯,老郡丞神色亦是歡愉,手中捧著碗,嘴里卻還是止不住,又道:“大清早又見著你這討喜的小丫鬟,老頭子便要再吃上一碗肉羹,都不解餓嘍?!?

紅兒笑著回應說:“若是紅兒在此能讓老爺多食一碗肉羹,那便尋來一百個紅兒作陪,好讓老爺能多吃下幾碗飯?!?

這般乖巧還討喜的女娃娃,無論是哪個老頭子自然都不會厭煩,老郡丞的一雙眼睛也瞇成了弧線,這么一碗肉羹三兩下便見了底。

旁邊的女婢捧著燉肉煲羹的陶罐子,小心翼翼地添著飯,老爺子也算是老當益壯,一面同那些女婢調(diào)笑打趣,一面握著竹筷去品一品這幾道賣相喜人的小食。

又一碗肉羹下肚,老郡丞似是飽腹,卻朝著門外道一句:“且進來吧,等得有些久了。”

門本就是虛掩著,一位禿頭的老衙役推門而入,手里捧著一只極大的酒壇子,這酒壇拿上等白泥封著,上頭還特意找了一襲紅緞包著,壇子上貼了張紅紙,寫著‘太清’二字。

老衙役恭恭敬敬地跪坐在地上,兩只手捧起那只酒壇將之舉過頭頂,卻是一言不發(fā)、一動不動。

“好了,這些都是老頭子用了好些年的婢女,哪里還要有甚么估計?!?

老郡丞捧起肉羹,笑著說:“老頭子我也是好些年沒能像今日吃得這般痛快了,若是老朋友你這消息會讓我倒胃口,那便等一會兒再說吧。”

目光流轉,老衙役遲疑半響,還是說道:“回老爺?shù)脑挘@酒壇乃是一個大和尚差小人送來的,據(jù)說是獻給您的名酒,城西的太清紅云?!?

五指微曲,那般大的酒壇竟被這老人隔空攝入掌中,一只手勝似無骨,緊緊貼合在這酒壇陶罐之上。

仔細打量,卻見這封泥還是新的,嗅一嗅,除了那香醇的酒味,隱隱也有一絲腥甜纏繞在鼻尖,久久不見散去。

瓷碗隨手一撂,老郡丞兩只手擺在那陶罐上細細摩挲,臉上的笑意也越發(fā)濃郁。

摩挲間,枯瘦的手指輕輕觸碰到那還帶著濕氣的封泥,一觸即退,那微微顫抖的手指仿佛在詮釋著他那不再平靜的內(nèi)心,他那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不自然的腮紅讓他顯得極為怪異,只可惜無論是那些女婢還是那位衙役,乃至那些隱匿于四周的暗哨侍衛(wèi),這里沒有一個人敢于抬起頭去看那張臉。

老郡丞很久沒有像今日這般高興,高興到他的肚子仿佛又在咕咕叫了,但他同樣感到恐慌,他根本沒有打開這個陶罐的勇氣。

他在害怕!

只是飯總是得吃,路總是得走,這么個陶罐罐捧在手心里也不是個辦法。

當下,這右手運足了氣力,朝著封泥猛然拍上那么一下子,封泥去了,手往那陶罐子里一掏,果然摸到個毛茸茸的玩意兒,使勁一攥,卻當是人頭發(fā)的手感。

“錯不了,錯不了,當真是一壇好酒?!?

老郡丞那手往外一帶,卻掏出一只血淋淋的腦袋,而老郡丞那右手便是攥住了腦袋上的花白鬢發(fā),尤見得那一雙慘白的眸子之中顯露出琥珀般色澤的瞳仁,更是喜笑顏開,將那頭顱往那老衙役面前一撂,道:“單單便是今日送來的這么一個,我便能多吃上兩碗飯?!?

人頭雖然鮮血淋漓,但那眉目本就是這三陽郡城之內(nèi)頗有名望的人物,老衙役也曾多次去那道觀求過簽,自當是認得。

這既然是認得,便知其中因果。

老衙役的臉色變得三變,卻最終甚么也沒說的。

老郡丞卻也不在乎,當下捧起那瓷碗滿滿灌下一碗肉羹,心中許多歡喜,卻不得與旁人詳說。

手中竹筷夾菜,無論是那青青白白的小蔥拌豆腐還是那略顯重口的醬花生都讓他品出不一樣的滋味,此刻莫說是兩個餑餑,便是給他二十個餑餑也能吃得下。

一口、兩口、三口……

這竹筷往嘴里撂了兩口小菜,卻最終沒撂下第三筷,那一夾小食兒在半空中躊躇幾下,卻終究還是放回了那碟子里。

又探手將那陶罐拿近,細細摩挲之下,竟然從內(nèi)壁之中扣出一枚金丸,這金丸本不大,卻是鏤空了的,做得極為精致。

老郡丞輕輕捏開這金丸,卻見其中乃是一卷素白箔紙,將這箔紙細細搓開,細細密密的蠅頭小字只得讓他湊近了瞧一瞧,倒是這紙卷在死人腦袋邊上待久了,一股子腐肉臭味讓他忍不住眉頭輕皺。

前些字算不得什么,卻是那后些字讓他愈看愈是驚異,待到一卷紙看得盡了,那一張老臉也就只剩下煞白一片。

這老郡丞上下牙花輕輕打顫,有些哆嗦著問案前跪拜的老衙役,說:“不知今日咱們?nèi)柨だ锟捎猩趺聪彩?”

“喜事?”

老衙役被這沒頭沒腦的問話問得有些稀奇,卻還是恭恭敬敬地抱拳回應說:“城東云府倒是擺了席宴,今日便是云老爺子的七旬大壽,聽說不但是三陽郡里有頭有臉的人物,放眼潭州各道各郡也有不少武林豪杰前來賀禮祝壽?!?

這當然是件喜事,這云老爺子在江湖上號稱三陽猛虎,雖然這些年已然隱退,手中擔子也多由自己的兒孫代為打理,但放眼三陽郡內(nèi),這云老爺子的名頭卻已隱然成了一郡武林的領軍人物。

此等人物的七旬大壽自然也是極為體面。

聽聞今日為老太爺祝壽的江湖人從巷口到巷末都排滿了,三陽郡城中衙役半數(shù)都到那邊巡查,生怕出了甚么岔子。

想到這面,老衙役也是暗暗多出幾分羨意,這人做到這個份上,那真是死也無憾了。

哪成想,他不說還好,這一句剛剛撂下,老郡丞的臉色登時就變了。

“黑衫!”

老郡丞驟然起身,卻道:“咱可有安排人手前去祝壽的?”

說來也是稀奇,只是這么一句話的工夫,在那老衙役身旁便又多了個跪著的黑衫男人,剛剛老郡丞這句話,理當是沖著他說得。

“回老爺?shù)脑?,”黑衫亦是抱拳回話,道:“屬下精挑細選十數(shù)位好手攜著絕好寶劍前往祝壽,想來總不濟失了禮數(shù)?!?

這喚作黑衫的男人談及‘好手’及‘祝壽’四字咬得很死,仿佛是要在那三陽猛虎的身上嚙下一塊肉來,不過這般說倒也不假,只因他這十數(shù)位好手皆是多年培育的死士,只要能夠抓住時機,無論是三陽猛虎還是三陽猛龍都決計逃不脫這一劫。

這些好手皆是他一手悉心調(diào)教成的,彼此之間所學武功也多是一往無前的兩敗之術,休說他一只猛虎,便是十只猛虎也架不住這般以命換命的打法。

誰知,老郡丞卻陡然嘆息,作悲態(tài),言說:“今日乃是云老爺子七旬大壽,遙想當年也曾受過人家恩惠,如今卻不得去拜會一二,你且將那些好手喚回,今日老頭子擺駕于他相會,想來不愧于他這些年的情義。”

言下之意,便是要留下這位云老爺子的性命。

黑衫抱拳,正欲稱是,卻聽一陣嘈雜腳步朝這邊愈發(fā)近了。

人未到,聲先至。

卻聽聞那遠處傳來一陣長笑,再看去,虛掩著的大門竟然被人推開,一眾黑衣從外頭魚貫而入,無論高低胖瘦都是一水兒玄衣黑衫麻布褂,每個人都要系著一根絳紫色的束腰,右手胳膊上還要系上一根絳紫帶子。

莫看這一眾人等打扮得古怪,可這些人一個個目光凝練、神沅氣足,顯然都是內(nèi)功極為精深的練家子,其中不少便是在這三陽郡里也是頗有門臉的人物。

打頭的自然也不是尋常,卻是那面三陽郡老郡丞的獨子,吳晨。

吳晨朝著他這老爹輕輕拱手,笑道:“父親高義,孩兒憫您年事已高,前往云府卻是百般不便,若是要見云老太爺,卻不必專門去一趟云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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