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中往事(三)
- 關山不解說
- 顏神佑
- 2426字
- 2019-05-21 15:54:27
01.
鄒喻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少年腳下盤著球,手提著網兜,里面裝著校服和水杯,大咧咧長腿一伸,三人鼎足而坐,鄒喻面色不善地看了褚衛一眼,又瞄了瞄陶姜,問道:“你們在說什么呢,熱火朝天的。”
陶姜和褚衛不約而同答道,“英語。”
鄒喻訥訥然,左手摸了摸鼻頭,右手又伸到后脖頸抓下那顆惹人發癢的汗珠,然后扭頭大聲呼喚老板,“老板,加一盤火腿炒面,大份,不要蔥花香菜。”
又問褚衛,“你來這邊踢球嗎?我怎么沒看到你?”
陶姜奇道,“你們認識啊?”
鄒喻一邊拆筷子,一邊答道,“初中隔壁班,常打照面,踢過幾次球。”
褚衛沒說話,陶姜順便就回了,“他跟我一個補習班,”
又問褚衛,“你初中是南中的?我怎么沒印象。”褚衛的單眼皮突的一跳,深深看了陶姜一眼,點點頭,說南中學生多,你可能沒留心。
第一天到補習班自我介紹時,褚衛就知道陶姜對他完全沒有印象了,她看他就是純粹的陌生人,雖然他們本來也不相熟,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記性,明明才過了兩年。
而另一個記性又出奇的好,嘴巴卻不怎么好。
“陶小姜,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褚衛可是南中的名人,”鄒喻得得嗖嗖說著話,一邊睨著褚衛,看褚衛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半是無趣,半是氣悶地抖黑料,“地震那年他可是南中唯一的傷員,站著乘涼被一塊磚頭砸個正著,好家伙,當時就頭破血流暈倒在地了。“
“沒有暈倒。”褚衛只辯解了這一句,爾后繼續安靜聽著。他坐姿悠閑,略有收斂地放肆舒展身體,坐在小凳子上,背靠著大樹,雙臂自然垂下,一條腿朝著沒人的方向伸出去,另一條微微蜷起,支撐著身體,腦袋也靠上了樹干,眼神卻一直向下,看上去很是有些淵渟岳峙的冷肅氣息。
02.
鄒喻談興正濃,擺起了龍門陣,說起那會兒地震,自己是多么沉著冷靜,和陶姜冒著生命危險,沖進器材室搬出班牌,才讓學校有了秩序。
陶姜嘲笑他,“可拉倒吧!也不知道是誰,慌的把宣傳牌當班牌。”
鄒喻嗦了一口面,急忙鑿補,“學校把兩個東西做的一樣,還放那么近,本來就容易弄混了。”
陶姜繼續拆臺,“也不知道又是誰,磨磨蹭蹭不敢進樓。”
“我最后不還是第一個沖進去了嗎?”
“嘁,我要不進去,你敢進嗎?”
鄒喻笑嘻嘻地說:“你不進,我肯定不進。”
褚衛轉頭了然地看了鄒喻一眼。
......
等鄒喻吃完,三個人去提自行車,陶姜還沒開鎖,鄒喻就自覺坐到了后座上,把球也塞進網兜,順手甩上肩膀搭著,陶姜瞪了他一眼,問褚衛住哪兒,順不順路?
褚衛抿了抿嘴,“我住得近。”然后也跨上自行車,雙手握把,身體前伏,把腰側的挎包扭到背后。
鄒喻心想,這不就是要一起走的架勢么?
兩輛自行車齊頭并進,路上鮮有汽車,也幾乎沒行人。三個人不時說笑兩句,更多時候是鄒喻和陶姜的互相埋汰。
他們認識的太久了,太熟悉了,陶姜一句哈哈哈,鄒喻都能配合著逗兩句嬉皮話。
不過也不會冷落到褚衛。
鄒喻調侃褚衛,你們十七中就你一個補課的吧?補的還是英語,沒人說你奇葩嗎?
陶姜回頭就罵:“你才奇葩!補英語怎么了,全世界都要學英語的,你以為人家像你,九門課門門不及格,還不知道上進。”
鄒喻辯解道:“哪有九門,都分科了,再說了,我上次英語可是及格了。”
說完就暗道不妙,不等陶姜發作,連聲開始道歉,一口一個姑奶奶、小公主、小仙女。
連褚衛都被鄒喻的一番作態逗樂,更何況陶姜這樣本就大氣的女孩子?
他們是真的太熟了,互相都知道如何溫暖。
鄒喻總是那個先開口求和的人,這看似低下的動作,反而是愛的能力的展現。
讓她三分,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塵“的三分,是“天下只有三分月”的三分。
03.
差點捋了虎須的鄒喻,轉移目標,開始撩撥褚衛。
一會兒說褚衛比女孩子都白,讓他多出來踢球,曬曬太陽,一會兒又說在十七中沒前途,讓他早點選個專科技校,比在十七中混日子好。
陶姜聽得不耐,刺他一句,你是不是忘了你排名多少位,成績多少分?還指點別人,你好意思。
本來有點疙瘩的褚衛,心里一下熨燙展了,頗為官方的說,在哪個學校都一樣,只要努力就會不一樣。
“對,就是這樣。”陶姜及時認可,“鄒喻,你什么時候也有這種覺悟我就不操心了!”
鄒喻今晚連續受挫,接連被懟,不敢沖陶姜,就把炮火對準了褚衛。
“褚衛,那你可要'拼命'努力了!可別把陶小姜成績也拉下去了。”
疏影橫斜,明明滅滅打在少年臉上,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聽到褚衛輕輕答了一聲“好”。
三個人插科打諢,很快就到了分叉口,褚衛騎著車直接轉入林蔭路,簡潔明快的擺擺手,“走了。”
陶姜跟著擺手回應,“路上小心,明天見。”說完發現車子騎不動了,“誒?”
鄒喻雙腳踩地,陶姜真是半分也走不動了,“下來換我騎。”鄒喻說著便下了車。
陶姜看了看前面的路,是個大上坡,雖然自覺會吃力,但從小就不愿在人前示弱,便果斷拒絕,鄒喻繞到車頭,拉她下車,“趕緊下來,別逞能,回城西一路都是上坡,你別半路騎不動就扔我下車,我告訴你啊,我絕對不會下車走路的。”
沒怎么掙扎,陶姜就識時務的讓出了車把,提著鄒喻的球網和衣服,側坐在后座上。
陶姜一手提著球網,一手兜著衣服,在鄒喻碾過一顆小石子時差點顛下車,鄒喻樂不可支,“哎呦,自行車都坐不穩了,將來可怎么開寶馬?”陶姜騰出右手在他腰上擰了一圈,鄒喻一聲怪叫,連連告饒“錯了,錯了,知道錯了。”
前面要過一個減速帶,鄒喻本來慢慢減速要從邊上繞過去,突然又恢復了速度,義正辭嚴地說:“前面有減速帶,你摟著我點兒。”
陶姜張口就懟,“你就不能繞過去嗎?”右手還是環在了鄒喻腰側,輕輕抓著他右腹部的衣服。
鄒喻一面聽著陶姜的威脅,“你再顛著我,我就掐你,只掐一點肉,還要擰個圈。”一面想著生物課上老師說右腹部裝的什么器官,膽?還是肝臟?
他覺得他的右腹部,很燙,燙的他全身都在升溫,燙的他身體都輕飄飄的。
褚衛踩著自行車,漫無目的的,緩緩地,走在一望無際的路上。騎著騎著心里涌起一絲莫名的情緒,那是年少的孤獨感。
他把雙手松開,慢慢張開雙臂,自行車便仿佛順著什么痕跡般繼續朝前行駛。
就像漫漫人生路,命運會推著你前行。
多年后,當陶姜重新走在這條大道上才覺得,人一輩子最好的時光就是騎著自行車穿行在放學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