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與家里老人報了平安，在張雯的強制下喝了點外送的粥，難為在林城這么個小地方張雯能找到此時還營業的鋪子。

丁一最終聽從了韓維的建議，還是去看了心理醫生，而且第二天就出發了。

“你說你急什么急，還有幾天假呢，你身體還虛弱，之前都幾天沒吃東西了，先休養幾天嘛，實在不行再請幾天假。”實在拗不動丁一跟她回家，張雯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并降低了要求，只希望丁一多休幾天。

韓維開著丁一的車，聽著后座的張雯與他旁邊的丁一一路上你來我往地斗嘴。

“我著急到省城是為了把你倆送走，省里有直達航班不是，去看醫生只是順道。而且韓叔都說我身體沒什么大事，你看今早上我不就活蹦亂跳的了，你以為我那么多年警校訓練白練的，一身的鋼筋鐵骨。”

“一一，讓媽媽留下來陪你吧，你這樣我實在不放心。”

“都說了不行，老爸更需要你的奉獻精神，你不在身邊，他連雙襪子都找不著。再說了你在這嚴重妨礙我干革命事業，你咋妨礙有為社會青年積極向上呢？”

丁一只有在與張雯貧嘴時，韓維才覺得他還是當年那個明媚少年，才會從那件事發生后的陰郁冰冷氣質中抽離。

張雯嘆了口氣，“國家少了你這個進步青年又不會垮，但媽舍不得你這個小猴子呀。”

“媽，再美的猴王也要離開花果山去西天取經的，連孫悟空都曉得要干翻事業，像我覺悟這么高的，更要為社會主義事業奮斗終身了。”

“你能取個屁經，你這小猴子趁早給媽娶個媳婦回來我就滿足了。”

“算了，不禍害人家姑娘了，我再做夢時把人殺了就得不償失了。”說完丁一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不該在張雯面前表現得這么悲觀，回頭看看張雯，果然剛才還興致勃勃與他斗嘴，此時已經眼睛紅紅泫然欲泣了。

“媽，別擔心，我逗你的。”

“丁一，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張雯說不下去了。

開車的韓維看看旁邊內疚的丁一，從后視鏡中又看看已經啪嗒啪嗒掉眼淚的張雯，心中動容。

對當年的事情他只了解個大概，并不具體，但昨晚在丁一房間的墻上，他目睹的那些血腥恐怖的照片應該就是當年的現場，連他這個見慣了各式生死的醫生都感覺十分驚悚，很難想想丁一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

一路到了省城，丁一堅持要把他們送上飛機再去診所，并跟張雯保證既然已經來了省城就一定會去，等會到診所先拍張照片給傳給她，以保證她一下飛機就能看到，因為張雯威脅他說如果下飛機時沒收到照片她就立刻買張機票再飛回來。

其實不用張雯威脅丁一也會去的，自從聽韓維說L市這個有名的心理醫生叫尹笛，他就決定要來了。丁一幾乎敢肯定不會那么巧有兩個同在L市的心理學名家重名，一定就是那個尹笛，何婷婷日記里出現的尹老師。

丁一心里心里安慰自己：老媽，我這可不是騙你，不是我非要急著工作，只是恰巧了，誰讓你給我約的醫生就是我接下來的工作內容之一呢，正好提前走訪，這次都不用提前銷假了，順道手的就提前開工了。

別人只以為他變態地破案有癮，只有丁一自己知道，只有在忙碌的時候，只有在破案的時候，他才感覺自己是活著的，他才感覺離真相不那么遙遠，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熱愛工作。

開車一路達到地點，診所在離L大學有段距離的一棟僻靜小樓里，2層式建筑。剛踏進一樓，恰聽到一身護士行頭的前臺小妹妹正在與人打電話，聽她語氣對方應該是她男朋友之類的。

“吃什么飯啊，這都過點了那個病人還沒來，尹醫生非讓我等著。嗯~嗯，你還真給我送來丫，都說了不用不用，等會人到了我再叫份就好，怎么舍得讓你辛苦。嗐，我還能真跟他們計較，都是病人，干什么離譜的事情都正常。還能怎么樣，等著唄。不過你說這人是不是傻丫，尹醫生多難約啊，今為她把全部約都該期了就為了等她，聽說是他一朋友介紹的，估計不好駁面兒吧。還用想，肯定又是哪個怨婦唄，真不知道那些女人是真有病還是就為了來找尹醫生聊天。你說的對，那也是一種病，無聊病。嘻！”這時小姑娘抬眼看見丁一，“唉，不聊了，看見個帥哥。呵呵，放心了，沒你帥，拜。”說著小姑娘掛斷電話。

“您找誰？”

“你應該問我是誰，我就是你說傻的那個怨婦啊！”跟張雯貧了一路，難得今天丁一心情好，沒有擺出經典撲克臉，還有心玩笑。

小護士臉蹭一下就紅了，吐吐舌頭，“你都聽見了？你就是那病人啊，完了完了，你千萬別告訴尹醫生啊。”

“現在知道害怕了，醫德呢？這家診所看來也不怎么樣呀，用你這樣的員工，醫生素質應該也不怎么高吧？”

丁一其實根本沒有生氣，剛聽小姑娘電話里聊天他覺得挺有意思的，一掃昨日剛醒時的憂郁，瞬間有種活著真好的感覺。他就想逗逗小姑娘，但小姑娘顯然被他幾句話嚇的都要哭了，無比委屈。

“我平時不這樣的，你千萬別這樣說，尹醫生挺好的，哇~~~哇~~”

沒哄人經驗的丁一瞬間慌了手腳，“不是，我不說了”，他瞬間慌了手腳。

護士小姑娘哭得更大聲了。

估計聽到了樓底下的哭聲，從二樓扶手下來一個人，順著棕色商務皮鞋往上看去，藍西褲筆挺纖長，白襯衫整潔無塵，三七偏分發型下一張臉瓷白干凈，真的是干凈。很少有男士皮膚干凈透亮卻讓人無奶油油膩之感。

丁一心想看來做老師確實比做警察的風吹日曬的好，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知識分子。

小護士一見來人哭的更兇，“叔叔~叔叔，他罵我，啊~啊”

“不是，我說~”，丁一正想解釋，我哪罵你了啊。

下來的人三步來到跟前，抽出手帕遞給前臺小姑娘，“靈靈不哭，不管他說什么都不是真的，傻子的話你都信，你不就成傻子了。”一轉頭又對丁一很不客氣地訓斥：“我說你這么大人怎么欺負小孩子，她才高中生。”

丁一感覺對自己的認知一日之間被徹底被顛覆了，好歹之前大家對自己的評價無外乎是智慧、硬朗、堅韌，哪怕刻薄也好，怎么今天這倆人都用傻子形容自己啊，這是個什么診所？

“靈靈，你別哭了，你妝都哭花了，沒吃飯吧，你先去吃飯，回來時給尹叔叔也順手帶份，你看叔叔都餓了。”

小姑娘頂著一臉大花貓的殘妝努力地點點頭，“好，嗯”

這個男人交代后轉身又向下來時的樓梯走去，看來要返回二樓，一回頭看丁一仍站在前臺望他，沒動，不悅道：“你跟上來啊，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

“你是尹笛？”

“你不就是來見我的嘛”

“你知道我是預約來的病人？”

“廢話，否則你以為什么人我都讓上來。”

丁一這次徹底懵逼了，這跟他預想的見面情景不一樣啊。作為何婷婷案件的負責人，他本以為見到尹笛告訴他自己是警察，是來了解何婷婷案件的情況，尹笛肯定會大吃一驚，而自己會是先發制人的那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