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經歷了仿鉆事件，中午又被陳文潔那樣一鬧，心情跌落到極點。我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一邊擺弄著桌上那盆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澆水的小綠蘿，一邊思考著陳文潔到底是怎樣知道我跟趙建琛一起去出差的事？按常理趙建琛是不可能會告訴她的，她定是在行囊里發現了什么蛛絲馬跡。

肖登見騙了我，陳文潔討厭我，這下連趙建琛都不理我了，看著他的“好女友”今天來勢洶洶，我猜想他們一定是狠狠吵了一架，為了避嫌，從三亞回來到現在他才沒敢給我打電話。

好不容易來上一天的班，一大堆的工作沒有完成，注定今天又在昏頭昏腦中度過。懊惱著，懊惱著，我的腦海里突然閃過這兩個字，辭職。

對喔，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辭職回老家陪爸媽，這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反正在這里已經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人兒。我這急性子，這秒一想到，下一秒便爬起來，風行雷厲地打起了辭職信。

到了下班時間，辭職信也打好了，我滿意地把它折好放進抽屜里，等江總出差回來交給他即可。

安靜的辦公室里稍稍熱鬧了起來，美君率先站了來，伸著懶腰，嘴里念叨著，“終于下班了，肚子好餓，都快餓死我了。”

川蘭收拾著桌上的東西，鄙視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發牢騷，一回到家便有熱乎乎的飯菜到嘴邊，難為我跟徐緩這種出門在外的只能吃外賣。唉，外賣都吃膩了。”她搖了搖頭，一副仿佛在感嘆世態炎涼的模樣。

“我是吃爸媽做的菜，川蘭，你是嫉妒我，想剝奪我喊餓的權利嗎？”美君撅起了嘴，裝出了可憐兮兮的模樣。

爸媽的菜？我對爸媽的菜沒十分上心，倒是趙建琛的家常菜時常讓我念念不忘，自從搬出來住之后，他做的菜便好久沒到嘴邊了。

走出辦公大樓，中午來迎接我的是陳文潔那來勢洶洶的質問。這下讓我遲疑的是站在十字路口，左邊是往趙建琛的住處，右邊是公寓的方向，紅燈滅了，綠燈亮了，我的雙腳該往哪邊方向移動？

趙建琛做的家常菜香味仿佛飄至我的鼻子邊，讓我不知該往何處？

綠燈滅了，紅燈亮了，紅燈滅了，綠燈又亮了，我依舊站在原地，有些彷徨，有些無助。

一位婦女左手牽一個孩子，右手提著裝得滿滿東西的環保袋，從我身邊困難地鉆過去對面馬路，她朝我發出非常不滿的埋怨聲，“愣在那里干什么？你不走還不讓人走嗎？”

她的聲音有些刺耳，卻剛好叫醒了迷糊中的我，我為何要壓抑自己？我徐緩做事是那種會顧及其他人感受的人嗎？我迅速地拿出包包里的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

“你在哪里？”我問，沒有稱呼，直截了當。

“我在辦公室，你呢？吃飯了沒？”趙建琛的聲音稍顯拘謹。

對，我就是為了飯而來的。我稍稍給自己打了氣，提高聲量，說，“沒呢，我好餓，好想吃你做的飯。”

他躊躇了一會兒，說道，“我現在還在忙呢。”

突然，一陣失落與后悔火速光降，倘若是以前，這個時候他已經做好的晚飯，待我回到家中，便能吃上。

后悔？我是后悔這次給他打電話，還是后悔從他家搬了出來而淪落到今日去跟他要飯的地步呢？這種質問，就連我自己也給不出答案。

我喪氣地低著頭，簡潔地說，“我知道了。”然后毫不猶豫掛了電話。

肚子餓了，要飯不成，可飯還是得吃啊！我深呼吸振作起來，踏出輕快的步伐，今天派傳單派到辦公室來，附近新開了一家餐館搞促銷活動，石鍋牛肉飯一位超值15塊大洋，對，今晚就吃這個。我還想來份榴蓮披薩，一杯碳燒奶茶，披薩吃不完可以打包回家做宵夜。

綠燈又亮了，我正想直走，手機響了起來……

這個電話的到來是我遠遠沒想到的，是小元的媽媽姚雪。

記得上回見到她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那天是她陪小元過生日，把孩子送回家的時候是我開的門。

我打出租車趕到她與我約定的餐館，左右張望了一下，很快認出了哪個是她。

姚雪選擇了靠窗前的座位，她身著一條卡其色高領毛衣裙，靜靜地望著窗外來往的人流與車輛。她的側面很美，柔白的皮膚，小巧挺直的鼻子，豐滿的翹唇，她的漂亮雖然比不上陳文潔，但氣質上更勝一籌。

“不好意思，接到你的電話我就馬上趕過來了，結果還是讓你等我了。”我氣喘吁吁地在她的對面坐下，下班時間坐車還是比較堵，坐到一半路程我忍不住就下來走路。

“沒事，我也是剛剛趕到。”她撩了撩肩上的頭發，盈盈地笑著，舉手投足間盡顯溫婉氣質，“徐緩，我真的要謝謝你，這頓飯我早就想請你吃，就是老騰不出時間。這些時間以來，你一直照顧著小元，幼兒園里的麻煩事也幫著處理，我真的很感謝你。”

原來是一場答謝宴，只是我已經搬出趙建琛的住處，這兩個多月來，關于小元好多事都沒顧上，都是陳文潔在照看，這餐飯恐怕吃得有些受之有愧。

我趕緊搖搖手，尷尬地笑笑，“別這么說，小元是個很乖的孩子，很討人歡喜，恰好他又粘我，估計是緣分吧。”

她抓起杯子，剛想喝水又突然停住，遲疑了一會兒，又放下了杯子，問道，“那孩子跟我通過電話，他說你搬走了，然后又有個阿姨來了，那是趙建琛的新女友嗎？”

我愣了一下，難道是我會錯意？實際是打著答謝的名義來視察“軍情”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應該是吧。”我含糊地回她，當事人不表態，我自然不會代為出頭。

“唉……”她嘆了口氣，憂慮漸漸爬上她的臉，取而代之了先前的笑意，“老師打過電話給我，說小元最近狀態很不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爸爸在感情這塊影響到他？讓人好揪心啊。”

原來，真相是為了孩子而來的，方才是我想多了。

我的肚子開始不爭氣地打著鼓，姚雪打從我坐下來那一刻起似是沒有點菜的意思。我只能忍著，問道，“那你有跟他好好談過嗎？”

她苦笑一下，嘆息道，“當然有。他說會抽多點時間來陪陪孩子，我最怕的是在他眼里，除了工作，依舊愛情至上。”

愛情至上？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趙建琛，看來姚雪對姓趙的埋怨絕非一日之寒。

“我想關乎到孩子的事，他心里會有一把尺子，能作出合理的衡量，畢竟孩子也是他的心頭肉。”我寬慰著她，心底卻抱怨著自己真不會安慰別人，特別是做“和事佬”這種事。

她嘴角掠過一絲嗤笑，兩眼不休地在我臉上摸索著，“你高估他了，如果我沒猜錯，他沒跟你表白過吧？”

我霎時怔了一下，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表白？跟我？我瞪大了眼睛，迷糊得跟一頭小羔羊似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看你表情就能知道其中一二。”她篤定，轉而帶著埋怨又不解地說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遲遲拖沓著，連自己的婚姻都賠上了，還沒跟你表白，他到底在猶豫著什么？”

我拿起桌上那杯白開，喝了一小口，鎮定自己的小心臟，說道，“我不理解你說的話，能直白點說嗎？”

她撇嘴睨了我一眼，毫不客氣地當頭一棒，“你們兩個遲鈍的家伙！他喜歡你，你難道不知道嗎？”她托起了下巴又揣測起來，“他是不是現在喜歡別人了？不大可能吧，在我眼里，他可是出了名的癡情漢。”

“喜歡我？你說笑吧？怎么可能？”我抓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這次喝猛了，嗆了個狼狽。

看著我這窘迫的樣子，她不厚道地笑笑，“你看你，緊張成這樣。說到底我們離婚還不是因為你，難道我還會記錯嗎？”說著，她把臉一揚，回憶起與趙建琛的過往，一點一滴，簡而不漏。

“大學時，是我主動追求他的，他那時告訴我，他有喜歡的女孩子，他在等她長大，等她上大學，我說沒關系，只要他還沒結婚，我會努力爭取到他。后來，那個女孩上了大學沒過多久就談戀愛了。那時我們在同一家事務所里上班，有一次聚會，他大概是心情不好，喝多了，我把他帶到公寓里，就順理成章了。”

她停頓了一下，低著頭，眼簾動情地低垂著，指尖沿著桌上的玻璃杯口隨意地滑動著，她神姿清發，容眸流盼。

“我也沒想過就這樣一次就中，他說會對我負責，然后我們結婚了。我還是過于天真，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那根本是誤人子弟，婚后的生活壓根不是我想要的。試問一對正常的夫妻會一個星期里說不上十句話嗎？我們真的做到了。他的心完全不在我這里，他每天都在思念著另外一個女人。我沒辦法忍受這樣的生活繼續下去，小元剛滿一周歲，我果斷選擇離婚，沒為別的，我還年輕，我不想人生就這樣毀掉在他手里。”她極其的平靜，沒有一絲的波瀾，仿佛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

忽然間，我平白無故地被這種安之若素的情感所感動。

“你是說，他在等我長大？等我上大學？”我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問，生怕自己耳朵不靈光，聽錯或聽漏哪些重要的信息。

“這話是他說的，我只是轉告你，他喜歡過你。”她簡潔地說。

“不可能，他一直把我當妹妹看待。我完全感覺不到他對我……”我實在想象不到，更不敢輕易地說出口。我有些罔知所措，我的雙手，雙腳因為極度緊張，激動而瑟瑟發抖著，突然有人告訴我，我間接導致了他們婚姻破裂，這是多大的罪惡啊！

“那你有恨過我嗎？”我不敢瞧著她的眼睛，低著頭，如履薄冰地問。

她笑笑，淡然依舊，平靜如初，“我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這個事與你無關，是趙建琛的錯，也同樣是我的錯。還好，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我也走出來了，雖然現在還是單身的狀態，至少我享受現在的自由。”

我心底深深舒了一口氣，由衷地說道，“那就好，我也羨慕你現在的生活，自由自在，無牽無掛。”

如若我也能活成像她那樣不拘小節，灑脫自如，波瀾不驚，那將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生了孩子的人不可能無牽無掛的。”姚雪感嘆道，“趙建琛真的是個好男人，只是他愛的不是我罷了。那時候的他，是真的愛你。至于他現在愛的是誰，那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姚雪的話再一次驚醒了我，我回想起當初糊里糊涂跟趙建琛表白，他給予我的回應，“至少也得等我大學畢業，出來工作后有經濟收入，才能支撐起戀愛的費用，那時你也該上大學了。”

原來，他不是嫌棄我年紀比他小，也不是嫌棄我不夠優秀，他待我的好不是平白無故，那個吻也不是意亂情迷的產物，正如姚雪說的，他在等我們長大，在等我們羽翼漸漸豐滿起來，他在等待我們愛情的起飛……

餐館里的大鐘體貼地給大家整點報時，北京時間18點整，祝大家用餐愉快。

姚雪這時才意識到餐桌上空蕩蕩的一片，懊惱地捂了一下嘴，“你看我，多冒失，一坐下來就說了那么多，還沒點菜呢，我想你一定很餓了，都怪我，你想吃點什么？”說著，她翻開了菜單，詢問著我，“點個糖醋排骨怎樣？”

說到這個點上，我已經忘了餓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管他現在愛的是誰，我只知道，當初沒講明白的話，此刻的我想一次性跟他講個清楚……

“不好意思姚雪，我突然想起有些要緊事，我得趕回去完成，陪不了你吃飯了。下回，下回我請你吃，我現在得先走。”

我立馬抓起包包，飛快地跑出餐館，留下了姚雪兩眼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