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內容創意，說來說去，不會還是講她的木偶戲吧？”

龐可人抱著雙手，挑了挑眉，瞥了曲玄思一眼，擺出一副“不談木偶戲，我們還是好朋友”的表情來。

周嵐微微一笑，笑得胸有成竹：

“沒錯，我認為，木偶戲確實是劇團目前的核心競爭力?！?

“切?！?

龐可人從鼻孔里哼出一聲來，甩了周嵐一個白眼：

“你又沒去展會，你不知道當時那群漫迷是怎么說我們的。他們都說，這玩意兒就是亂七八糟，就是土LOW土LOW的。”

面對她的眼刀，周嵐半點沒生氣，只是笑著反問：

“那請問，我們劇團的定位，我們的目標人群，就決定是漫迷嗎？”

“呃……”

龐可人不吱聲了。的確，她本身對動漫一竅不通，連上次演出都是她第一次去漫展，在這方面，她根本沒有發言權。

她的反應，顯然在周嵐的意料之中，他唇角微揚，繼續解釋：

“有爭論，甚至有一些貶低，并不代表是壞事。有討論，才有話題性。其實，曲玄思跟我說過劇團的事情之后，我也查了一下目前劇團的狀況。現在網絡上流傳的，有五段視頻……”

說著，周嵐打開他的MAC BOOK，調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視頻界面——

“一共五段，兩段是迎新晚會上的表演視頻。一段品質較好，是學生會發布在抖音上的。另一段品質很差，是動漫社社長純白行星發布在B站上的。

“另外三段，是你們在10·1漫展上的演出，是漫迷們近距離用手機拍的，三段視頻有五個發布點，兩則重復發布。其中，兩個在B站，兩個在抖音，一個在微博秒拍。

“7段視頻，平臺不同，點擊量浮動較大，我們主要看評論……”

隨著周嵐的講解，404的四位妹子，都探過頭去，仔細看屏幕上的內容。只見周嵐挪動光標，點開視頻的評論頁，刷拉拉地，一堆評論排成行：

“比起同類的演出視頻，我們劇團的評論和點擊都要高出不少，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們有話題。”

“話題？”龐可人挑眉重復。

“對，話題，”周嵐笑著點頭，繼續解釋，“就連你們認為最失敗的那一段，就是純白行星發在B站上的那一段，現在評論區都出現了大量爭論——”

一邊說，周嵐一邊滑動頁面，讓那些文字展現在妹子們的面前：

【什么亂七八糟的，根本看不清楚嘛！現在誰還看木偶戲?。　?

【好土，搓爆了！】

【受不了，我最討厭這種木偶娃娃了，看上去特別恐怖，滲人?！?

前幾條，都是一邊倒的DISS。就在龐可人擺出“我說的吧？”的表情時，評論區的畫風，突然一轉：

【木偶怎么啦？木偶礙著你啦？你覺得恐怖你就別看啊，在別人的視頻底下叫囂，有意思嗎？】

發出這個評論的賬號，頂著一個很華麗的木偶頭像。

【沒有知識也要有常識，木偶戲是閩南的文化遺產，也是中國的傳統藝術，才不是什么‘土’呢！】

【我在微博上看到這個團的另一個視頻了，演得很有趣呢，這個視頻是偷拍的吧？效果那么差。其實她們的表演還是很棒的，木偶的操作也很牛逼啊。】

隨著一大波為木偶說話的賬號出現，“DISS木偶派”和“支持木偶派”，兩方很快掐起架來——

DISS派說：

【土就是土，還不許人說了啊，什么文化遺產，根本就是過時嘛！】

支持派說：

【微博觀光團拜上！沒文化真可怕，你媽媽小時候沒教過你要尊重傳統文化嗎？】

看到這里，曲玄思算是明白過來了，有人將這段視頻的鏈接發在了微博上，引來了一幫支持木偶文化的朋友，直接將B站的視頻評論區，當成了戰場。

你來我往，唇槍舌劍，雙方從評論到罵戰，交戰還在繼續。光標滑了好幾次，都沒滑到頁面的最底端。

別說是龐可人和石靈靈，就連曲玄思都看得愣住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我的媽呀，傀儡戲……有那么多人支持嗎？”

曲玄思的疑問，也是龐可人、石靈靈共同的疑惑。幾個女孩中，只有蘇紫看上去毫不意外，輕笑著回應：

“她們支持的，不是傀儡戲，是霹靂布袋戲啊。”

龐可人的眉頭又擰到了一塊兒，一臉的懵逼：

“布袋戲？霹靂？那又是什么？”

蘇紫指向那個賬號的頭像，發冠高束、異常華麗的那尊木偶，繼續說：

“那是原本在閩南流行，后來在灣灣發展起來的一種木偶戲，被發展成了超長劇集。故事以古代武俠、玄幻為題材，有上千個角色，到現在已經有五千多集了，有很多的粉絲呢?！?

這一點，就連曲玄思都不知道。雖然她是福建泉州人，但她以前都不怎么看動漫游戲ACG這塊，也是剛補起二次元的課，就更不會知道被譽為“2.5次元”的霹靂布袋戲了。

就在曲玄思、龐可人、石靈靈三臉懵逼的時候，只聽周嵐接著分析：

“蘇紫說得沒錯，先前我也調查了一下霹靂布袋戲，這群粉絲，雖然不算是很大眾的愛好群體，但是他們的出現，還有這雙方論戰的評論，證明了一點——

“有爭論，有爭執，才會有更多的關注。木偶戲是一種傳統文化，在某些人看來，它已經過時了，但在另一些人眼中看來，它也有繼續發揚和改良的必要。正是這種完全背道而馳的價值爭論，反而是一個非常好的話題點。

“更何況，就算在我們學設計的圈子里，也一直有一種一種‘文化復興’的風潮。那些優秀的古代傳統文化理念，如何繼承和改變，融入現代工業設計當中，是學界長久以來的一門課題。”

說到這里，周嵐笑了笑，輕聲詢問龐可人和石靈靈：

“現在，你們有沒有覺得，木偶戲不是一個減分項，而是一個具有競爭力的話題呢？”

龐可人和石靈靈對望一眼，沒接話，各自卻在心中琢磨。

而此時，周嵐望向曲玄思，深邃的黑眸中有星辰閃爍：

“我覺得，曲玄思的這個點子很棒。二次元是現代流行的亞文化，木偶戲是看上去很過時的中國傳統文化，二者的結合和碰撞，必然會帶來討論，甚至是爭吵。對于一個劇團來說，沒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傳播話題了?！?

周嵐所說的概念，都是曲玄思先前在腦子里想的那些。只是當時，她沒有數據的支撐，也沒有這么學術語氣的理論概括，她只是隱隱約約地覺得，一個新，一個舊，新瓶裝舊酒，換個包裝和玩法，把二次元和傀儡戲結合在一起，會很有趣，很好玩。

可是現在，看了B站下面的評論，聽了周嵐科學的敘述，曲玄思只覺得，胸中跳躍著信心的火花。原本被龐可人她們傷到的心，也重新躍動起來，變得生機勃勃，變得更加有力：

“謝謝你！”

笑容在她的唇邊擴大，曲玄思的臉上，重新漾起燦爛的自信。

下一刻，曲玄思轉頭望向自己的同伴們，堅持而篤定地說下去：

“我不希望咱們劇團拿掉木偶戲，我希望，你們所有人都能喜歡它。你們都知道的，我組團干這個，就是想能宣傳家鄉的懸絲傀儡戲，這是我的動力，也是我的決心，我不能動搖的。”

“龐可人，石靈靈，”她輕聲呼喚同伴的名字，“我希望你們能理解我。再說了，如果我們一切以點擊率以流量為目標，沒有我們想要傳達的價值，那我們跟動漫社有什么區別呢？跟純白行星和他那些COSER又有什么不同呢？”

面對曲玄思的點名和反問，龐可人和石靈靈面面相覷。下一秒，曲玄思深吸一口氣，吐出她所堅持的信念：

“我們之所以可以組團，我們之所以有信心能贏，是因為我們有他們動漫社沒有的東西，我們有自己的文化??！”

她的信念宣言，在這空曠的教室里，回蕩。

“好了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龐可人攤開雙手，表示妥協，“我收回前言，我不DISS你的木偶劇了，咱們還是搞木偶劇和真人秀的結合好了?！?

石靈靈思考了十秒，補充說明：

“既然戰略方向明確，那要改變的，就只有戰術問題了。接下來的劇要重新設計，不能老吃一套東西?！?

不愧是網絡游戲里的高手，平時打仗打習慣了，一開口就是戰術和戰略，頗有一種指揮風范。

“我有一個主意?！?

在眾人絞盡腦汁，思考著搞什么劇目的時候，蘇紫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向電腦頁面上那個霹靂布袋戲的頭像：

“霹靂布袋戲在漫展上也是很有人氣的。動漫社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們也可以站啊。我們COSER圈，也有不少人是霹靂迷，我去邀請他們過來駐場?！?

“好好好，這個好！”

曲玄思眼睛一亮。特別是當她看見周嵐迅速點開圖片搜索，百度出上百張霹靂布袋戲的COS圖時，古風的裝扮，華麗的造型，頓時讓她興奮到爆炸。

霎時間，一個點子闖入她的腦海：

“我想到了！”

曲玄思“啪”地一拍巴掌，大笑道：

“咱們這次的主題，就搞這個！科普閩南木偶戲的起源和發展，告訴大家，木偶戲也能成為流行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