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陸離做了一個特別詭異的夢。他夢見自己獨自一人站在禁地小院的拱門下。四周不再是整齊的房屋，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味道。遠處那個似塔非塔的建筑籠罩在巨大的黑紫色煙霧之中，只隱約露出一個輪廓。在黑紫色的煙霧里，似乎有某種說不清的力量在召喚著陸離。

他沿著石子路一直走到建筑的腳下。陸離抬頭看去，黑紫色的煙霧中，在建筑的表面之上，有一雙巨大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住自己。陸離緩緩抬手，一道金光乍現，瞬間便將黑紫色煙霧驅散。突然，從建筑物的里面傳出聲音喊陸師弟。這聲音從低沉滄桑，漸漸變得急促。

“陸師弟，陸師弟！”

陸離一下從夢中驚醒，屋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陸離趕緊下床開門。

“陸師弟，該上早課了，快走吧，第一天別遲到了。”朱登峰站在門口，對陸離催促道。

“馬上。”陸離趕緊回房間，簡單洗漱一下。等再出來的時候，陸離已經穿戴整齊。

“大師兄，真是不好意思，又沒起來。”陸離有些抱歉的說。

朱登峰笑笑說：“陸師弟不必介懷，早課時間很早，剛開始起不來都是正常的，我經常來叫你就是。時間久了就自然習慣了。現在時間剛好，咱們走吧。”

講經殿有幾個大廳和若干小房間。“蒼青五杰”分別占據著一個大廳，或親自，或由首席弟子帶領著其他弟子講經、悟道。小房間則是用作單獨修煉，或者小規模，甚至一對一的講學。

陸離與朱登峰二人來到講經殿的時候，殿里已經聚集了很多弟子了。朱登峰將陸離帶到了一個小房間門口，敲了敲門，說道：“師父，陸離到了。”

話音剛落，房間的門便打開了。秦不知將陸離讓到屋內。

朱登峰站在門口說道：“師父，沒什么事我去大殿了。”

“去吧，去吧。”秦不知答道。

朱登峰關上了房門，走開了。

房間內的陳設極其簡單，墻邊整齊的擺著幾支蒲團。墻上掛著一副乾坤八卦圖。房間的角落里有一個小小的邊幾，上面擺著一個香爐，此時正幽幽的散發出清雅的檀香味。

秦不知撿了兩支蒲團，鋪在房間的中間，叫陸離和自己相對而坐。

陸離心想，第一天便跟師父開小灶，看來師父對我很重視。也不知道今天教我什么高級的武功心法，可得打起精神好好學。

秦不知從身旁拿起一本書，看著陸離說道：“咱們開始吧。”

還不等陸離回答，秦不知翻開了書，朗聲讀到：“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嗯，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嗯，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陸離心想，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什么魚了、鳥了的，還幾千里？于是陸離張嘴問道：“師父，這是什么意思？”

“哦！對了，該先給你講清楚，該講清楚的。”秦不知一邊把書的封面給陸離看，一邊說，“這是‘南華真經’，是集合了戰國時期著名的哲學家莊子，及莊學后人的篇章整理而成的。是我道家必讀的經典，嗯，必讀。”

陸離一聽說要讀書，一下子頭就大了。趕緊跟秦不知說道：“師父，不是教我習武么？”

“嗯？習武，習武安排在下午啊。”聽了陸離的問話，秦不知滿臉的尷尬，嘴上結結巴巴的說，“蒼青派規矩，上午修文，下午，下午習武。嗯，下午。”

陸離心想，師父雖然說話比較啰嗦，但是卻也不至于結結巴巴。為何現在說話卻吞吞吐吐、結結巴巴。難道有什么隱情沒有告訴我？算了，反正一上午，先學著。第一天做徒弟，別跟師父較勁。

“師父，那咱們接著講吧。”陸離說道。

“好，好，咱們再讀一遍。”秦不知說著又開始讀書，“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陸離打斷了秦不知，問道：“師父，魚啊，鳥啊的，怎么可能有幾千里那么大。”

“這就是你不懂了陸離。”秦不知把書放在腿上，說道，“‘南華真經’這一開篇，名曰‘逍遙游’，嗯，逍遙游。其意在于小大之辯，講的是‘小知不如大知’，是要讓人盡量獲得更高的大境界，嗯，大境界。”

陸離還是不理解，又說道：“可是，也不能說魚啊，鳥啊幾千里吧。這不是張嘴胡說么……”

“陸離，可不敢侮辱經典。”秦不知一邊搖頭，一邊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況且，時代久遠，已無考據，如何便知道沒有？如何便知？”

“這……這，不會有人覺得有幾千里的鳥，幾千里的魚吧？”陸離想不通，秦不知話里話外似乎還隱約有認同“逍遙游”里關于“鯤鵬”的說法，“這難道不該是常識么？”

“以現在人的常識來衡量，固然沒有動輒不知幾千里的鯤鵬，確實沒有。”秦不知突然眼睛睜大，“但，若以變化的眼光看待，是有可能的，有可能的。”

陸離心想，師父這是瘋了吧，這怎么可能的事情？這東西我可不能學，看來學多了毀腦子。

秦不知并不知道陸離心中所想，接著說道：“我舉個例子。人類誕生以來，因為人類而滅絕的動武何止千萬。若未來某一天，鸚鵡和老虎都滅絕了，嗯，滅絕了。后人看到我們寫的文章，說是有長的五顏六色，會說人話的鳥。還有一種猛獸，個頭比人還大，長的像貓，頭頂還有個‘王’字，有個‘王’字。后人多半也會覺得我們說的不可能是事實。后人會說，‘哎呀，這不是胡說么。天下之大，哪里有會說人話的鳥，怎么可能有跟人一樣大的貓，頭上還頂個王字’。”

陸離搖了搖頭，說道：“師父，你說的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沒有道理。我還是不能理解。”

“嗯，其實也沒那么難理解。好比說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嗯，看不到。我們都是一個個人，是個人，便會有認知上的局限性，嗯，局限性。”秦不知想了想，又接著說道，“認知的局限性就好像一個個思想上的盲區，嗯，思想上的盲區。會讓我們無法理解一些我們認為奇怪，但實際上卻并不奇怪的東西。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盡量消除思想上的盲區。你理解了么？”

陸離努力的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沒關系。”秦不知微笑，看著陸離說道，“努力記下來，日后慢慢便會有所參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