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起天闌,白衣臨安4
- 我家丞相是座山
- 竹之蟬
- 2696字
- 2019-01-14 21:26:48
第二天是早朝,云非四更天就起來了。春寒料峭,不說冷的透骨,但也是冷的讓人一哆嗦,天邊還掛著一牙孤月,灑下清冷冷的光。云非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向外面走去,云清也收拾好了,幾步追上他將一個輕裘塞了過去,“天冷,先生應注意些。”
云非沒有推拒,拿著東西出了門。這個時間點所有的人都在趕往宮里,車轱轆聲腳步聲低低的說話聲摻雜在一起,驚醒了睡夢中的拱辰街。
云非向來只乘坐馬車,其他人不敢越過他,只好也將軟轎換做了馬車,其實云非只是覺得馬車快,并且他家里就云清一個人,乘轎子還要雇人,見狀啼笑皆非,也沒管,正好還可以少養些閑人,省下一筆支出——步陽國的律法規定,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員的儀仗均由朝廷負責給養。
見到他出來,拱辰街跟往常一樣詭異的沉默了一瞬,然后人們涇渭分明的分成了三批,一批人目不斜視的自顧自上了馬車,走過云非身邊時有人還故意冷哼一聲。這部分人大都身居手無實權的高位,跟云非政見向左,堅持不懈的斗了十年,基本上都是太傅那一黨的。
一批或者是眼觀鼻鼻觀心,做沉思狀,或者是對著家仆小聲說著什么,一時半會兒的似乎是被絆住了,都不約而同的假裝沒看到云非,再一轉身就去找其他大人說話了。
他們手里掌握了一些實權,但是跟云非也不太對付,皮笑肉不笑的那種,或者就是處于中立狀態,誰的帳也不買。
還有一批則是被他人排擠在外,獨獨聚在一處。見到云非,這些人都是一副和氣生財的熱切笑臉,很熱絡的對云非拱手行禮,離得近的,還恭敬的問了一聲:“云相昨夜休息的可還好?”這些人官職不高,德行也有些問題,但卻是六部等機構真實把握權力的那一部分人,也是云非實打實的心腹。
云非見怪不怪,這情景看了整整十年,不習慣也要習慣,點點頭算是應了聲,徑自上了車閉眼假寐,思索著朝堂上應談及之事。不知為何,他心緒有些不寧,總感覺會出什么事。
蘇沐澤一夜未睡,就負手立在窗邊看了一整夜的清風逐月,但精神卻好得很,似乎即將上戰場的愣頭小子,戰意昂揚,興奮的不能自己。李彥也感受到了,陪了一夜,緊張又激動的在外面走來走去,直搓手。
臨到五更天,李彥這才躬著腰輕而快的走了進來,“陛下,該上朝了,各位大人已經候著了。”
蘇沐澤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躥進肺腑間,更添幾分抖擻,揮袖轉身,對李彥道:“這些年來,你跟著朕費心費力不說,還幾次跟閆松海相對立,朕都一一記著。”
“陛下,奴才惶恐,這本就是奴才該做的事啊。”李彥急忙跪倒在地,俯身說道,“說來奴才很久以前就是陛下的人了,不向著陛下向著誰?”
蘇沐澤有些驚訝:“什么意思?”
“陛下可還記得淑太妃?”李彥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聲音有些哽咽,“當年奴才不過是司禮監的一名小太監,任人欺凌。某次犯了錯被重罰近死,幸得娘娘垂憐,才僥幸撿回一條性命。”
蘇沐澤神思有些恍惚,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位仙逝已久的母妃了,連面容也有些模糊,只記得那是個很溫柔的女子,記憶里好像還曾嗔怪著給他擦去嘴角的糕點碎屑。
蘇沐澤不過沉浸于往事一霎,便又恢復了原先的鋒芒畢露,“朕的母妃……真的如史書所記得那樣……是因為外家反叛……”
“陛下慎言!那狗屁史官根本就是信口雌黃,滿口胡言,一定是云非讓他如此書寫的。當年叛亂的,明明是云非和賀州!”
李彥的情緒有些激動,咬牙切齒,雙目赤紅,看的蘇沐澤心里一驚,自覺失言,連忙道:“李公公起來吧,該上朝了。”
李彥也察覺自己反應太過激烈了一些,告了一聲罪,急忙起身招呼來被趕的很遠的眾人前來給蘇沐澤整理衣著。
早朝一如既往的無聊,先是幾個人陳述民事,然后再裝模作樣的討論一番,時不時有人諷刺幾句,然后就演變成唇舌大戰,最后局面快失控時由云非出聲制止,敲定措施。有時也會有御史大夫上奏誰誰誰行為不檢,德風不正,這次倒是沒有,反而一反常態的保持了安靜,換成了吏部的人上告關于春試的一應事情。
吏部尚書恭謹的上秉:“稟陛下,春試的試卷已經批改完畢,名次已經擬訂好了,還請云相向陛下細秉。”
一直垂著眼睛的云非這才走出班列準備秉奏,剛開了個頭就被蘇沐澤打斷了:“臣……”
“此事容后再細談,各大臣還有無其他事上奏?”這是他向眾多大臣發出的一個信號,他想要參與政事,而不是向過去那樣不發一言任由云非拿捏。蘇沐澤放在冰涼龍首扶手上的手心里滿是冷汗,滑膩膩的,讓人不舒服。
高高的丹陛之下,各個官員在他開口打斷云非的話時就處于一種懷疑自己還沒有睡醒的錯覺中,自蘇沐澤登上大寶,早朝時說過的話一只手都數的過來,更遑論是直接不留情面的打斷云非的話。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眾人卻覺得過了很久,大殿上越加冷凝的氣氛終于讓他們相信剛剛發生了什么,一時間驚恐震驚有之,茫然失措有之,激動萬分有之,百態具現。
某些膽子大的更是偷偷的去看云非,自然是沒有錯過云非猛然抬頭時驟然繃緊的身軀與手背凸現的青筋。靠近他的,更是瞧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震驚詫異,以及駭人的審視目光,隨即又恢復成一派平淡無奇之色,垂下眼簾,遮住眼中異色。
蘇沐澤自從將那句在舌尖上滾了幾百遍的話順利出口時,就知道他早也回不去那種安然無憂只管混吃等死的時光了。尤其是在看到云非眼里的那抹暗芒時,心臟猛地一跳,沉寂多年的恐懼如同藤蔓般緊緊纏繞著他的心臟,讓他難以呼吸。
好在只是一會兒,那人就又低下了頭,否則······蘇沐澤承認,那人的積威很深,保不準自己會失態。
“春試既畢,禮部該著手準備前去萬龍寺的事情了。”云非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語調,恍若剛剛什么都沒有發生,神色平靜,瞧不出來絲毫異色。在其他官員看來,云非心機城府,手腕實力皆是上上等,單就這份定力而言,就是他們遠遠所不能及的,現在他們就等著看這場戲怎么接著演。
禮部尚書瞧了眼云非神色,再看看蘇沐澤,跟同僚互相交換幾個眼神,又思索了好一會兒,直至云非將目光投放到他的身上時,這才緩緩開口,一開口就又是一個晴天霹靂,震的許多人心驚膽戰,小心觀察云非臉色。
“臣以為,這次萬龍寺之行,太后應依照禮制相隨……”這人說了很多,但眾人基本上就沒聽后面的,誰不知道云非跟太后有過節,至今太后還被云非以為先帝祈福為名變相的軟禁在長樂宮里,這跟捋老虎須有何區別?
這些人后來再說了什么蘇沐澤基本上暈乎乎的沒怎么聽清,只顧著平息自己劇烈的呼吸,而禮部尚書簡簡單單兩個字“太后”讓他更加的呼吸急促,額上滿是濕冷的汗水,看了眼面無表情雙目微闔的云非,大著膽子應下了這壓根就沒預料到的事情。
太后跟隨去九龍寺這也就意味著太后從今以后可以自由出入了,云非那有實無名的軟禁不攻自破,也是蘇沐澤正式跟云非撕破臉對立的明顯信號。
太傅一黨激動的熱淚盈眶,如果不是害怕御史參奏自己大朝之上行為不端,早就失態了。多少年了,太傅嘔心瀝血經營勢力,只為讓蘇沐澤有一天可以站起來而不再是一攤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