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帝沉默了一會兒，便下定了決心。轉(zhuǎn)頭看向李公公說：“去欽天監(jiān)找趙監(jiān)正過來?！?

李公公領(lǐng)了命，便急匆匆地出了門。李公公走后，明宗帝也沒閑著，趁著這個空擋寫了兩道圣旨。

一道是給葉府的，夸葉歆重情，是個真性情的女子！賞賜玉鐲一對，一套頭面。取消其與璃王的婚約，男婚女嫁從此各不相干。葉遠安不止教女有方，多年來盡職盡忠，恪守己任，為大明鞠躬盡瘁，理當(dāng)封賞，特封其為太師。

而另一道是給尚書左丞姚炳的，命其接任兵部尚書之位。

蓋上了玉璽之后，明宗帝的眸色深了深。收回成命嘉獎一番，自然可以挽回自己的名聲，但是也不能就讓葉遠安和葉歆這么輕易的就算計了他！

圣旨寫好后不久，李公公便帶著趙監(jiān)正來了。明宗帝打斷了趙監(jiān)正行禮的動作，說道：“如今別講這些虛禮了！上次的名單朕已經(jīng)扔了，趙監(jiān)正可記得什么合適的人選？”

趙監(jiān)正恭敬地回復(fù)道：“回陛下，下官名單上的女子，命格皆是極好的。但是論起來，那名單上最合適的，還是陛下最后挑的葉家小姐！”

聽見葉家小姐這幾個字，明宗帝便忍不住蹙起了眉，不悅地說：“朕看那葉家小姐命格沒什么好的！沒有福氣做璃王妃?！?

趙監(jiān)正看了一眼坐著的君若璃，垂首作揖，對明宗帝說：“陛下，其實璃王久病體弱，命格已有衰敗之相。若是與一個命格極貴的女子成婚，可能會改了這衰敗之相。但亦有可能陰盛陽衰，被女子壓了氣數(shù)，反而衰敗得更快?！?

“那你道該如何是好？”明宗帝略微煩躁起來。本來事先部署好的一步棋，就這樣被打亂了，如今善后也是麻煩，實在是令人心煩。

趙監(jiān)正跪在了地上，朗聲道：“陛下，下官斗膽妄議。璃王不該娶一個福氣深厚的貴女，而該娶一個福薄命賤的女子！”

蘇小小聽言，內(nèi)心直罵趙監(jiān)正胡言亂語。貴女不肯嫁，尋死覓活，便讓君若璃娶一個命賤的？實在荒唐！這不是羞辱君若璃呢？蘇小小是一點兒也不相信趙監(jiān)正算的、說的。這欽天監(jiān)要是真能觀星，觀命格測試，還會有朝代滅亡嗎？可見，可信度是極低的！

明宗帝還未開口，君若璃便問道：“趙大人，如何才能算是福薄命賤呢？”

聽君若璃開口，蘇小小還以為他是要同這趙監(jiān)正舌戰(zhàn)了。心里默默地給君若璃加油，期待著君若璃將趙監(jiān)正懟得啞口無言。

趙監(jiān)正恭敬地回復(fù)：“無父無母無親無故是為福薄，貧賤之人是為命賤?！?

明宗帝聽言，直接反對道：“不可！璃王怎么能娶一個這樣的女子？”

君若璃卻不在意地笑笑，略帶諷刺意味地說：“臣這殘破身子，怕是沒有一個女子看得上?！?

蘇小小心中嘆息，雖然君若璃平時很是惹人厭，但是也不是個罪大惡極的人。不會刁難下人，只會偶爾跟她斗智斗勇一番。有著王爺?shù)淖鹳F身份，卻行將就木，媳婦都娶不到……

聽君若璃如此說，明宗帝忍不住開口：“你是大明朝尊貴的璃王爺，能嫁與你，便是莫大的榮幸和福氣。欽天監(jiān)挑出那么多的貴女，朕就不信沒有一個合適的！”

君若璃拒絕道：“臣謝陛下好意！但臣深知自身情況，臣寧愿聽趙監(jiān)正的，娶福薄命賤的女子為妻。望陛下恩準(zhǔn)！”

明宗帝看著一臉堅持的君若璃，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朕準(zhǔn)了！讓趙監(jiān)正去為你挑去吧！”

“謝陛下！”君若璃艱難起身，向明宗帝謝恩。

“行了，有話坐著說便是，不用起身！”明宗帝示意君若璃坐下，繼續(xù)說道，“這福薄命賤的女子比命格好的貴女更難找！怕是要花費不少時間！”

君若璃回道：“方才聽了趙大人的解釋，臣大致已有了人選，但是心中還有一個疑問，想要請教趙大人?！?

趙監(jiān)正恭敬地一禮，說道：“請教當(dāng)不上，璃王有什么疑問，盡管開口。下官，必定知無不言?！?

君若璃問道：“趙大人方才說，無親無故無父無母便是福薄。若是父母親人尚在，卻將其遺棄，算是福薄嗎？”

“若是如此，便是比無父無母還要更加福薄凄苦。”趙監(jiān)正回道。

聽了趙監(jiān)正的話，君若璃對明宗帝說：“臣已無疑問了。”

明宗帝問道：“你不是說已然有了人選？便說說是何人吧！”

“陛下，臣府中有一婢女，幼年時被父母賣給奴隸販子。在王府?dāng)?shù)年，無一人與之交好，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更別提有什么親故了。卻是符合了趙大人的要求！”

聽聞君若璃這話，蘇小小如墜冰窟，渾身發(fā)寒。卻還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許是另有其人呢！如果真的是她，君若璃圖什么？

明宗帝還有些不信，追問道：“真有其人？”

君若璃點了點頭，隨即莞爾道：“許是注定，今日臣還帶她進了宮?！?

蘇小小一聽這話，便再無理由勸慰自己了。君若璃說的福薄命賤之人，就是她！

明宗帝將目光放在蘇小小身上，問道：“璃王說的就是這個小丫鬟？”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也看不清面容。一身淺綠色丫鬟服，一點兒也不引人注目。

蘇小小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將頭緊緊貼在地上。頂著明宗帝的注視，蘇小小內(nèi)心不禁害怕，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這是這個世界的王，他一句話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小命了。

君若璃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蘇小小，回道：“是的，陛下。她是臣的貼身丫鬟，名喚蘇小小，幼時被父母賣給了奴隸販子。被朱管家買回府里以后，一直在西苑做些粗活。前不久，臣才提她做了貼身丫鬟?！?

明宗帝繼續(xù)打量著蘇小小，左看右看都是個不起眼的下等婢子，再次問道：“璃王，你當(dāng)真愿意娶她？你若不愿，朕可以再給你挑一個貴女！你不必委屈自己！”

君若璃再次起身，跪下，堅定地說：“臣愿意娶她，亦不覺得委屈！”

君若璃此番做派，給了明宗帝一種錯覺。好似君若璃是真心地在為明宗帝著想。

明宗帝斂目，輕嘆道：“你既決議如此，朕便允了你?！鞭D(zhuǎn)而對趙監(jiān)正吩咐道：“盡快為璃王和這丫鬟合個八字，挑一個吉日完婚。”

“微臣遵旨！”趙監(jiān)正應(yīng)道。

君若璃亦謝恩?！俺贾x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如此便做了定奪，蘇小小就要嫁與璃王了。

蘇小小的手指微曲，用力地按在地板上。這幾個人自顧自地為她做了決定，沒有一個人在意她一個小丫鬟怎么想。所以不曾問她一句話，甚至將她當(dāng)做不在現(xiàn)場，理所當(dāng)然地忽視她。

然而就算問她又能怎么樣？莫說她現(xiàn)在是個丫鬟，就算是個公主，皇帝的命令也是一樣要遵從。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豈是她一個小小的蘇小小愿意就可，不愿意就罷的！

蘇小小不由苦笑，心道：“這勤政殿的地板可真涼?。〔恢箾龅奈蚁ドw疼，涼的我心都痛了，眼睛也酸了?！?

明宗帝看著跪在地上的三人，吩咐道：“既然事已定下了，趙監(jiān)正便回去選日子合八字，璃王也回府等消息吧！”

“臣等告退！”兩人一同回復(fù)道。

蘇小小從地上爬起來，攙扶著君若璃，同趙監(jiān)正一起退出了勤政殿。

三人離開之后，明宗帝便將寫好的兩道圣旨交給李公公，讓李公公出宮宣旨去。

蘇小小扶著君若璃走出了皇宮，上了馬車之后，便繼續(xù)縮在角落里不發(fā)一言。

君若璃本期待著蘇小小的回應(yīng)，卻不曾想蘇小小會龜縮在角落里，一聲不吭。君若璃想到馬車外面還有小廝，便也不開口了。

兩人一路無言，回到璃王府時，朱管家及金嬤嬤都在門口恭候著王爺尊駕。

君若璃下了馬車之后，便吩咐道：“朱管家，你將蘇小小的賣身契找出來，去府衙消了她的奴籍。金嬤嬤你派人收拾一間廂房出來給蘇小小住。今日起她不再是本王的貼身婢女，好生伺候，莫要怠慢?！?

朱管家和金嬤嬤內(nèi)心驚異，不禁想，去了趟宮中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卻又不得不按下心思，聽從君若璃的命令。

葉府

李公公宣完圣旨離開后，葉夫人忍不住喜極而泣，看著葉遠安和葉歆，只道：“太好了！太好了！”

葉歆上前握住葉夫人的手，笑著說：“母親，女兒知道你高興。但是莫叫下人看了笑話。”

“歆兒說的對！”葉夫人說罷，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她仍舊抑制不住滿心的喜悅，緊緊地握著葉歆的手。她的女兒不用嫁給璃王了！老爺也升了官，現(xiàn)如今是從二品大員了！

葉歆面上雖然笑著，眼里卻一點兒笑意也無。葉遠安看著激動的葉夫人，內(nèi)心只道：“無知婦人！”

葉遠安面上無一絲表情，只是用手緊緊攥著圣旨。

表面上看起來是升遷喜事，然而他自知已經(jīng)被明宗帝忌憚了，這太師之位不過是個沒有實權(quán)的虛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