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十萬是大家掙來的，你們看，應該怎么分？”

對話再次切入正題。作為團隊組織者、劇目發起人的曲玄思，提出了這個擺在眼面前的問題。

“平分唄。”

石靈靈拿出了游戲里下副本發“工資”的方法，核心思想一句話，就是“一視同仁”。

蘇紫挑了挑眉，沒說話，那一頭的龐可人再次炸毛，跳了起來：

“不能平分，這不公平！我不同意！”

龐可人的否決，異常直白和堅決。

相比之下，蘇紫接下來的話，就要婉轉很多了：

“我覺得，在做分配之前，是不是要考慮一下成本？”

周嵐看了眼蘇紫，兩個人的視線碰撞了一下，眼中有相同的顧慮。下一刻，周嵐禮貌地笑了笑，但沒有發表任何觀點。

“這個事兒嘛……”

曲玄思頓了頓，然后說出她這段時間的思考。事實上，自從唐娟娟說了20萬塊錢的事兒之后，曲玄思就一直抓耳撓腮的，思考著這個錢怎么分：

“我覺得蘇紫說得是有道理的。咱們這場演出，其實是有成本的……

“蘇紫做衣服買布料貼了不少錢，我還知道，她自己實在來不及趕衣服，還在外面找裁縫做了一部分?，F在咱們賺到錢了，這個錢，就不應該讓蘇紫掏……

“還有，周嵐學長也是。我們舞臺布景的搭建，那些物料，都是要花錢做的。學長沒吭過一聲，也是自己先墊了吧……”

說到這里，曲玄思望向周嵐。后者輕輕一笑，沒說什么，但顯然曲玄思說中了——物料又不會憑空變出來，學長是搞工業設計的，不是七十二變的孫悟空。

與周嵐交換眼神的曲玄思，此時并沒有注意到，龐可人的一張臉，已經黑了起來。曲玄思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接著說下去：

“我知道大家都付出了許多。不過我覺得，咱們還是先把成本這塊扣除了，免得讓蘇紫和學長貼錢。然后咱們算算還剩下多少，五個人再平分。大家看，這樣可以嗎？”

曲玄思的建議，引來一聲冷笑：

“哼，”龐可人抱起雙手，一臉的不爽，“他們倆跟你關系好，你當然幫他們說話。成本算錢，那我的資源就不算錢啊？沒有我找來唐娟娟，能賺二十萬？”

她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沒有直播平臺，哪兒來的打賞？

曲玄思望向龐可人，輕聲詢問：

“那你覺得呢？應該怎么分？”

“簡單，先把平臺渠道費折了，”龐可人大手一揮，“剩下的隨你們怎么折騰！”

這方面，曲玄思是真的不懂：“渠道費算多少錢？”

“行業規矩，市場價，五五。”

龐可人答得干凈利落。

渠道費五五，就表示20萬元的盈利，龐可人要先分走五成，也就是10萬塊。剩下來的10萬塊錢，再扣成本，再分到個人。

曲玄思瞪大了眼，還不等她開口，那一頭的石靈靈已經開始了“懟人大計”。

只見石靈靈突然拿起了桌上的一個瓷碟——那是原先裝丸子的圓形餐盤——然后湊向龐可人的臉，比劃了兩下。

“干嘛呢你？！”

龐可人揮手，撥開那惱人的瓷碟。

石靈靈歪了歪嘴角，冷笑著回應：

“我就看看，你臉究竟有多大。一個宿舍一個團隊的，竟然開口就是什么‘行業規矩’什么‘市場價’，你的FACE還真是不同凡響的大啊?！?

石懟懟開了嘲諷，龐可人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她“哐”地一下拍了桌子站這里起來：

“你什么意思？！你才臉大！我出的渠道我出的資源我怎么就不能分賬了？有本事你拉平臺來有本事你賺錢??！”

“錢錢錢，開口閉口都是錢，”石懟懟冷笑道，“照你這么說，我剪視頻是不是按分鐘算錢？我編程代碼是不是按行算錢？曲玄思寫劇本是不是也按字算錢？有本事，咱們都來談市場價！”

“好啊，就談市場價！你一分鐘多少錢，我一分鐘多少錢？”龐可人瞇起眼，居高臨下地盯著石靈靈，“你平時玩游戲都給人送錢，你還好意思說你的時間值錢？我直播一分鐘幾百塊上下，你算算，為了這個項目，我特么貼了多少時間多少錢？”

石懟懟都給氣樂了：

“耽誤你直播了，是不是還得給你誤工費?。俊?

“好啊！咱們就來算算誤工費！如果我不花時間不花心思排練那個破劇，我直播能賺多少錢！”

眼見石懟懟嘲諷技能全開，龐可人一張臉漲得通紅，曲玄思趕忙站起來打圓場：

“別吵了，大家別吵了。賺錢是好事，怎么就掐起來了呢？我們……我們都冷靜一下，想想有沒有更公平的方法……”

“玄思?！碧K紫輕輕喚她。

曲玄思低頭望向蘇紫，只見這個平時總是笑瞇瞇的軟妹子，此時卻是難得的嚴肅。只聽蘇紫淡淡地闡述：

“大家一起合作，就很難做到真正的公平。永遠不要和你的朋友一起做生意?！?

永遠不要和你的朋友一起做生意。

曲玄思愣住了，她什么話也說不出，只能怔怔地看著大家。

在這個只有幾平方的小包廂里，火鍋的熱氣還沒散去，但大家卻已經吵得個面紅耳赤，龐可人和石靈靈幾乎要翻臉，都為了一個字——

錢。

她們明明賺到錢了，可為什么事情卻變得復雜了，變得不開心了呢？

曲玄思惶然地看著大家。這一瞬，她突然覺得，眾人的臉孔是那么陌生，好像每一個人，她都認不識了。她們明明是一個宿舍的，是同吃同住的室友啊。

半個小時前，大家還一起涮火鍋，吃得熱火朝天。

半個小時前，大家還是一起胡吃海喝的朋友，一起慶祝他們取得的勝利。

可就這么短短的半個小時，眼下的包間里，卻是陷入了一片冷寂。

桌面上一片狼藉，空盤臟碗橫七豎八地排在那里。大伙兒仿佛約好了似的，同時陷入了沉默。

龐可人抱著雙手，翹著腿坐在卡座里，冷著一張臉望向墻壁，誰都不看。

石靈靈低頭玩手機，作為吃雞高手的她，眼下卻是發揮失常，不知給哪里放來的冷槍爆了頭。

蘇紫默默地刷著微博，劃拉著一張張圖片，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周嵐坐在加出來的椅子上，抬頭望著曲玄思。而曲玄思，只有她一個人怔怔地站在那里。

404中二天團的伙伴們，明明就縈繞在她身邊，可這一刻，她卻覺得孤立無援。

將曲玄思茫然的表情收進眼里，周嵐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么，可終究還是吞回了肚里。

“咚、咚?！?

突然，包廂的門被人敲響了。服務員推開門，探了腦袋進來：

“各位不好意思，我們要打烊了。請問哪位買個單？”

買單。

這兩個字，戳中了曲玄思的神經，將她從一副靈魂出竅的狀態下拉了回來。她低頭望向眾人，吞了吞口水，輕聲道：

“那個……獎金怎么分的問題，我們再考慮……那個……”

她有些吞吞吐吐，因為她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說的話，自己都覺得不好意：

“那個……我能不能先用獎金，把飯錢付了？”

404中二天團大獲全勝，木偶戲也得到了觀眾和網絡的認可。作為組織者的她，請個客那是應該的?？墒乔甲罱F了。這兩個星期，她忙著排練沒打工，生活費已經見了底。付了這頓飯，她就得喝西北風去了。

曲玄思那吞吞吐吐的提議，引來龐可人的白眼：

“瞧你那點出息！”

龐可人翻了一個白眼，毫不留情地抨擊著小氣的團長，然后沖服務員甩出一張信用卡。

下一刻，龐可人拎起自己的名牌背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廂。

“我今天住回家，不用等我了?！?

本地生蘇紫，背起雙肩包，輕聲打了個招呼，也離開了火鍋店。

至于石靈靈，連話都懶得說，她無視眾人，端著手機邊走邊玩，出門拐向與龐可人相反的方向。

各奔東西。

明明是一場慶功宴，開場歡聲笑語，收場慘淡無聲。

404中二天團，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