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衣服，粗布鞋子，粗布包起來的劍用一塊粗布條束在背后。

青年全身上下好像只有一個顏色：

土褐色！

土褐色的青年正在追逐一只兔子，野兔。

灰色的野兔速度很快，青年的速度也很快，可是野兔更快。

引著青年深入山林的最深處……

……

高高圍墻內，重重院落中的一重。

院落正中一棵巨大的梅花，梅花落盡，新葉未生，光禿禿的。

光禿禿的樹下已經被打掃的干干凈凈。

可是院子里依舊殘留著梅花的香味。

骨十五躺在光禿禿樹冠下的一張藤椅里，面色依舊蒼白，還是那件貂皮連帽斗篷，她就像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怕冷。

小丫鬟又悄悄的推開院門，悄悄的繞過梅花樹，悄悄的伏下身子，壓低嗓音，就像是在和她的小情人說著悄悄話一般的語氣：“他住在悅來客棧。”

小丫鬟稍微直了直身子，還是躬著，像是在鞠躬。

她在等，等骨十五問話。

劍神山莊比武招親這是一件大事，無論是江湖，還是朝廷，都是大事。

幾十年來劍神山莊的仇敵越來越多，他們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所以骨十五必須查清楚進入并州城的每個有嫌疑的江湖人的身份。

她也的確這么去做了，看似人群眾多，其實真正需要去查的只有極少數。

這些人從進入并州城城門的那一刻開始，最多三個時辰，他們所有的資料都會被查的一清二楚，并且送到劍神山莊一間秘密的房間。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小丫鬟去做的，她總有辦法去做到這些事情，她的手下還有大批的人才。

可是只有一人，一個青年，她派出至少一半的人力，查了整整十二個時辰，只查到他住在悅來客棧。

骨十五瞇著眼睛，呼吸平穩，就像是睡著了。

她知道她絕沒有睡著，就算她真的睡著了，她相信，她也一定能聽的到她的話，并且聽得清楚。

果然，又過了片刻，骨十五終于問了問題，只是她的聲音更低，小丫鬟把耳朵湊到她的唇邊才勉強聽的清楚。

“只有這么多？”

“是的！”小丫鬟道。

小丫鬟接著道：“他的口音是并州口音，而且就是并州城城里的口音?！?

“他鞋子上不同部位的泥土也都是并州城的泥土?！?

“但他絕不是并州城人！”并州城是她們的天下，她若想在并州查一個人，就像一個熟讀四書五經的書生，在四書五經上查找一篇文章那么簡單。

“他的衣服呢？”

從一個人的衣服的確可以看出很多東西。

那個青年所穿的粗布衣服卻是一個例外。

不同地區所產的粗布絕不相同。

染織的方法，棉紗的產地，甚至天氣的冷暖，當年的汗澇，都可以看出這件衣服所用布料的產地。

小丫鬟道：“他身上衣服所用的粗布、縫制所用的絲線都是產自一個地方，但是和全國七十八家大布莊，九百八十五家小布莊所產的粗布都不相同，相似的也沒有一家?！?

“那只有一種可能了?！惫鞘宓馈?

小丫鬟好像明白了什么，道：“我馬上去查?！?

小丫鬟說完就悄悄的退了下去。

“十六！”

就在小丫鬟要開門的時候，骨十五突然又叫住了她。

她叫“十六”。

十六就是這個小丫鬟的名字。

……

十六是她的名字，她還有姓，她也應該有姓。

她姓骨！

骨萬山的骨！

聽起來她就像是骨十五的妹妹。

骨十五也的確一直把她當做妹妹一樣看待，但她并不是她的妹妹，而是她撿來的一個姑娘。

那是一個冬天，那天的天氣特別的好，陽光溫暖，無風。

冬天也只有在這樣的日子里，年幼的骨十五才會出門。

她走在大街上，身后跟著七八個護衛。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更不知道今天為何一定要出門，但她就是走在了大街上，走到了這條街。

然后她就看到了她，黑、瘦、丑、臟，這是她給她的第一印象。

也只有這樣的一個女孩，才能逃脫人販子的魔掌，但凡她有一點姿色，就已經被賣到青樓了。

她是自己跑到她面前的，她沒有下跪，也沒有請求，到像是通知。

她就用像是在通知骨十五一樣的語氣說道：“我要跟你回家！”

并州城從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即使是骨萬山也不曾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

但這個又臟又丑的小乞丐就突然跑到了她面前，用這樣的語氣通知她，她要跟她回家。

她身后的護衛剛要上前推開她，卻被她攔了下來。

她沒有說話，伸出她蒼白細嫩的小手，上前直接拉起她又黑又臟又臭的手，又折返了回去。

她今天出門就像是專門來接她回家一樣。

接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去劍神山莊。

后來骨十五曾問過她：“那天你怎么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又怎么會有那么大的膽子要我帶你回家？”

骨十六沒有回答，也問了一個問題：“那天你為什么什么也不問，就會相信我，還要帶我回家？”

骨十五也沒有回答，但她自己明白了很多。

信任！

她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信任她，無論這個小乞丐說什么，她都會相信，并且愿意幫她去做。

她也一樣，她相信自己無論說什么，面前這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一定會答應自己。

這是沒有理由的，也是沒有道理的，但它就是發生了。

……

骨十六無論誰聽到這個名字，一定會認為她就是骨十五的妹妹。

其實她比她還要年長五歲。

骨十六今年已經二十三歲。

她也不再是那個又黑又丑又臟的小乞丐。

十年過去，她已經是變成了一位白凈漂亮的姑娘。

并州城的第四號人物，即使是并州知府也要聽她的命令。

骨十六突然站住，又回到藤椅邊上，伏下身子。

“暫時不要去查了，既然他做的如此天衣無縫，就一定會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查的太緊只會打草驚蛇?！?

骨十六道：“我明白了。我會隨時監督他的行蹤，并且加強守衛！”

……

野兔越入越深，引著粗布青年進入山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