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申明大道”的超越旨趣
所謂“申明大道”,是指古書目錄通過組織文獻、考辨學術的現實層次,致力于追問文獻體系與學術體系背后的政教人倫價值。劉國鈞(1899—1980)曰:“四庫分類次序之原理,一言以蔽之,即由六朝時遺傳來之衛道觀念,申言之則曰尊儒重道。”其具體表現在于,“一方面以得道之偏全,定部類之先后”“一方面便不能不摒斥非圣無法之著作,且不能不于類目之中,寓褒貶之意。”于是,“四部類目一變而為主觀褒貶的分類”。劉氏的本旨是要批判四部分類的不足,但恰恰提醒我們四部分類把文獻和學術的努力轉向了思想和信仰的層次,即借助于目錄,“以天下風教是非為己任”,建立以超越技術和知識為旨歸的思想秩序。
(一)“申明大道”是古代目錄學的重要維度
目錄學“申明大道”的超越旨趣,本質上源自古代典籍的獨特價值。牛弘《請開獻書之路表》認為,典籍是“圣人弘宣教導,博通古今,揚于王庭,肆于時夏”的工具,而“孔子以大圣之才,開素王之業,憲章祖述,制《禮》刊《詩》,正‘五始’而修《春秋》,闡《十翼》而弘《易》道”,達到了“治國立身,作范垂法”的目的。《古今書錄·序》則言簡意賅地指出:“夫經籍者,開物成務,垂教作程,圣哲之能事,帝王之達典。”顯然,古籍不僅是表面的物理形態和學科化意義上的知識論,更是深層的價值存在。相應地,表述、組織和認識文獻的目錄學必須揭示出文獻的價值內涵。
對目錄學旨趣的超越追求,堪稱淵源久遠。自劉向以來,中國先賢就把揭示文獻的價值內涵作為目錄學的主要方向。張衡《論衡·對作》曰:“案《六略》之書,萬三千篇,增善消惡,割截橫拓,驅役游慢,期便道善,歸政道焉。”即認為《七略》通過文獻整理和類別褒貶,達到了去惡揚善、襄贊政道的目的。班固《漢書·敘傳》評價劉氏目錄工作是“略敘鴻烈”,攸關政教人倫。換言之,劉氏父子的目錄學是一個“兼具實然知識和應然理想之雙重自覺的完整體系:在回應具體文獻整理工作的實然知識的基礎上,觀照社會文化,模鑄人們的文化信念乃至倫理操守,從而最終在觀念層面上營造了一個集知識、文化、價值和倫理多位一體的學理結構。雖然二劉以‘中秘’所藏文獻的整理為起點,積累了‘廣羅異本’‘校勘文字’‘種別群書’乃至‘互著’‘別裁’等實然知識,成為后世目錄實踐的楷式,但真正使他們名垂青史的并非這些直接指導文獻整理實踐的境遇性知識;而是在文獻整理的基礎上檢討當時文化的總體面貌,強調文獻背后文化的有機統一性,從而在文化反思的基礎上給出關于文化本身的學術定位與哲學思考”。事實上,“這些境遇性的實然知識亦非二劉的首創,而是在充分借鑒此前的文書檔案整理的基礎上形成的”
。
“劉氏父子不僅形成了有關文獻收集、整理、保存和利用的相對完備的境遇性知識,而且還揭示了目錄的社會功能和現實意義,從而完成了普遍性價值知識的勾勒。他們的《七略》既成為清儒姚振宗(1842—1906)《漢書藝文志條理敘》所謂‘求周秦學術之源流,古昔典籍之綱紀’的‘津逮’;也提供了對文化的整體性考察和無限性洞見,深刻地影響到人們的文化接受和文化理解。后人對劉氏的服膺也不在于他們純熟的境遇性知識和技術,而在于他們提供了一個基于文獻整理的文化秩序和人倫理想,以及由此營造的超越性話語——目錄學家以文獻的序化為依據,保持著對歷史和社會最清醒的分析和判斷,道德倫理和社會責任是其無法回避的課題。由《七略》肇端的中國古代目錄學從一開始即內在地具有、并長期地固守著與文化的本性及社會人倫相融合的視域與境界,充滿了應然的超越性內容”。因此,古代目錄學不僅是關于文獻的序化問題,更是人和社會的發展問題。正如乾隆皇帝弘歷在《文淵閣記》中指出,《四庫總目》的旨趣并不局限于書目檢索和考辨學術,而是要努力臻致“蓋如張子(今按:張載)所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道,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境界。
中國古代文化本質上是“仁式”的崇尚道德理性的文化,中國古代目錄學也超越了從外部形態或學科屬性、邏輯類項等客觀層面打量文獻的路徑,認為“文獻凝聚著深刻的歷史文化和人類生命的哲學冥思,是對當時社會現實、文化境界和人的生命存在形式的體驗和洞察,是對天人本體的哲學設定與建構”。相應地,古代目錄學在文獻整序與學術考辨的現實層面之外,還致力于提高主體人的道德素質、促進社會和諧與進步,達到了近現代目錄學所無法企及的思想高度。古代目錄學家本質上是道德主體,古代目錄也以“大弘文教”和“申明大道”為訴求,這在書目的各個方面都有體現。例如,能否納入綜合性目錄的著錄范圍,是作者主體對文獻內容(尤其是人倫教化內容)主觀判斷的結果,從而誘使讀者只讀符合社會規范的文獻。正如《四庫總目·凡例》第一則指出:“是書卷帙浩博,為亙古所無。然每進一編,必經親覽,宏綱巨目,悉稟天裁。定千載之是非,決百家之疑似,權衡獨運,袞鉞斯昭……俾共知我皇上稽古右文,功媲刪述,懸諸日月,昭示方來。”又如,《漢志》分類、序言等內容無不反映對“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意識形態的積極回應。所以,現存子部文獻的《敘錄》以及《諸子略序》“彼九家者,不猶愈于野乎”的表達,都以是否符合儒家經義而定奪其得失;而《六藝略》及其所分九種小序,都以“恢復仲尼法度”為職志,不乏對今文經學的批判。
綜上,“中國古代目錄學并不固步自封地局限在‘術’的形而下層面,而是密切聯系社會政治和人倫生活,具有‘道’的形而上追求,成為入世的傳統文化的一部分”。目錄學家通過對文獻的定位以及對文化的規范,確立了一個以人倫價值為圭臬的目錄學取向,從而完成對文獻秩序和文化秩序的本體論勾勒。其最終目標,是希望讀者在通過書目獲得文獻的同時,涵泳于書目作者用心良苦的文化“圈套”之中:讓讀者“讀好書”,“正確地”讀書,積極尋繹書中的人倫價值內涵,從而“做好人”;然后,再由一個個“好人”參與推動“天下歸仁”的遠大理想。總之,理想境界是中國古代目錄學追求的一個特殊方面,它同人格修養與社會和諧密切相關,所以層次更高。
(二)“申明大道”的近代境遇
何中華分析指出,西方文化本質上具有崇尚理智分析的“智性”特征。同樣,近現代目錄學也是根據西方的科學理性精神建立的,其學術理想并沒有突破現實。在“智性”文化中,“大而無當”的道德價值遭遇到了空前的危機,現代目錄學也墮落為價值無涉的工具性規定,成為一種“炫技”的雜耍,從而也喪失了更高的目標和應有的擔當。
20世紀初以來,經過西方近現代科學的洗禮,中國古代目錄學的三大內容皆不同程度地走向了異質化的發展道路,而沖擊最大的是對古代目錄學價值與意義的遮蔽,“申明大道”“弘道設教”的內容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質疑。大致而言,強調目錄的檢索功能與現代公共圖書館的興起有關,而重視古代目錄學的學術價值則基本與傳統的文史研究有關。兩者雖然取徑和目標不同,但都對古代目錄學“申明大道”的超越旨趣采取了拒斥的態度。就其本質而言,這種拒斥是自覺接受西方“科學”或“學科”意義上的分科治學理念的結果。“科學”以主客體二元分立為前提,以理性為尺度,追求邏輯理性的明晰性,形成了關于“事實”之實證的認知模式。它執著于學科知識的自我證實,努力構建學科的認知框架,因而只能在看得見的“事實”層面上言說。
首先,科學的目錄學通過對“目錄”下定義的方式探求目錄的本質,并將非目錄學本質的內容排斥在了研究范圍之外。
在此基礎上,才談得上建構邏輯化、系統化的目錄學知識及其結構體系。學者們普遍認為,只有經過科學洗禮的知識才能被當作有關目錄學的合法性知識。而從定義的角度嚴格限定“目錄”的內容,也是中國古代目錄學在與西方近現代“科學”對話時不得不面對的第一“改造”。例如,杜定友指出,“我國目錄學,其弊在乎混亂。所亂在何?以目錄與書目、與類例、與著述史相混也。目錄所載以一時一地所藏為限,書目所載為泛指一切之書或特種之書,類例所載為圖書之分野,門類之系統,著述史所載為考學術之源流,使人可以因書究學。四者相有關系而性質不同,吾人不可以期目錄者期書目,期書目者期類例,期類例者期著述史,期著述史者期目錄,此所以學貴專門,殊途而同歸也。”又曰:“治目錄學者,必言類例,言類例者必曰學術源流,言學術源流者,必兼校讎,言校讎者,必及版本,言版本者必及藏書,言藏書者必及編目。于是書目學、目錄學、校讎學、版本學、圖書學混而為一,不復明其界限,別其用途,以至錯綜雜亂,不可言狀。”
于是,鄭樵、章學誠在“校讎學”名義下涉及的輯佚、校勘、藏書乃至“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內涵,都失去了存在的合理性,從而也改變了廣義“校讎學”有關圖書學、圖書館學、目錄學、文獻學以及學術史等多維內涵混沌不分的狀況。當然,“大弘文教”“申明大道”“正教倫理”“正紀綱、弘道德”之類的超越旨趣,也被“祛魅”(Disenchantment)了。事實上,正如韋伯(Max Weber,1864—1920)指出,所謂現代性,就是一個“祛魅”的過程;而康德(Immanuel Kant, 1724—1804)提出的真理、道德和藝術的三分體系則打破了自古希臘以來真善美統一的文化模式。這種“分化的理念是建立在一系列排斥的基礎上的,這些排斥假定了與道德價值、審美價值相脫離的真理觀”,而文化領域的分化,作為現代性的基本原則,既是文化轉型的一種必然結果,也是對“人類文化整體性的分割,由此導致人類知識付出了喪失文化基礎的代價”。但西方式的“祛魅”主要是指通過對宗教“神性”世界的批判與否定而達到對世俗社會合法化及其對人性的肯定與回歸。“科學主義文化哲學從技術上著手排除那些無意義的形上學問題,它將哲學的范圍限定為實證科學尋求證明和辯護的狹小領域中,它試圖以精致的邏輯和語言來修補業已失落的啟蒙時代的文化理想”
。然而,“中國沒有對宗教神性世界的信仰,因此,近代中國的‘祛魅’主要表現為對封建主義的徹底解決”
。反映在目錄學中,則體現為對中國古代目錄學所負載的社會教化功能與倫理道德擔當的剝離。
我們知道,科學認識以與觀察事實有邏輯聯系的問題為對象,只對與觀察事實有邏輯聯系的存在物進行研究,從而避免思維因脫離觀察事實而陷入玄思。因此,“只有受到事實支持的學說才是可以接受的,檢視一個學說是否可靠,就看它能否與來自觀察或實驗的事實取得較為確定的邏輯聯系”。這種重視“在場”事實的認識方式,本質上反映了西方文藝復興以來人對自身理性力量的認同以及對宗教神性的否定。那些“不在場”的、本體層面上的“精神性的內容”,被直接的現實和世俗的興趣所消解,相關研究被認為“既不能合理地解釋世界,又不能科學地預見未來,難以發揮理論的作用;它脫離現實,難以找到與實踐溝通的橋梁”
。
其次,近代西方目錄學的核心是努力以最經濟的方式向普通讀者傳遞最全面、最準確的文獻信息,它的全部學理和旨趣直接指向信息傳遞的預期效率最大化,即達到“帕累托最優”(Pareto Optimum)或“帕累托有效”(Pareto Efficiency)。
目錄學研究遂被歸結為和簡化為從技術和管理的角度計算出一個狀態穩定的最優目標并指出達到這個最優目標的各種可行路徑,目錄學的各個分支和領域無不致力于奔赴這個最高理想。這種功利性追逐,形成了對中國古代目錄學的第二“改造”。
由于效率是通過理性和實證而得到保證的,那些“不在場”的文化、信仰、價值之類的超越內涵不僅與效率無涉甚至直接影響到效率的最大化,因而只能被理性和實證所取代。由此,曾經作為崇高知識的形而上學,成為不合時宜的某種操守,并被推向了需要自我辯護的尷尬境地。拿分類來說,劉國鈞1929年《中國圖書分類法》的編制原則主要有:①“類目不宜含有批評褒貶之意”;②“以學科分類為準繩……參以體裁的分別”,“不能利用四庫之部類而增減之”;③“分類以詳為貴”;④“一方面須求理論上之圓滿,一方面仍須求事實上之便利”。同樣,劉子欽1924年提出的七條書目分類原則中,①是“應竭力與科學分類相適應”;⑤是“不宜有批評褒貶之意”
。因為學科屬性原則是一條客觀的原則,所以,邢云林于1931年提出,“名詞(類目)須專門化,須標準化,須學術化”
。這就改變了傳統四部書目的知識結構和社會秩序,也宣告了與政治、血親、倫理緊密相關的天理世界觀被科學世界觀所取代,“弘道”的傳統知識取向轉換為近代化的“求真”取向。相比而言,傳統四部法重視“批評、褒貶之意”,明顯缺乏源自學科原則的客觀性,因而也備受質疑。劉國鈞在指出傳統四庫分類“尊儒重道”之后,又說:“凡類目,首貴界限明晰,欲界限明晰,必分類之標準簡單明了,而應用之時,又能始終一貫。”而四庫分類法“分類根據不確定,故書籍之部次難決”,“是疏闊式分類”。“總之,四庫類目之大弊在于原理不明,分類根據不確定。既存道統之觀點,復采義體之分別。循至凌亂、雜沓,牽強附會”
。這里,對古代目錄“申明大道”的批判以及在新式書目編制中刻意排詆“申明大道”的內容,兩者之間是具有高度統一性的。
綜上,理性是現代性的重要基石,在理性精神的感召下,有關目錄學的認識和觀念以及與之相關的知識和價值都發生了根本性改變:走向科學主義的目錄學。近代“西學東漸”以來的中國古代目錄學正是堅守“在場”事實、重視現實效率的科學的目錄學。于是,汪辟疆、余嘉錫、姚名達等人強調“辨章學術考鏡源流”,對“申明大道”之類的形而上話語不予聞問;杜定友、蔣伯潛、呂紹虞等人重視書目的檢索功能,不僅拒斥“申明大道”,還進一步對“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優良傳統”進行批判,甚至直接宣稱中國古代“沒有目錄學”。由此,古代目錄學中的理想訴求和深度意義被消解了,物化的“實有”仿佛可以填充目錄(學)精神世界的內在匱乏。然而,如此這般地被現代理性改造之后,不僅造成了對古典目錄學的最大誤讀,也直接導致現代目錄學只能停留在專業知識和具體技術的維度,缺乏美、善乃至神圣的追求,未能從根本上提升目錄學應有的品質。
(三)對“申明大道”之近代境遇的反思
對“申明大道”的拒斥,既誤讀了中國古代目錄學的本質,也放棄了對西方現代目錄學的精神救贖。
首先,誤讀了中國古代目錄學的本質。
以“申明大道”為底蘊的理想追求,不僅是古代目錄學的真實內容,也構成了“部次條別”和考辨學術的思想前提。古代目錄學的理性表現為政治、道德和日常人倫的理性,廣泛涉及對人、對社會、對政治乃至對自然的基本態度,成為浸潤到現實生活中的一個信仰。從學科分化的角度來看,古代目錄學恰恰要突破學科界限,其指向不是學科本身,而是社會現實,從而既要重建文化,也造就了一種超學科的話語體系。因此,古代目錄學不是社會文化系統中的獨立因素,必須在多元文化因素的相互聯系中才能揭示其本質。
古代目錄表面上是對一批文獻的表述、組織和認識,但它不是機械地組織起眾多文獻,而是表達著對文獻和文化世界的某種態度或關系。這種態度和關系是被社會倫理和政治制度所左右的體系,它在基本原理和思想傾向上背離了那種只有自然科學才慣于公式化描寫的常規。因此,古代目錄學的著錄、提要、分類、序言等,作為“學科”意義上的形下技藝,都必須上達為形而上的本體追求。但在西方式的近現代“科學”或“學科”的要求下,和幾乎所有學科一樣,中國古代目錄學也完成了現代化“轉向”,并在“漢話胡說”的思路下最終走上了一條逐漸脫離古代目錄學自身特點的詮釋道路。就此而言,僅僅執著于學科化的形下層面,并刻意與政治、道德切割,只能導致對中國古代目錄學最為核心的內容——超越旨趣——的一瞑不視,也必然因誤讀古典目錄學的精髓而無法揭示其本質。
其次,現代“科學的”目錄學終究需要形而上學的本體論呵護。
現代目錄學與理性的西方文化之間存在鏡像和理據的關系,從中可折射出西方“智性”文明的價值觀和民族性。具體而言,建立在學科屬性和主題概念的邏輯類項基礎上的分類目錄,默認所有的文獻都是學科化和邏輯化的存在;而形式主義的字典式目錄也意味著,只有與可觀察的事實有邏輯聯系的信息才值得“取值”并成為構建目錄系統的支點。由此,追求文獻檢索效率、追問文獻知識的“力量”,成為現代目錄學的動因,文獻成為某種可給予的待用品而中立化了,它成了非人的機械性產品,知識的意義不再是自為的存在。于是,一本本文獻就像一個個原子或細胞一樣,成為脫離人文內涵的、絕對客觀的僵死之物。人類主體的生存體驗,被消解為實利的算計、需要的滿足以及自我的理性肯定之中。它是科技的無限實現,是一種被意志拋棄的非人狀態,而與人的情操無涉,其最大缺失是只需做好表面的文獻整理工作,而無須與一種道德體系或價值體系形成整合,堪稱小聰明有余而大智慧不足。
誠然,“人對‘形上本體’的確立是同人的本質規定相吻合的。人總是要尋求一種‘超越’,表達一種‘追求’,內蘊著一種‘可能’。從這個意義上說,‘形上本性’乃是人的超越本質”。因此,目錄學必須放棄機械定性化的追求,思考“文獻工作的具體業務活動如何與教化相聯系,以強烈的使命感與責任感,參與推動社會和諧與進步,追求在職業知識的技術之外擔當更多的社會道義”
。而中國古人試圖以超越目錄學自身的視角,將經驗觀察到的目錄現象解釋為高于目錄本身的某種力量或原則,具有明顯的形而上的哲學意味。目錄創造了一個世界,一個在可見之物中存在不可見之本性的世界。目錄作為文獻秩序體系,不僅要讓人們擺脫文獻的無序,更應助益人類走出文化的混沌。而最高秩序只能是一種道德體系或價值體系。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梁啟超才“由于擔心科學的過度擴張最終閹割人的道德主體性和審美主體性,因而拒絕將整個社會和人的行為納入統一的、由科學法則指導的模式之中”,并“力圖緩解‘科學規劃’所造成的道德危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