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這既熱愛又痛恨的職業中，我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出差。我自己界定我一定有差旅恐懼癥，我害怕一切車站、機場、碼頭。那里有太多行色匆匆的陌生人，沉重的行李箱和大包小包，無情冷漠的服務員，繁瑣的手續和漫長的等待。

一個心理學專業五段水平的朋友對我這種行為進行了分析，結論是：我害怕一切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而車站、機場、碼頭分別由火車汽車司機、檢票員、乘警、飛行員、值機人員、航海員等人控制，所以我害怕去這些地方。這聽上去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我不可能從不出門。

旅行對我來說是一件難過的事。我不是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可是想到要去令我恐懼的車站、機場、碼頭，毋寧留在家里的電腦前通過視頻或者圖片來了解外面的世界。

為了印證我自己這種想法的正確性，我還經常用以下例子來說服自己。

大名鼎鼎的臺灣作家李敖從來都沒有去過法源寺，可是他的書《北京法源寺》的內容卻比去過法源寺的人都確切。旅行不一定要親臨現場，也可以通過看書、看視頻的形式開展。打開電腦，世界都在你的眼前。還不耽誤你時間，也不會出現列車晚點、飛機故障、人群擁擠、環境嘈雜、孤獨感和冷漠感這些困擾。

2

這天下午，我正在家里電腦前修改那些該死的文件。文件不斷被修改然后被送出，新的文件又不斷的被送來不斷進入修改。面對無邊無際的文件我的心理學朋友告訴我不要厭倦，文件是改不完的，錢是掙不完的，生命卻會終止，總有一天你不會再改這些文件，卻會懷念這些修改文件的日子。

蘋果4S手機雷同的鈴聲在電腦桌左前方突然響起。謝思打來電話說這次培訓活動還要在北京以外的城市中開展。

“哦！”我先是驚訝地叫了一聲。腦子里立刻浮現車站碼頭機場的場景，接著就沒再說話。

“您能去嗎？”謝思顯然在電話那頭聽出我的猶豫，語氣小心而富含期待。

“哎呀……”我長長舒了口氣，說實在的我真的不想去。我心中想。

我能不去嗎？若是平常我定要這樣問電話那頭的女孩，可是謝思的口氣令人不忍讓她失望。

“如果有你陪著我的話，我想我應該可以去?！蔽译m然有些遲疑但是仍舊開著玩笑答應了她。

“呵呵……”她在電話那頭笑了，“我問問領導，去天津時至少我想我可以陪著您去?！迸⒙曇魷厝?，模仿我的說話方式。

“呵呵……好啊?！蔽以陔娫掃@頭突然全部答應。

謝思和我約定了去天津培訓的日期，并告訴我買好票之后給我發短信，我答應她。

老天，我要加入到出差的行列中了。神經全部緊張起來，我感到焦慮和不知所措。

不過想到有個漂亮姑娘陪著我出差，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旅行。內心突然又充滿了期待，可是如果讓她看到別人習以為常的旅途對我卻是茫然無措，卻不是一件瀟灑的事。她一定認為我不成熟。

我胡思亂想了一陣，不知所終。難道我要開展一個婚外戀，據說那女孩雖然年輕不過也名花有主了。而我這老房子的婚齡也已歷十年之久。

想來想去毫無頭緒。

去天津的前一天傍晚，我接到一條陌生短信：“老師，周五早晨7點45北京南站見”。

看看這不是很熟悉的號碼，是謝思發來的。

我毛骨悚然加手足無措，一夜沒睡好覺。

3

在衛星地圖上，北京南站狀似白色巨型鳥蛋。當年的設計者大概覺得北京光有一個鳥窩還不夠理想。雖然天安門廣場旁邊已經有了一顆水煮蛋，但是這對于一個人口眾多的城市還遠遠不夠。參照建設和諧社會需要，又沒有哪個領導人強制喜歡小亭子類建筑，于是就在北京的南部又設計了一個鳥蛋。與北京西站小亭子風格完全迥異。同時也代表著我們的北京進入了另一個建筑審美時代。

清晨寧靜，周六的北京沒有往日的喧囂，一輛灰色邁騰正在南二環穩步行駛。

“并線時候想著打燈！”我坐在司機副上一邊觀察路況一邊在旁邊指揮著司機。

“你再啰嗦我不管開了?！狈蛉思愑糜喙饪戳宋乙谎塾柍馕?。

“一點都不謙虛對你的老師。”我笑。

“別打岔，你今天噴那么多香水干嘛？我怎么老覺得你有點古怪呀?！?

一輛黃綠相間的出租車突然從我們的車邊飛速而過。吉麗來了一個急剎。嚇我一跳。“沒事，沒事，鎮定點?！蔽乙贿呮偠ㄗ约?，一邊鼓勵她說。

“靠，真是缺德?！奔惛锌??！拔覇柲隳?？”

“什么呀？”我假裝一臉茫然一頭霧水。

“剛才說的，你噴香水的事，你不是就去培個訓嗎？又不是相親？以前也沒見你這么重視那些破培訓？”吉麗目不轉睛注視前方，卻不忘記追問。

“我這次是跨省培訓，順便去天津視察民情，為了表示對天津人民的敬意，俗話說：在家靠老婆，出門靠朋友，邋邋遢遢不修邊幅在北京尚可，到了外省，不給老婆丟臉，不給北京抹黑，不讓客戶……”。

“行了行了。和你去的那個客戶幾歲?。俊奔惻^不耐煩打斷我。

“幼兒園大班小朋友行嗎？”我看著她的側臉笑。

“還學齡前兒童呢？”她頭也不歪，脖子正直到不協調。

我呵呵呵笑著，然后說：

“我和你坦白交待吧，客戶是一個女孩，長得可謂絕色，溫柔、美麗、大方。我只看她一眼，然后徹底淪陷了。”我笑嘻嘻，似真似假。

“那你別回來啦。就和人家在天津過得了?！奔惏胝姘爰俚厣鷼?。

“好啊，那姑娘正好家在天津。”我笑。

“……”吉麗趁機瞪了我一眼。沒說話。

“不過我這個人做人是有原則的，我要保持道德底線，我已經是一個有家室的成年人。再說那女孩也已經結婚了。我們都沒想當對方家庭的小三。除了你同意愿意讓賢，否則，我是斷不能搞婚外戀的。不過呢，偶爾總得精神戀愛一下，這無妨吧？”我一邊說，一邊偷眼看著夫人吉麗。

吉麗一臉嚴肅，為了不打擾她開車的心情我又補充：

“生氣了？和你開玩笑呢。都一把年紀了還戀什么愛呀？再說也有代溝呀?！?

“切，誰和你生氣啊，就你那破樣人家女孩指不定看不看得上你呢，以為自己是萬人迷還。”吉麗一本正經教育我。

“切。外邊等著追我向我放電的女孩多著呢。不過我都不待見，就喜歡我老婆?！蔽倚Α?

夫人吉麗聽了我的話撲哧一聲笑出來。

看來每個女人都喜歡恭維的話，我很多年前就這樣認為，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已深深證明了這一顛撲不破的真理，所以我認為，男人一定要學會哄騙自己的老婆，因為她們無一例外都喜歡甜言蜜語。我的夫人吉麗也算是女人中的精品了，可謂秀外慧中，在圖書出版業已是資深編輯?？墒撬膊荒苊馑?，同樣喜歡我的阿諛逢迎。

我喜歡漂亮女人，但是我更喜歡聰明的女人。不喜歡聰明女人的男人我一向認為一定是心理陰暗或自卑。誰想整天對著一個傻乎乎無情致的女人生活呢。

吉麗聰明能干，深諳世事，這點是我所不及的，我更偏重做技術工種，搞研究和學術。她則有一套商業運作的交際能力，她會恰當處理人和人之間的氣氛，這一點我尤其不能及。這么多年的一起生活，我越發覺得我和她是那么的互補，價值觀也那么的一致。作為老婆這個職位，她毋庸置疑是稱職的，甚至是優秀的。

4

告別夫人吉麗。看看時間，竟然早到了一個小時。車站里面的旅客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樣多。拎著大包小包的那些男女也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樣不堪。并且有很多人像我一樣瀟灑不羈，僅僅背著一個小包，里面還是一只小筆記本。人少，就有閑情逸致觀賞風景。

獨自漫無目的走了幾步，停下來想了一下，謝思一定還沒到，為了不顯示出自己一夜沒睡沉不住氣，故作出一副臨危不亂的表情。在車站里面又閑逛一會兒。

說老實話，北京南站雖然外觀是一個俗氣的鳥蛋，不過里面還算舒適。很多等待的旅人疲倦的坐在長椅上休息打盹，有的身邊放著我最討厭的那種拉桿行李箱。

電子大屏幕上幾秒鐘滾動一次，顯示從北京南站出發和到達的列車信息。女安檢員穿著黑色制服黑色皮靴，淺藍色半截袖上衣，拎著安檢棒不停在人們身上掃來掃去，一臉嚴肅，樣子精神。

我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一小會兒，甚為無趣。時間在等待中就會變慢。起身看看大屏幕，有很多列車都可以到天津。想必謝思每次就是從這里回到她在天津的家。想象她每次都在這里等待，在這里上車，她對這里的熟悉程度應該就像我對自己家的客廳。

想了一陣心事，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早飯，肚子也感覺有些餓了。看見不遠處有家面館貌似不錯，久聞車站和機場的餐飲業又貴又難吃，今日到此，何不食之？

面館在二層，需要攀登兩個曲折的樓梯，里面人并不算多，撿了一個干凈的桌子前面坐了，服務員遞上菜單，看了看都是中式快餐，各種速食面和各種速食蓋飯。胡亂選了一款速食面，向服務員遞上錢。

很快，速食面來了，感覺和方便面味道雷同，吃了一些面，又喝了一些湯聊以充饑。

吃過了面，又歪在面館軟長凳上捱了半個小時，看看時間距檢票時間也不遠了，于是起身，本來想給謝思打電話報告自己已經來了，想想不如發條短信。于是發短信曰：“我已到并進站。”

短信在“嗖”的一聲中發出。

我鎖定了屏幕，收了手機。然后起身，整頓衣裝，拿起自己的包走出面館，穩步下樓。

這時候，手機鈴聲在我意料中響起來，我又從包中把手機拿出來，看看是謝思的來電。

謝思告訴我她已經到了，我們約定在22號進站口等。那個進站口正是去天津這班次車的進站口。我于是答應。

我下了樓梯，左顧右盼尋找到22號進站口。不一會兒，謝思出現在我的面前。她仍舊穿著那件藍色長袖，我心中想，她不是曾經答應我要穿那件粉紅色的。

這時候，她已經笑著遠遠向我打了招呼。

她已經走近，明眸皓齒，青春逼人，我看了看她的藍色長袖，并沒有說話。

“我曾經答應你我要穿那件紅色的，呵呵……”她微微抱歉一笑。竟然是如此善解人意，好聰明的丫頭，從我的眼神中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磥砟翘焖膊⒎欠悍阂粦?。

“沒關系，給我留點想象的空間，留點懸念似乎也不錯。”我態度幽默。

5

“和諧號”動車車頭狀如子彈頭，白色車身旖旎蜿蜒而去，正靜靜停泊在軌道上。車站上人并不是很多，那種緊張積極的心情壓力也隨之淡然，我們隨著人流走著，謝思和我并肩走在我身邊，身材溫婉，氣息溫柔，感覺溫暖。一絲絲來路不明的異樣感覺在我心頭升起著，我忍俊不禁地偷眼看她。她真的說不上是個美人，但是那種深深的溫情就這樣不斷從她的身上向我陣陣襲來，令我多年平靜的心狀如少年，充滿迷戀，我真的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她似乎意識到我在看她，大方扭頭微笑看我一眼，似乎再問我怎么啦？我們目光相對，然后彼此分開，我盡量收拾內心的想法，變換目光。我比她大十歲我是長者，我提醒自己。

“這會兒不覺得緊張吧？”她笑了笑問我。

“是啊，有你在一起似乎并不覺得，好一點了?！蔽姨孤驶卮?，這并非虛言。

她笑了笑沒說話，但是已解其中之意。

“您從來沒出過差嗎？”她又笑著問我。

“是啊，除了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去呢。不過我其實來過天津，很久以前在讀書的時候，來看一個同學。那時候還沒有手機，通信也很不發達。我們只好靠寫信聯系，從天津到北京的一封信要三天才能到，我接到她的信的下午才決定買票去天津，那時的車票也比較好買，火車還沒提速。她告訴我在車站等我，她會一直等到最后一班車?！?

“那后來她等到您了嗎？”謝思突然對此話題挺感興趣。

“等到了，在她已經絕望的瞬間，我出現在她的面前。”我回答。

“呵呵……及時出現了?！敝x思笑看著我。

我不禁回憶起天津車長當年的情形，一個女孩正站在站臺出口的欄桿上，我看見她疲倦的身影和絕望的目光，溫柔的長發在藍黑色的夜空中閃爍著站臺的燈光。

“看見她執著和疲倦的身影，我當時就做出了一個決定?！蔽覐幕貞浿凶叱鲇盅a充說。

“是嗎？什么決定？”謝思仍舊保持著興致問我。

這時候，我們已經走進了車廂，談話中止，因為過道狹窄我們不得不一前一后走著逐一尋找著座位號。

動車里面的環境還挺好的。一排排座椅比以前坐的普通列車顯得干凈整潔，車廂是那種藍色帶著白色碎斑點的再生塑料板制作的，也顯得十分清潔。

我們找到座位號，坐下來。謝思特意和另外的人換了一個位子坐在我身邊。

她一坐下來，我的心就緊張地提起來，她的氣場太強大了，我的內心充滿恐懼，我不敢再看她。害怕自己的目光和眼神會把自己的內心想法流露出來。

“您繼續說您做出的決定”她靠在座位的靠背上，樣子舒適，雙臂抱攏著雙肩，一頭秀發垂在耳畔，然后側頭問我。

“哦，好，我繼續說?！蔽也唤浺獾乜戳怂谎郏臏厝峥羁铒h過來，我的心簡直快崩潰了。欲望在體內慢慢復蘇。

“我當時看見那個疲倦的身影，我就想我一定要娶她?！蔽页錆M深情地說。

“哦，我明白了，你和你們家夫人的故事。”她笑了笑。目光調皮斜看了我一眼。

“呵呵，不是?！蔽倚Α！白畛醯膽偃瞬灰欢軓P守終生。和你廝守終生的也不一定是你的最愛。你最愛的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也會不一樣?！蔽业卣f。

“好有哲理啊，我不懂，想不到您還是一個思想深邃的人?！敝x思搖著頭，似乎不懂似乎不同意我的理論。

我能明白她的想法，她這樣一個已經結過婚的女人，怎么會知道我當下在想什么呢。我們也許就這樣擦肩而過，什么都不會發生。

火車開動，她在我身邊靠著靠椅沉沉睡去。我靜靜地看著那張清秀不著修飾的臉，稍稍蜷縮的柔弱的身體和手臂，我為什么要喜歡她？我要不要告訴她我喜歡她，我們能開始嗎？結局又會如何？此刻，我的內心澎湃洶涌。正像這迅速奔馳的火車。

6

真的已經不記得，我是如何站在海邊那座城市形狀古怪的酒店會議室開始我的培訓的。我曾經歷過那么多次培訓，在投影儀的光線中面對臺下的人頭攢動，面對陌生的面孔，那些次當然也有緊張、也有忐忑，但是這次似乎特別的不一樣。因為臺下正坐著她，在最近的距離中，她安靜地坐著，并且樣子認真，至少看上去是這樣，她不斷注視我，我突然很緊張，雖然我仍舊像日常一樣精神健康，語言常笑，風姿卓然?？墒俏腋杏X到的氣氛卻完全是不一樣的。有時候我不得不懷疑感情是一種物質，至少應該是氣態的，它在人和人之間產生，然后蔓延，也可能單獨生長，也可能互生。

我獨自講課兼胡思亂想，偶爾會看一眼臺下第一排的謝思，這不過是泛泛的看一眼，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

講課的內容都是重復過很多次的，所以我不用回憶不用特別的記憶就已經了然于胸。不過在她面前這種特殊目光的注視下，我會發生兩種可能，一種是張口結舌，完全失語，被她的氣勢所震懾，另一種是因為特別興奮而超水平發揮，就是所謂的“人來瘋”。不過這兩種狀況都沒出現，第三種出乎意料地出現了，講課變得不再重要，而我的內心一直充滿淡淡的隱約的新奇感，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歸宿感。怎么會呢？我為什么會感覺到她有種親近感，喜歡看她又不敢再看她，和她一起似乎找到自己最終的歸宿。這怎么可能呢？

我想起在火車上我給她講的關于我和學生時代戀人的故事。這無意中的故事似乎包含著一種隱喻。

我該怎么辦？我想我的確是喜歡上她了，我們可以開始嗎？我可以開始，可是她會同意嗎？從外表來看雖然她是現代女孩，但是能感覺到她骨子里具有的保守和傳統，我還不知道且不了解她，而她對我的想法也一無所知。

可是她現在就坐在那里，坐在第一排離我兩米的地方。我可以清晰的看見她的頭發，她線條柔和的臉，她的笑容。我只能偷偷看她一眼，害怕目光相遇，很多年我都沒再經歷這種心驚和隱隱的喜悅。

第一個小時的課程結束，我自己對自己講的尚算滿意，有部分聽眾也跟隨著我的思路，效果似乎不錯，課程漫長，能跟隨著我到最后的人一般都很少，不過我的要求比較低，最后哪怕只有一個人跟隨我到最后，我也會感覺到一種滿意。

課間休息的時候，謝思笑容盈盈的過來和我說話，詢問我是不是很累，然后用紙杯端來一杯熱水。這在無數次的培訓中應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是今天因為她的加入突然變得很不尋常。氣氛中充滿神奇的特質，我相信生命是一場幻覺，可是她卻真實地站在我面前。

戀愛是一場疾病，一旦你獲得了你就不可救藥的病下去，甚至無法醫治，只有你的戀人是你的特效藥。

茶歇時間，聽眾們準備了飲料和水果，大家跑出去吃東西，而我默默地站在講臺邊想著心事。

“想什么呢？”她不知何時已無聲地走到我面前，提出這個我認為算是比較私人和親近的問題。

“沒什么。”我急忙下意識地回答，并禮貌地抬起頭，她像陽光一樣明亮的眼神和我的目光相遇，令我不能立刻移開目光，她右手中正端著一個裝了水果切塊的碟子，左手持一把叉子，輕輕遞給我。

“吃點水果吧，老師。”她還保持著足夠的禮貌，舉止溫柔，語言得體。

我徹底淪陷了。我被她這溫柔的舉動，款款流過來的帶著電波的目光徹底擊敗。

“您怎么啦？”她看見我異常的表情和眼神，關心得問道。

“沒什么?！蔽壹泵Ψ裾J，并立刻低下頭，接過她手中的碟子，叉子。一瞬間我看見她柔情萬種的手臂，芊芊十指，不知何時我才能盈盈一握。

7

在我們勤勤懇懇的像驢子一樣周而復始的生活中，突然有一天你發現還有一個你特別喜歡的人，這個人又不在你既定的生活范圍內，這時候你會感到驚喜。我從來都不相信青梅竹馬，那種對雙方特別的熟悉會導致你喪失對彼此的熱情和新奇感，愛情往往始于最初的結識或者陌生人。

晚清詞人納蘭性德的一句詩揭示了這個道理：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原詞義本是說若每對戀人的人生都如初見時感覺一般，那么就不會有秋風起處，畫扇過時被冷落的悲涼?？梢娔吧顺跻姴艜袗矍殚_始，才會有新奇感，隨著時間的流逝，對彼此的熟悉，新奇感消失，愛情也會隨著消失，只能嘆秋風悲畫扇哉。

但是又因為我們對熟悉的生活會依賴，適應，從而不愿意改變。對熟悉的人我們也同樣會如此，愛情雖然消失，但是他們會帶給我們安定的生活，平靜的心靈，永恒的血緣，這就是親情。

“我已經幫您訂了去深圳的機票。”謝思淺笑盈盈地看著我，一邊若無其事地在電腦上編輯著文件，我知道她內心正在暗自嘲笑我對出差的恐懼。

“是嗎？”我確實心中一驚，不過立刻故作鎮定看著她編輯文件，以掩飾住內心的恐慌。

“你不陪我去嗎？”我靠在椅子上雖然不動聲色，但還是有些像小孩子一樣依賴地問她。

“不陪您去了。領導考慮到成本問題我想?！彼中α艘幌?，似有歉意，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目光望著我。

“那好吧?！蔽业恼Z氣微微有些無奈，心中似有不同類型的遺憾。

她見我這種口氣和表情無聲地笑了，笑容中所含感情成分復雜，有幾分嘲諷，幾分親近，幾分對小孩子才有的寵溺。

我被這笑容鼓舞，心中越發跳出幾分頑皮幾分親近。

“沒關系的，我們那邊的同事都安排好了。這邊也可以安排送您去機場。”她針對我擔心一個人出門的不安全和無著落又補充了一句。

“嗯，好。不過我有專職的司機，我們家夫人。這邊你們就不用管了?！蔽掖蠖鹊倪呎f邊揮揮手，有些炫耀地笑了笑，正式向她宣告：其實我是一個有著良好女人寵溺的世俗男人。

她“哦”了一聲，然后又無聲地笑了一下。她在笑什么，是笑我幼稚的炫耀，還是別的？不過我還是能隱隱感覺到她的擔憂，畢竟她是這次培訓及整個咨詢活動的策劃者和組織者，她要達成各方面人員的滿意，咨詢老師，領導，參加培訓者。這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況且她還年輕，比我還小十歲，也許她是第一次組織這種活動，遇到我這樣生存能力差思維簡單的依賴性強的老師，大概也是十分令人頭疼的事，何況我一開始還明確告訴她我有差旅恐懼癥。害怕去旅行，害怕去車站碼頭機場這種地方。

想到這里，我突然感覺到自己十分糟糕。

為了不令她擔憂，這當然因為我有些喜歡她，不愿意給她帶來工作上的壓力，我決定勇敢的面對這次飛行。

去深圳之前，我最后那次工作完畢站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她們公司的時候，她看著我目光閃爍，還有些不確定地問：“您能去吧？這次培訓？”

“能。如果沒有什么意外原因的話?！蔽倚Α?

“嗯，好?！彼詈笙蛭尹c一點頭。我有那么不靠譜嗎？我心中暗自問自己。

8

飛機加速然后騰空的瞬間太帥了，我雖然沒有坐在駕駛艙里，可是我仍舊似乎看見一名沉著冷靜技術熟練的飛行員將整個起飛過程如何演繹的有條不紊而又如此具有魅力。

此刻，我真的很想跑到駕駛艙對駕駛員說一句：“嘿，老兄，你真行?！蔽蚁胨隙〞χ鴨栁遥骸鞍l生什么事了？”我們接著會四目相對，傳達內心對駕駛的熱情和自豪感。

一個成熟男子的駕馭感是天生的，古代駕馭馬匹、現代駕馭車輛，而能夠駕馭飛機，從陸地騰空我認為應該是最帥的行動了。

艙內一切安好，不過空中小姐們遠沒有我想像中的漂亮，主要原因不是五官沒長好，而是沒有氣質。都是一些統一化妝千篇一律通俗的臉，和謝思相比，我更喜歡她的不施粉黛，不恃雕琢。

看看坐在我旁邊的陌生胖子正沉沉睡去，我又開始想像如果這是謝思，她會對我說什么。也許她也會睡了，不過身邊有個美女為伴總是好的，即使睡著了，也可以順便圖謀不軌。

真的感覺無所事事，就從小窗向外眺望，飛機已經升空，到了云端，在晴朗藍天中，陽光明媚。下面是云海，仿若仙境。

看了一會，甚為無趣，于是拿出座位扶手中的平板電視來看。瀏覽一遍節目，選了一個經典電影《卡薩布蘭卡》。該故事是二戰期間發生在被德國占領的法國的故事，一個愛國的酒吧老板在亂世中遇到一個已婚的正在躲避戰亂的陌生女子，兩個人深深相愛。酒吧老板本想帶著自己的愛人去另一個城市的時候，在暴雨的夜晚，自己的愛人失約沒有跟他走。酒吧老板站在正在暴雨中夜晚的車站焦急等待的情景令人心碎。最后不得不獨自上了火車遠去。

酒吧老板以為今生今世不會再見自己的愛人，可是多少年之后，他在法國又遇到她，可是此時她已經和另一個男子在一起。酒吧老板在內心的痛苦中喝的大醉，能有什么比痛失愛人之后又不期而遇物是人非更令人心碎的呢。

為了拯救自己的家人離開危險的境地，昔日戀人不得不乞求酒吧老板幫忙弄通行證，他們于是又有了短暫的相逢和解釋的機會。在一場相逢之后，酒吧老板知道昔日戀人仍舊深愛著自己，并沒有背叛自己。可是又不能拋棄對自己深深愛著并無比信任的丈夫，于是他決定送自己的戀人和他現任丈夫離開。

本片以戰亂為背景，以悲劇故事為氛圍，卻最后升華出高尚的愛情哲理，愛她，就要成全她。愛是放手……電影之后，突然很想聽馬浚偉唱的TVB長篇電視劇《洛神》的主題曲《水中仙》，此歌詞由香港著名詞作者林夕編制。整個風格婉約纏綿中又不失一種悲壯，和電視劇情節十分匹配，曹氏兄弟和國色天香甄宓之間的愛恨情仇在歌詞中淋漓表達，令人嘆惋。

歌詞如下：

“長河夕照花依稀，谷中悲鳥別故地，江山怎勝你嬌美，美德普照大地。

蛾眉淡掃水中仙，孤舟漂泊為見面，蒼生只待你一笑，百花千里露紅艷。

亂世中 斷腸夢，飄影偏似痛未痛，亂世花，半生耗盡愛未濃……

情難許 斷腸淚，怨秋色要退未退，亂世花，只身往復逐流水……

明眸若雪映丹心，空山新雨暫借問，今朝惜別你一笑，教生死也獨遺恨，風借問，芳草惹不惹恨？”

一曲過罷，飛機開始下降，我開始暈機……

9

深圳寶安機場臨近一片不知道是海還是稻田的水域，飛機下降到很低，降落前是在水面上滑行的狀態，我透過小玻璃窗能夠清晰地看見水面上作業的人們。巨型大鳥的翅膀劃過水面，留下令人恐懼的影像。我感覺自己可能還患有巨物恐懼癥，這種在天空突然看見巨型物體的感覺令人心驚。我曾經不止一次在睡夢中見過這種影像，然后突然驚醒。

不過水面上明亮如鏡，還有人群活動，頗有南方的景致，這就是南方，水鄉？多少文學作品中寫過。飛機在水面上低飛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是一只蜻蜓。

飛機降落后，謝思的同事，那個來接我的女孩短信告訴我說，她穿了一件粉紅色的T恤衫，身高一米七，正在機場出口等我。我們誰都沒見過誰。

獨自走出候機樓出口的時候，確實看見了一個女孩子，粉紅色的半截袖沒錯，身高一米七似乎不夠。她可能憑直覺認出了我，于是我們在遠處互相打著招呼。女孩名叫何小芳。

雙方見面，寒暄過罷，我隨著那女孩走出候機樓，在候機樓外邊停著一輛白色捷達，我們鉆進車里。司機啟動車輛，捷達緩緩地匯入車流中。城市的空氣濕熱，路邊出現了高大的椰子樹，我知道這肯定不是北京那種塑料假樹。這應該是真的椰子樹。

一邊欣賞路邊景物，一邊和小芳交流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應該給謝思發個短信報個平安。令她不致擔心。隨著心境的變化，短信內容也自然的變成了一種調侃：“領導你好，我已經到達深圳，并在去你們公司的路上?；厝ソo你買好吃的啊?！边@樣說似乎自然的將對方放入自己人行列。

謝思十分客氣：“平安到達就行了，您不要這么客氣?！?

接著她又電話何小芳估計是好好照顧我云云，儼然我已經被納入比較弱的行列在她眼里。我既為她的這種叮囑感到溫暖，同時也覺得自己挺大的人也未免太弱了。

天色已經向晚，小芳陪著我到一處餐廳吃了些飯，這家餐廳似乎還是謝思推薦的，名字叫皇記璜的，不知道為何取這名字?？偨Y起來就是一種火鍋，不過做法上不是用很多水來煮，爐子也是通用的電磁爐。這在北京似乎也有連鎖店，只不過我這個人平素比較清心寡欲，不喜出門，更加不關注這些吃的罷了。和小芳一起用了飯，這個女孩熱情而健談，性格開朗，我很喜歡。

吃罷了飯，一路走向酒店，一邊閑談，看看路上的景致，街道，人群，深圳和所有的城市一樣，都是商業化模式。除了路邊的不知名字的南方樹木還不時提醒著我這是在深圳。

世界果然大同，我不禁想起當年唐朝的著名天像家（司天監）李淳風和袁天罡所作《推背圖》中有天下大同之像。莫非如今已到此圖情形了，我不得而知。

七天連鎖酒店干凈整潔，正好在明天培訓的謝思他們公司的樓下，路途也比較近。一路舟車勞頓，小芳帶我在前臺處登記了之后就帶我去房間，并約定明晨來陪我進早膳，我們于是告別。

送走了小芳，關閉了房門，突然感到行只影單。開了電視看見了中央八臺，宋丹丹正化裝成老太太不知道演著什么，突然感覺中央八臺也變得十分親切起來。我大概有很多年不怎么看電視了，中央臺除了春晚之外差不多就沒有再看過。也有很多年沒出過差在外邊住過了。我只睡我熟悉的枕頭這個習慣今天肯定要被打破了。

坐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兒呆，又起身掀開窗簾看看外邊，夜色闌珊，華燈初上。

北京，距此地兩千四百公里，這個數字我沒有概念，我只知道飛機已經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也要四個小時才能到。目前我的家人在兩千公里之外。

“夫人，我很想家?！蔽掖蜷_手機，給吉麗發短信說。

“別想了，好好休息明天準備培訓吧?！奔惢貜偷馈?

“可是沒有你在身邊我睡不著?！蔽矣终f，突然真的很想見她。

“呵呵，睡吧。挺大的人了別這么酸?！奔惔饛?。

獨自起身洗了澡，換上睡衣，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心事，看看時間剛剛九點，不知道為何謝思的身影浮現在眼前。她款款的走著，那種溫柔令人心疼，如果她能陪著我，此刻我們可以一起聊聊天，一個人的出現為什么能夠改變你的生活呢？令你的生活氛圍，心境，你渾身的血液都變得異常，生活突然變得有了種特殊的意義，每天就是為了能夠見到她，想她，并想時刻為她做一些事，不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想對方。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經驗，不過不如現在這么強烈，因為我遇到過各種女孩，溫柔的，潑辣的，開朗的，驕傲的，沉默的?？墒沁@次她是那么的不同，她靜靜地做事，不說話，但是說話又如此得體，她給人一種深深的母性和歸宿感。見到她我會安靜下來。覺得生活變得踏實而充滿了意義。她如一曲《秋日的私語》，令人感覺到舒適而浪漫。

想了很多，矛盾了一會兒，然后打開手機，猶豫了一下，說點什么呢。需要選擇一些恰當的詞匯。想了很久，不知道說什么，最后決定不再虛偽。在夜晚人可能會突然煥發出真實的內心。于是我鼓起勇氣。

“謝思，我很想你。”我在手機上認真編寫了這條短信，然后心潮澎湃，按下了發送鍵。難道這就是開始嗎？發過之后我的內心狂跳不已。

過了一會兒，沒有動靜，我正內心在忐忑，突然手機提示音響了一下，嚇了我一跳。

我急忙打開手機，看見對方的小小對話云團里面這樣寫著：

“呵呵，吃飯了嗎？”看見她這種應對我突然感覺到她很聰明。

“吃過了，是叫皇記璜的一種火鍋?！蔽依蠈嵉鼗卮鹚?。

“噢，培訓完了，讓他們帶您到各處玩玩?！彼职l過一團話。

“呵呵，可是沒有你陪著我覺得哪都不好玩?！蔽医又貜?。

“呵呵，是嗎？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講課呢?！彼只氐馈?

“是啊，真的睡不著，恐怕要想你一個晚上了……”我又回道，突然又覺得這樣是不是會給她帶來麻煩，她畢竟已經結婚了。有個老公在身邊。

“哈哈……想我好啊，這樣你會睡得香?！彼趯γ娉靶ξ艺f。

看來我沒什么殺傷力，至少她沒有喜歡我。不然她會感覺到這種話其實是真情的流露。

“聽你們的同事說你以前在這里工作過啊！”我又問她。

“是啊，我在那里工作了半年呢，也算對這個城市很熟悉了吧?！彼窒蛭医忉?。

想想，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在遠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孤獨工作著，感覺到謝思的堅強。而我自己哪都不喜歡去也不想去懶得去，一副寶貝很弱的樣子。

“好了，不打擾你了，我要睡覺了。希望我說想你沒給你帶來麻煩?！蔽覟榱伺抡娴慕o她帶來麻煩解釋道。

“不會的，我們80的人都開放著呢……”謝思這樣說著，我突然看到了一絲希望，不過在后來的交往過程中我總結，她這種說法，不過是為了安慰和敷衍我的話。我當時卻很認真地相信了。

我們互道了晚安。

我真的睡不著，在手機上翻看她在網絡上的資料，謝思是巨蟹座。百度說：巨蟹和天平座十分不搭配。我們之間看來很難有交集了，我想到這里又感覺到十分沮喪，不過星座這種東西怎么可以相信呢。我想想感覺到自己的幼稚。

夜色深沉，我漸漸睡去。

10

天色漸亮，終于可以起床了，一夜基本上都沒睡好。迷蒙中似睡非睡。

起來洗漱完畢，打算到外邊走走，觀賞一下深圳早晨的景色。

樓道安靜，獨自穿過鋪了地毯的走廊，感覺自己像一只早起的貓。精神和爽利。

乘電梯下樓時，看見前臺的小伙子正趴在柜子上玩著手機，老遠看見我就禮貌地向我問好。一只高大的冰柜靜靜矗立在墻邊，里面擺滿了各種軟飲。我推開酒店的玻璃大門，看見外邊高大的椰子樹，路不是很寬，偶爾跑過一輛笨重而呼吸沉重的公共汽車。

早晨安靜，適合我這種喜歡早起的人，遠處樓宇高大，前面出現了一處街心公園，遠遠有晨練的人正在做操。拾級而上，這里到處是南方樹木，一棵巨大的榕樹就在眼前，樹冠龐大氤氳，氣根像柱子一樣垂下來連接到地上，如同精靈樹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個文學網站就叫“榕樹下”的，那時候只知道南方有此種樹木，但是不知道會在哪天看見，如今卻真實的就站在榕樹下了。

有時候很多東西都是天意使然，在冥冥中自有主宰，當年在“榕樹下”網站發表過很多激情滿懷的小說。引起熱烈討論。今天已經時過境遷，自己年已四十，青春不再。既無當年的豪情壯志，也沒有了那番激情和心境，又有俗務纏身，確已不該發此幽情。而今一旦真的站在榕樹下時，卻仍似有無限心事。想起漢武帝所作《秋風辭》。

“秋風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

蕭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

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當年漢武帝劉徹也是四十不惑之年，國家治理的也不錯，率領群臣到河東郡旅游，時值秋風蕭颯，鴻雁南歸，漢武帝乘坐樓船泛舟汾河，飲宴中流，觸景生情，感慨萬千，寫下了千古絕調《秋風辭》。詩以景物起興，繼寫樓船中的歌舞盛宴的熱鬧場面，最后以感嘆樂極生悲，人生易老，歲月流逝作結。

其實真正無敵的應是時間，無論你青年才俊，還是紅顏美人，最終都要歸于黃土。不過這個過程中的喜怒哀樂往往為世人所在意和看中，于是才有了各種不同的情感。

感慨之余，用手機拍了一些照片，然后上傳至網絡微信，供朋友欣賞。

穿過這林葉茂密，草色深深地公園，走了半個小時后來到一條幽靜小街，有家飯館正在營業，于是就走進去，木桌木椅擦得干凈，遂坐下來，看看菜單，多數是面條，米線。也有油條豆漿這種北京常吃的，選了一款面條，不一會兒，老板兼伙計的中年女子走過來雙手捧上一個紙杯，難道這就是香港電視劇里面經常說的杯面嗎？奇怪為何不裝在碗中。那女子面帶微笑，身形干凈利落，聽說南方女子多勤快整潔，今日見之，果然如此。

面條味道甚好，里面多榨菜辣椒，雖有些不適，但是還能接受。吃過了飯才想起自己和客戶的約定，看看時間不早了，于是匆匆回酒店。

11

培訓慢慢在一天中枯燥結束。這次培訓我有種錯位感，也許是南北差異造成的水土不服?？傊疀]有天津那次進入狀態，沒有那次有趣味性，沒有那次那種莫名而來的神韻。顧城說，好詩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東籬說：好的培訓狀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講課的沒有進入狀態，聽課的中間沒有知音。我似乎在另一星球云端霧里講了一課，然后就飛下云端，準備回酒店睡覺。聽課的人已經在短時間內魚貫跑光。只剩下小芳留下來打算陪著我去逛夜市吃晚飯。想到小芳及小芳的孩子年紀尚小，家事冗繁，于是就拒絕了她的好意。

本想一個人回酒店上網睡覺，清靜一下。可是想起自己承諾給謝思買禮物，于是硬著頭皮跑到城市最繁華地帶商城，想想給謝思買點什么禮物啊！其實對買禮物這種事是很不在行的，也不喜歡做。北京其實什么都有，甚至包括街邊巷尾這些代表南方的樹木，只不過在北京是種植在盆里罷了。

在超市里到處閑逛了一陣，看上一些包裝精美的禮盒，皆以外國童話故事中的風情裝飾，里面裝的據說是從國外進口的餅干糖果，原產地都是丹麥啊瑞典啊這些北歐的小國。且不論真假，單憑這些包裝就很吸引，送女孩的禮物一定要精美漂亮，于是滿懷欣喜撿了幾個最精美的，自己突然有種不尋常的成就感，戀愛中的人往往是幸福的，這點卻是不假，其實我對她尚不了解，想想不日將相見，心頭頗為期待。另外想起家中的夫人和丫頭，于是就又拿了幾盒同樣的放進購物車中。

躊躇滿志離開商城，打了一輛出租車回酒店，此時已經夜色闌珊。想到明天就要回京，任務順利完成，心中愉快而忐忑。我該如何面對她？她會怎么看我？她也許將我的表白只當成一種玩笑，因為我們不是很熟嘛。我還不熟悉她的生活狀態，我們相差十歲，是不是會有代溝？想到這些，又重新翻看手機上的聊天記錄。

吃罷晚飯洗過澡閑的無事，給這些禮物拍了幾張照片。把這些照片通過微信發給要送的人。突然感覺這個主意不錯，不用真送禮物了，直接送點圖片就完事了。心中不禁竊喜。謝思沒有回音，想想今天是周六，她或者不在線。一定有老公陪同逛街吃飯，早已經將我這不相干的人忘得一干二凈了，我這里還欣欣然的給人家買禮物。想到這里突然又生出幾分嫉妒，于是將她的禮物又拿出一些到夫人和丫頭這邊來。這樣心理才平衡了很多。

平復了心情，夜色漫長，為了打發時間，就找了TVB拍的老版電視劇《霍元甲》來看，出演霍元甲的黃元申和出演趙倩男的米雪那時候還那么年輕。一個青年才俊，一個美麗有氣質。

不過以現在我的智商來看，那故事情節也是有敗筆的，黎漢持扮演的龍海生因為霍元甲的徒弟燒煙館未遂的原因就非要致霍元甲于死地，而且還貫穿始終的一路追殺，或者不妥。

另外那時候的女子為什么這么善良，霍元甲的夫人明明知道丈夫不喜歡她還要替他迎娶趙倩男做二房。還有一個小小情節小時候是沒有看懂的，也沒有理解的，而且是直接被忽略的。就是霍元甲和趙倩男其實是未婚同居，只一個鏡頭交代了，米雪含情脈脈坐在床邊，錦帳半落，黃元申撩起半落錦帳薄紗，深情注視米雪。鏡頭時間很短，可是米雪和黃元申那眼神太經典銷魂了。特別是米雪半羞半喜那眼神，而且僅僅是眼神傳達的，沒有一點肢體動作，這演技真是有實力。估計若是現在的演員不知道要如何造作呢。另外還有，這種上床的鏡頭，當年的導演處理到點到為止就很好，后邊的人肉圣餐大宴靠想象就完全能夠完成了。不似現在的導演，肉欲橫流一床，沒點感情和過程。就為了賣肉，著實無藝術情志，低估觀眾審美，好像我們這些觀眾日常都是素的不行，饑不擇食一般。而且即使是分級的篇子，可以有人肉圣餐大宴的，也要弄得藝術點行嗎？別老上來就如同吃飯，男女之間沒有點感情的交流，也看不出人的個性，全部處理成饑不擇食，一副性饑渴的德行。

不知不覺夜已經深沉，謝思款款走來，穿了一件粉紅色薄衫，輕盈立于床邊，眼神半羞半喜。我抬頭看時，卻是恍然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