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10月28日的演出，還有兩周的時間。

眾人對演出的籌備，儼然已經進入倒計時。

三天之內，曲誠就用順豐快遞的特別服務，寄了一個大紙箱來。里面塞了滿滿的海綿和絲綢，把十尊木偶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其中，兩尊是杖頭木偶，兩尊是鐵桿木偶，兩只是布袋木偶，四套是他們自家的懸絲木偶。

光郵寄的運費，就要大幾百。曲玄思完全可以想象出，自家那個摳門省錢的老爸，在寄木偶的時候是怎么咬著牙選了最貴的服務，還勾了高額的保價。

老爸，你等著瞧！

曲玄思在心中暗暗訴說，同時將木偶們小心翼翼地收好。她甚至將自己的衣櫥全部清空了，衣服都塞到了行李箱里放在了桌子底下，只為了騰出空間，給木偶們一個安全有保障的環境。

它們不是普通的物件，在木偶藝術家的眼中，它們就是作品。連一粒灰塵都是一種破壞，更別提溫度、濕度對它們造成的影響了。之所以木偶戲很少在東北發展，也是因為當地過低的氣溫、干燥的空氣，會讓樟木開裂，會導致整個偶頭損毀，甚至是毀容。

就在曲玄思像是對待嬰兒一樣，小心地照應木偶的時候，蘇紫也在努力聯系霹靂布袋戲的愛好者，邀請他們到現場參演，并向他們借取木偶。

【素月：去COS參演倒是沒問題，但是我家素寶，我有點不敢帶他出來啊……】

QQ對話框里，蘇紫的基友，霹靂COSER圈的素月，是這么回復的。

素月口中的“素寶”，是她自己家買的木偶，給他取了小名。其實，這個角色是《霹靂布袋戲》里面最著名的男主角——素還真。

【紫蘇：你放心，我們知道木偶有多寶貝，也知道你擔心在漫展那個環境有些混亂，怕不小心把木偶弄壞了。這個你別擔心，我們這里有專業人士負責木偶，一定會好好照看，不會讓他出一點問題的！】

蘇紫口中的“專業人士”，當然就是曲玄思了。

很快，素月的回復發了過來，“OK”的答案，讓蘇紫露出了微笑。

同時，素月還貼出了她家“素寶”的照片。素還真這個角色，蘇紫也早有耳聞，也見過那華麗又古風的造型。不過，聯想起先前曲玄思拆箱時所拿出來的木偶，蘇紫卻又有點疑惑，她扭過頭，詢問坐在她背后的曲玄思：

“為什么你這些布袋戲，和我基友的那個霹靂布袋戲，完全不一樣啊！”

曲玄思笑著回答，給她科普：

“其實真正的布袋戲是這種，”她打開衣柜，拿出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木偶，“這種‘布袋木偶’又叫做‘掌中木偶’，它是樟木雕刻成偶頭，然后將人的手掌插入木偶的衣服當中，通過手指的動作，去扮演木偶的角色。吶，你看，食指操縱頭部，中指和拇指操縱雙手，這樣動起來的！”

那只布袋木偶，在曲玄思的操縱之下，神氣活現地搖擺著身體，還不時向蘇紫點頭致意。

看見它那么可愛滑稽的動作，蘇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不就跟我們小時候看的那種，手套青蛙一樣？”

“對，就是那個，那個就是我們閩南的布袋戲，”曲玄思大笑，“然后傳到了灣灣，傳到了香港，又隨著華人華僑傳到了全世界！”

蘇紫好奇地問：“那霹靂布袋戲呢？為什么又不一樣？”

“你跟我說了《大霹靂》之后，我就在網上查過了，我也看了好幾集電視，其實那個雖然叫做‘布袋戲’，但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算是杖頭木偶，也叫‘托棍木偶’……”

一邊說，曲玄思一邊放下布袋木偶，換了一尊大的出來，然后掀起它的衣服，露出里面的機關：

“你看，木偶下面是有操縱桿的，頭這里有一根主桿，兩只手都是側桿，表演的時候要這么做，把木偶舉起來，然后左手拿主桿去操控它的頭，右手用側桿去控制它的手部動作。”

看了曲玄思的演示，蘇紫笑瞇瞇地給出建議：

“等我基友把他們家素寶拿過來，你可千萬別掀人裙底啊，小心她給你拼命。”

說到這個，曲玄思也來了興致：

“說真的，那個《大霹靂》真的很牛哎！你知不知道，他們竟然還能用木偶表演武打動作！我們戲臺上的確是有武斗的，因為我們也有生旦凈末丑嘛。但是《大霹靂》那個完全不一樣，他們甚至還給木偶吊威亞，然后打得天旋地轉就跟真人一樣，刀劍槍戟耍得超級帥，簡直帥得一塌糊涂！那得NG多少次，才能拍出一個鏡頭啊……”

這兩個家伙討論得熱火朝天，就聽石懟懟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還有空聊天？趕緊把劇本給我，我剪片兒不要寫故事板不要做后期不要花時間啊！”

“對對對，我錯了，”曲玄思趕忙賠笑，“我去寫了，今天，今天一定給你！”

石靈靈是個“要么不關我事，關我的事就要做到最好”性格的人，現在她成了宿舍里的定海神針，簡直像是兇殘的監工一樣，無時無刻不在督促大家，促著曲玄思她們按照時間節點，完成各個方面的任務：

“還有，曲玄思，你去催一下你們家周嵐學長啊，舞臺設計方案出來沒，我要配合他的舞臺設計，確認視頻內容呢！”

“誰誰誰、誰是我家的？”

曲玄思結巴了一下，她手中的杖頭木偶，也擺出夸張的姿勢，仿佛是嚇到了一樣，手舞足蹈。

石懟懟白了她一眼：

“你拉過來的壯丁，就算你家的，OVER。”

她每次一說“OVER”，就是結案陳詞，拒絕反駁，NO DISCUSS。

曲玄思無語，只能動了動手中的控制桿。

只見那尊被她高高舉起的木偶，伸出了右手，扶住了自己的額角，同時無奈地搖了搖頭。

距離10月28日的演出，還有一個星期。

曲玄思的劇本，早已完成。結束了策劃和腳本之后，她儼然成了一個專業的操偶師。每天除了上課之外，回來就開始擺弄她那些木偶——杖頭木偶、布袋木偶、鐵桿木偶她接觸得都不多，操偶能力一般般，畢竟臺上十分鐘臺下十年功，想將這些“大爺們”伺候好，做一場有質量的表演，那還得勤加苦練。

根據這10尊木偶現狀而進行的服裝設計，蘇紫已經做完了全套小版的偶衣，開始做真人比例的服裝。這個工程量實在太大了，她甚至自掏腰包，外包了一部分工作給外面的裁縫——說到這里，那些衣服的布料錢，也是蘇紫墊付的。

周嵐的舞臺設計方案，得到了404全體成員的一致好評。目前那些實物道具只做了一半，剩下的時間相當緊迫，而且這還只是布景，還沒考慮到舞臺燈光的部分。

石懟懟最近陷入瘋魔狀態，沒日沒夜加班趕視頻。已經憋了三天沒進網游下副本了，據說他們游戲公會都叫翻了天，要人肉懸賞她這個主T了。

看到石懟懟最近“內有惡狗，生人勿進”的態度，外加沒日沒夜的工作狀態，曲玄思也才知道，原來做視頻——不，做動畫編導，是那么費工夫。

從劇本到故事板，從腦洞到素材，從每一個鏡頭到每一幀后期。這里面的學問，真是大了去了。上次看石靈靈做得那么快，曲玄思還以為做視頻就是復制黏貼動動剪刀手，是一件輕輕松松的小CASE。現在看來，那時候的她真的是想得太天真，TOO YOUNG TOO SIMPLE。

這幾天，龐可人也陷入了暴怒狀態。她原先是一個靠臉吃飯的網紅主播，小時候也沒上過什么舞蹈培訓班，其實沒什么舞蹈功底。現在按照曲玄思的劇本，還有她網上找的木偶戲的演出視頻素材，那個演出要求，直接讓龐可人崩潰了：

尼瑪！那木偶的舞蹈，比真人跳的還好看！抖音上流行《PANAMA》《功夫搖》算個啥啊，那就一廣場舞的級別。尼瑪尼瑪尼瑪！木偶戲里那個身段動作，那個水秀甩的，這是要虐死她啊！

人生的前19年，并沒有特意學過舞蹈的龐可人，面對自己根本拉不開的韌帶，崩潰淚奔。她簡直有一種想把曲玄思拉過來咬一口的沖動。

曲玄思也看出來了，隨著演出時間的日益臨近，龐可人看她的眼神就越來越兇惡，簡直像是眼睛發綠光的狼。嚇得曲玄思趕忙叫外賣，隔三差五請龐可人吃燒烤——咬雞翅咬里脊總比咬人好。

每每用烤肉喂飽了龐可人，曲玄思才敢拉著她去小樹林里排練。在花園的一所小涼亭里，只見曲玄思操縱木偶，小人水袖輕揚，羞澀地遮住半邊面孔，然后一步，兩步，三步地向前走，身姿娉婷，仙氣飄飄。

跟在后面的龐可人，倒要跟著這木偶人去學古典動作了。她右手擺出蘭花指，頭微偏，眼神望向地面，然后微微踮起腳，一小步一小步地向旁邊挪動——走了兩步，突然暴走：

“尼瑪，這特么就不好好讓人走路是吧！”

龐可人在家里就是一個小公主小霸王，仗著混血洋娃娃般的漂亮面孔，即使做錯事，爸媽親戚也沒有一個忍心下狠手罵她打她。換句話說，龐可人從小霸道慣了，是個唯我獨尊型的主兒，何時受過這種規矩？沒想到現在要跟一個木偶學淑女，這讓她嫉妒不爽。

看出龐可人處在發飆的邊緣，曲玄思眼珠子一轉，笑著問：

“你鞋多少碼的？”

沒想到她突然問這個，龐可人有點跟不上節奏，只是直白地回答：

“39，怎么了？”

以龐可人的身高來說，這個尺寸絕對不算大。曲玄思操縱手中的木偶，捏住嗓子：

“咿呀，好一副天足！”

木偶水袖一樣，似乎是很驚訝的樣子。下一刻，它又高高地昂起頭，似乎很是驕傲自豪：

“妾身三寸金蓮，能掌上舞。”

曲玄思那拿腔拿調的模樣，引來龐可人的白眼，她笑著罵了一句：

“你個戲精！好了好了，我懂了，就是要找這種腳蜷著不好走的感覺。艾瑪，所以說古代女人的優雅身段，根本不是裝出來的，是根本沒法走路嘛！”

聽了她的感慨，曲玄思的腦子里跟過了電似的，隱隱約約似乎有什么想法在蠢動。但那念頭，如同彗星掠過一般稍縱即逝，完全沒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