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回家

星期三的午夜十二點半。SQ835航班的客艙燈光閃爍，緩慢地向經濟艙內滲入溫暖的光芒。

數小時的慣性和長時間飛行可能造成的深靜脈血栓喚醒了乘客們。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安靜的嗡嗡聲，打開又關閉上方的行李儲藏柜、衛生間的門，折疊起了內嵌托盤。

大多數飛機上的觀影屏幕都設置在飛行路徑模式上，顯示著一個飛機圖像在一個小紅點上盤旋。在離地面兩千英尺高的地方望著窗外，湯妮注視著外面漆黑的天空，被深深的恐懼鉗制。這種恐懼隨著飛機開始下降逐漸加劇，她從上空看到零星的光點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就像朝她直直飛來的流星，沒有絲毫回避和轉頭。

過海關和取好行李，她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

她徑直向出租車站走去，那里已經有各種國籍和膚色的人在井然有序地排著彎彎曲曲的隊伍等候著。她本來就沒有期待會有任何人來，所以她說服自己相信這一點；以免感到失望。四周的人們在擁抱，親吻和愉快地交談著。她感覺聽到了好幾次叫她的名字的聲音，轉過身去，卻只看見一群外國人在對她打招呼。正當她認為是幻聽的時候，她又聽到了。這一次聲音響亮又清楚。

“她是聾了還是怎么的！” 這聲音太熟悉了，讓人難以置信。

她越過自己的肩膀看過去。她看到她的母親在劃拉著她的拐杖，像武器一樣從左到右地掃出一條路，然后像個腿上有傷的勇士一樣沖向她所在的地方。

“你想往哪跑！”她的哥哥和嫂子在后面幾步遠的地方，笑得合不攏嘴。沒有擁抱，沒有親吻。但湯妮感到她的心已經溫暖得碎成了一千片，她的家人們來接她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花了大約三十分鐘。一路都在閑聊，關于航班，關于她在飛機上吃的晚飯，關于全球變暖和反常的天氣。

她去浦東機場的路上一直下著瓢潑大雨。據那個在上海土生土長的司機說：“很久都沒下過這么大的雨了。”在告別之前，他指著天空說：“上天在因你離開上海而哭泣呢。”出于某些原因，她沒有告訴家人那個司機的話。終于回家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