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沙場逞雄風,沉溺梨園陷晦冥。
寵幸奸人荃不曉,弒君卻是媚君伶。
“何勞將軍費心,趙將軍的人馬已把李紹榮包圍在城下,李將軍早帶著親軍跑了,這會兒恐怕早過了黃河。弟兄們,還不快請大將軍進城。”
李嗣源被亂軍羈押的消息傳到洛陽時,滿朝震動,皇上李存勖接報后大為震驚。沒想到朝廷的軍馬敢造反,并抓了主帥,他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景進看得出來,知道是軍國大事,忙制止住正在嬉鬧的伶人,并揮手讓他們下去。上前奏道:“皇上臉色很是難看,肯定是不順心的事情,給小子說說,小子也好給皇上排遣排遣。”
李存勖把那份奏章給景進,陰沉著臉道:“這等事情最讓朕煩心。那李嗣源久經(jīng)沙場,是怎樣帶的兵?竟嘩變了,如今反被亂軍抓往魏州城,朝廷的臉面讓他給丟盡了。你等抓緊排演,皇后的千秋就這幾天了,不得有誤。待我上朝,商議營救之策。”
“皇上且慢,何必如此著急,依小子看,這些亂軍倒是幫了皇上。皇上乃真命天子呀,小子恭賀皇上呀。”景進急忙行個大禮。李存勖停下腳步,疑惑地笑笑說道:“哦,你這猴崽子,又有什么話要說?”
景進嬉皮笑臉地說:“皇上從小便跟隨先王東征西伐,文治武功,歷經(jīng)二十載,才創(chuàng)下這錦繡江山,太平盛世。如今皇上雄踞六合,海晏河清。可就有一些人依仗有點功勞,桀驁不馴,用劉備韜光養(yǎng)晦的小伎倆,欺瞞皇上。小的正擔心他重又獲得兵權(quán),不知以后還要生出什么歹意來。老天有眼,正好讓他被亂軍所擒,除了皇上的心頭之患,這不是在幫皇上的忙嗎?”
景進的一席話,讓李存勖暗自叫好,心想:這樣也好,等亂軍殺了李嗣源后,再帶兵親征不遲。那時可打著為嗣源報仇的旗號,調(diào)李從珂、石敬瑭打前鋒。此二人為報殺父之仇,定能一鼓蕩平叛軍,既能除去心頭之患,又能博得一個好名聲,此一箭雙雕也。他陰冷地笑了幾聲,說道:“好你個猴崽子,竟然干起政來,你可知罪?”
“小子不知,只知道忠于皇上,伺候皇上。”
“你起來吧。今天所說的話,不許給任何人說起,否則朕滅了你九族。朕知道你的忠心,看來真該賞你點什么……,喔,等事情平息了,朕封你做個節(jié)度使。”
景進聞聽,驚得張著大嘴,竟忘了謝恩,過了好一會兒,才爬在地上哽咽地說:“皇上之恩,山高水深,小子就是肝腦涂地也無法報答。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了,不去管他了,把小子們都叫出來,我們繼續(xù)排演。”
得到魏州兵變、父帥被執(zhí)的消息,李從珂心急如焚。急忙派六百里加急,給皇上上了請戰(zhàn)的折子,要親自帶兵前去魏州解救父親。可幾天過去了,仍沒有旨意下來。他急忙召集各路將領(lǐng),商議派兵增援的事情。參將張敬遠道:“將軍,皇上還沒有旨意用兵,萬不可輕舉妄動,若私自出征,朝廷追究起來要獲罪的,還是等等,看皇上的旨意吧。”
“已經(jīng)等了三天了,朝廷音訊皆無,豈能再等,父帥對我恩重如山,如今父帥被亂軍質(zhì)押,生死不明,從珂心急如焚,若如此等下去,恐我父帥要兇多吉少了。如今管不了許多了,若朝廷降罪,由我頂著,與諸位無關(guān)。”
張敬遠還想說什么,李從珂示意他不必再說了。第二天便帶領(lǐng)五千人馬,星夜向魏州趕來。大軍剛過邢州,就遇到從魏州逃回的散兵。李從珂截住這些亂軍,打問魏州的戰(zhàn)況,一位叫崔十的小校官認識李從珂,急忙滾鞍下馬對他說:“大相公呀,快去魏州吧,大將軍已被他們帶進魏州城,聽說大將軍要自立為主了。”
“你胡說!我父帥被亂軍扣留,如何說要自立為主呢?分明是你胡說八道,侮我父帥,給我綁了。”
“大相公且慢,請借一步說話。”李從珂下了馬,二人來到路邊,崔十俏聲說道:“大將軍此次討伐趙在禮,還沒有交戰(zhàn),張破敗就帶領(lǐng)一些弟兄們兵諫大將軍,要大將軍在河北自立。大將軍不答應(yīng),被他們抓進魏州。后來聽說大將軍終于同意了,說要打到洛陽,幫皇上清理身邊的奸臣、伶人。現(xiàn)正在整備軍馬,不日就要發(fā)兵了。”李從珂聽后,狐疑再三地問:“此事當真?”
“這等大事,崔十怎敢胡說?弟兄們聽說要回洛陽殺奸臣戲子,都很高興。崔十也打算跟大將軍打到洛陽去的,無奈父母都在洛陽,怕牽連他們,故而開了小差。請大相公發(fā)落。”李從珂聽完崔十的話,心里登時轉(zhuǎn)憂為喜,沒料到父帥竟有這樣的氣魄。心想事成之后,再也不用受那些鳥氣了,豈不快哉!天性率直的李從珂沒有想到此事的兇險,只是一味地高興。他思忖片刻,心里道:“若真是這樣,更得趕快前去幫助父帥,可身邊就現(xiàn)在這點人馬,怎能殺到洛陽去?他真后悔沒有把定州的兵馬全部帶來。于是,他眉頭一皺,對崔十說:“崔十聽令,現(xiàn)在我正式任你為先鋒副將,馬步都指揮使,命你帶上我的印信,速去定州,面見張敬遠將軍,把所有兵馬、團練,全部調(diào)來,明日趕到魏州,不得有誤。”
崔十做夢也不曾想到會突然做了副將,急忙要磕頭謝恩,李從珂從身上解下印信交到他手中,李從珂感嘆地道:“誅殺奸賊,清君側(cè),古來有之。我父帥要替天行道,真乃大唐之福,百姓之福呀。”
“是呀,當今皇上寵幸奸臣戲子,不顧百姓死活,誰都不愿為他打仗了,早就盼著大將軍能主理朝政,讓我們百姓過幾天好日子。”
“此事千萬不要給張敬遠將軍提起,就說我在路上接到朝廷旨意,要他速帶所有人馬馳援魏州。快上路吧。”
崔十一抱拳,飛身上馬,向北急馳而去。
卻說李嗣源被張破敗等一行“請”進魏州后,心里十分懊喪,想不到堂堂大將軍竟被自己屬下的一些兵卒所困,不免產(chǎn)生英雄末路之感,心里暗道“若珂兒隨我出征,斷不可出現(xiàn)這等晦事,今日卻讓老夫難堪,遭天下人恥笑。”
在趙在禮、張破敗等人的輪番勸說下,李嗣源不由想起自己這幾年的遭遇,想起皇上聽信伶人讒言,將他險些置于死地,不免動了心思。又加上安重晦對他的影響,使他漸漸產(chǎn)生了“清君側(cè)”的念頭,于是,他對趙在禮、張破敗等人說:“老夫身受先王之恩,怎敢自立為主?唯有兢兢業(yè)業(yè),侍奉我主。豈奈我主被奸佞所惑,不能下解民情,致使諸位將軍倒戈。也罷,不如與諸位將軍一起帶兵回洛陽,幫助皇上鏟除奸佞,還我主大好江山。”眾將軍聽說李嗣源已經(jīng)同意此事,齊刷刷地跪在地上,高聲說道:“我等愿惟大將軍馬頭是瞻,決不敢悖逆朝廷,只要能鏟除奸佞,我等愿粉身碎骨,死而無憾。”
“好!”李嗣源站起身來,兩眼炯炯有神,神態(tài)逼人,又找到了大將軍的威嚴,神態(tài)自若地說:“爾等速去整備兵馬。煩請安大人擬一道檄文,傳檄全國,言明奸佞誤國,伶人亂政。吁請皇上下旨除去這些人,否則我等將兵發(fā)洛陽,替皇上除掉這些奸佞。”
李嗣源不愧大將風度,多年的征戰(zhàn)練就了他臨危不亂的獨特性格。他很清楚,如果這樣貿(mào)然出兵,必然引起各藩鎮(zhèn)的不滿,若聚兵而討伐,很難打到洛陽。于是,他才要傳檄全國,聲言替天行道清君側(cè),如此方師出有名,否則將落個亂臣賊子的下場。眾將官聽到李嗣源這樣安排,暗自欽佩,紛紛領(lǐng)命而去。
張破敗等人前去整頓兵馬,獲步卒僅五千多人,余下的官兵聽說要打回洛陽,紛紛潰逃而去。這因為李嗣源所帶的兵馬大多都是洛陽人,父母妻子都在洛陽,怕做為叛軍家屬被朝廷處決。正在惱火之際,忽有人報,大相公帶領(lǐng)定州的兵馬來到魏州城下。張破敗聞之,十分震驚,他早就聽說李從珂打仗不要命,此番帶兵馬過來不知是福是禍,他急忙來到魏州城上,往下一看,但見塵煙滾滾,旌旗招展,軍士們精神抖擻,殺氣騰騰。張破敗倒吸一口冷氣,暗道:“哀兵必勝啊!這等虎狼之師,怎能抵御?”他站在城墻上剛要說話,李從珂騎在馬上,用寶劍指著張破敗喊道:“張破敗,我父帥對你不薄,你竟敢如此無禮,快將我父帥放了出來,否則,待城破之時,將爾等斬盡殺絕。”張破敗笑了笑,施一禮說道:“大相公,別來無恙啊!破敗焉敢對大將軍無禮,破敗跟隨大將軍多年,深知大將軍的為人。大將軍血戰(zhàn)一生,才贏得我大唐江山,皇上卻聽信讒言,幾次迫害大將軍,如今大將軍已有號令,準備傳檄全國,殺回洛陽,你難道不知嗎?”
“若真是如此,從珂愿為父帥打前鋒,只恐爾等胡言亂語害了我們父子。快請出我父帥,我要與父帥說話。”
“請大相公稍等。”說完,張破敗急匆匆地下了城樓。
李從珂勒住馬韁,正在疑惑間,忽然城門大開,李嗣源在眾將的簇擁下出了城門,李從珂一見到李嗣源,立刻滾鞍下馬,倒地便拜,哭聲說道:“父帥啊!可曾受到委屈?孩兒替你教訓這些不知深淺的東西。”說著,他猛地站起,抓住張破敗揮手就是一拳,打得張破敗一個趔趄,李嗣源忙拉住他,笑著說道:“我兒只管放心,這些兔崽子,諒他們不敢。他們倒想為朝廷做些好事。”李從珂看了看左右,悄聲說道:“父帥,此事果然是真?”
“軍心所向,父帥也難悖軍心。”李嗣源沉重地說。
“太好了,父帥!朝廷里的那些鳥人,孩兒早想除掉。父帥倥傯一生,卻落了這樣的下場,真不如打到洛陽去,殺了那些奸佞之人,還父帥一個清白。孩兒愿為先鋒。”
這時,趙在禮走上前來對李嗣源施一禮說道:“大將軍,大相公英勇神武,誰人敢與匹敵?真乃是大帥之福,大唐之福,在禮愿跟隨大相公,鞍前馬后。”
“好,眾將官聽命,整編軍馬,修理槍械,回魏州共商大事。”
李存勖一直盼望著亂軍能把李嗣源殺了,等了好幾天竟沒有魏州的一點消息,心里不免有些沉不住氣,在后宮里不安地踱著步。這時,剛升為太監(jiān)總管的吳有嗣神色慌張地跑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大張紙,看到李存勖,帶著哭聲道:“皇上,不好了,今兒一大早,洛陽城貼滿了大將軍發(fā)來的檄文,大將軍要……要帶兵回洛陽清君側(cè)了,請皇上過目。”李存勖聽罷,渾身一震,以為自己聽錯了,高呼一聲:“你……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吳有嗣又復述了一遍,李存勖這才聽的明白了,他頹唐地坐下,對吳有嗣說:“什么?他、他還發(fā)來檄文?這分明是造反了,給我念。”吳有嗣打開檄文,清清嗓子念道:
“先王開創(chuàng)基業(yè),賴上天之垂顧,托眾將之奮勇,當今皇上勤政愛民,圣心燭照,才使民心所向,天下所歸,大唐國祚,得以延續(xù),先王宏愿,才以實現(xiàn)。天下脫戰(zhàn)亂之禍,百姓得修養(yǎng)之機。我主圣明,以天下蒼生為念,鞠躬盡瘁。豈料,日月被以烏云,乾坤無光;江河阻以險石,惡流遍地。當今朝中,群小圍訐、朋黨成奸,伶人干政,忠良寒心,民怨沸騰。今嗣源以先王基業(yè)為念,率兵回師,替皇上誅殺奸佞,整肅朝綱,還我主大好河山……”
“不要念了!他們的人馬到了哪里?”
“奴才聽說快到黃河北岸了。”
令李存勖沒有想到的是,李嗣源居然沒有被叛軍所殺,反而要帶兵回來“清君側(cè)”。他冷笑了兩聲,咬著牙說道:“阿弟呀,你不仁,休怪我不義了。傳旨!李嗣源、安重晦擁兵作亂,狂悖犯上,著即革去此二賊所有官職,將其家人全部看管起來,不得走脫一人。再傳旨薛王李存禮、申王李存渥,速發(fā)所有兵馬前來,隨朕出征。再傳旨幽州、云州、冀州等藩鎮(zhèn),要他們速發(fā)兵洛陽勤王。”
吳有嗣答應(yīng)一聲出去了。
這時,李存勖的長子、魏王李繼岌急匆匆地跑上來,氣喘吁吁地說:“稟報父皇,邈佶烈(李嗣源原名)反了,已經(jīng)帶兵過了黃河;阿三那小子帶著定州的兵跟著造了反。怎么辦?請父皇快拿個主意吧。”
“什么?定州也反了?”
“是阿,孩兒抓了些從魏州逃回來的兵,是他們說的。”
“你慌什么?已經(jīng)給你二叔、三叔發(fā)了旨意,要他們立即發(fā)兵,朕要御駕親征。朕最不放心的是河東節(jié)度使石敬瑭啊,他可是邈吉烈的女婿,只要他不跟著起哄就好辦多了。”
李繼岌聽后,不以為然地說:“父皇放心,說到底,石郎也是我們家的人,父皇這樣重用于他,他怎會不識時務(wù)?”
“邈佶烈不也是我們家的人嗎?這不是也造反了?非我族人,必起異志。須要嚴加提防,切不可掉以輕心。”
李繼岌點點頭道:“該怎樣提防石郎?”
“你去擬一道密旨,派大內(nèi)武士前去河東傳旨,要石敬瑭速來京城,隨朕出征。他若遲疑不決,可就地正法;若到了洛陽,先把他囚禁起來,待朕得勝回來后再做計較。”
“是,兒臣這就去辦。”李繼岌剛要下殿,忽然想起:如今父皇年歲已高,身體大不如前,弟兄幾個都在覬覦太子的位子。自己做為長子,雖有可能被立為太子,但父皇一直沒有表態(tài),更不要說頒告天下了。如果自己不建立些功業(yè),很難如愿。想到這里,他又轉(zhuǎn)回身,對李存勖說道:“父皇,兒臣年齡也不小了,很想替父分憂,建功立業(yè),這次就讓孩兒出征,一定把那幾個亂臣賊子擒來,交父皇發(fā)落。”
李存勖思索了片刻,高興地說道:“好呀,難為你這點孝心。朕年齡大了,身子也乏了,那就由你監(jiān)軍,隨你二叔、三叔前去出征平叛,阻敵于黃河以北。”
安重晦早已料道,此事的成敗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石敬瑭,所以他已和李嗣源商議,由自己前去說服石敬瑭在河東起兵。如果順利,將很快迫使李存勖就范。李嗣源不愿他親去,怕石敬瑭反目,將他捉拿起來。他胸有成竹地說:“大將軍放心,我自有自全之策。憑在下的不爛之舌,定能說得石郎起兵。”
他告別了李嗣源,日夜兼程,來到河東。那道檄文早就傳到了河東,石敬瑭看了后,嚇得不知所措,正打算給皇上上表,自我表白一番,言明此事與自己無關(guān)。正在此時,皇上派出的欽差也到了河東,要他只身前往洛陽隨魏王出征。他很明白,若奉召前去洛陽,生死難卜,若抗旨不去,隨欽差而來的是大內(nèi)侍衛(wèi)更不好對付,正在兩難之際,安重晦卻來到河東見他。石敬瑭更是嚇了一跳,馬上把他引到后室,關(guān)起門說:“軍師好大膽,這個時候還敢到河東來。若被欽差發(fā)現(xiàn)你我都沒命了。我且問你,這個檄文可是真的?”
“是真的,還是老夫所擬。怎么,石將軍不信?哈哈哈。”安重晦朗聲笑著說。石敬瑭陰沉著那張長臉,面無表情地道:“你們這樣做分明是造反,竟敢脅迫皇上,難道你們不怕株連九族嗎?”
“怕呀,所以才來請石將軍盡快起兵。否則大將軍將難抵御薛王李存禮、申王李存渥的兵馬。只要將軍舉起‘清君側(cè)’的大旗,皇上只有就范,下旨除掉那些奸佞伶人。若猶豫不決,坐山觀虎,將軍的死期不日就到。何去何從,請將軍定奪。”安重晦開門見山地說。
“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敬瑭萬難從命,來人……”
“慢。即使把老夫送與洛陽,也于事無補。請問石將軍不在大將軍的九族之列?當今皇上剛愎自用,聽信讒言,寵幸伶人,迫害忠良,難道能放過將軍?若此事成功,皇上就范,誅殺奸佞,大將軍重掌天下兵馬,將軍則可一世無憂。否則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石敬瑭拉著那張臉猶豫起來,半晌才小心地說道:“就憑父帥和從珂不足三萬人馬,怎能讓皇上就范?不過是以卵擊石自尋滅亡罷了。”
“將軍差矣。檄文所到之處,各路人馬紛紛響應(yīng),鎮(zhèn)州的王處直、邢州的趙太真,還有趙州的馮范一都已經(jīng)出兵相助了,莫非將軍要坐以待斃嗎……”安重晦正說話間,從屏風后面閃出一婦人,安重晦一看,是李嗣源的女兒李月嬌。
“叔父來了。孩兒好想您老人家!”她笑吟吟地走到堂前,款款地給安重晦施了一禮,道:“叔父大人,前則聽說您隨父帥到魏州平叛,今日何事到了河東?”安重晦笑笑說:“賢侄女一向可好,此番前來是想搭救石將軍于水火之中,你來得正好,不妨聽聽。”
李月嬌不解地望著他們倆,狐疑地說:“好端端地,叔父為何這般說?莫非敬瑭犯了王法?”
“倒不是石將軍犯了王法,而是你父帥有難。”說著,安重晦拿出那道檄文遞給李月嬌,李月嬌接過來仔細地看起來。安重晦接著說:“當今皇上寵幸奸佞,百官寒心,使得魏州趙在禮兵變。迫于無奈,皇上又起用大將軍。我隨你父帥帶兵到魏州平叛。豈料,張破敗等人臨陣嘩變,聚眾兵諫,脅迫大將軍在河北自立,并將大將軍押至魏州交于趙在禮。而皇上卻坐視不顧,遲遲不發(fā)援軍。大將軍豈能欺君犯上?對他們言道:朝廷固然有錯,而錯不在皇上,皆因奸佞當?shù)溃嫒烁烧3樨⒘嫒藶楫斍爸眲?wù),萬不可干出大逆不道之事。皇上英明,定能理解臣子的拳拳忠君之心。在大將軍的勸說之下,趙在禮、張破敗等紛紛偃旗息鼓,但必須要到洛陽誅殺奸佞。大將軍無奈,只得依了他們。”
李月嬌插言道:“父帥莫不是想為民請命清君側(cè)?”
“賢侄女真是聰明之人,大將軍正有此意。”
李月嬌此時方明白了安重晦到河東的意思,她盯著石敬瑭問道:“此事你待如何?莫不是要坐山觀虎斗,置我父帥于死地?”
石敬瑭忙不迭聲地道:“夫人,千萬莫這樣說,敬瑭不敢,若不是父帥提攜,敬瑭哪有今日?夫人知否,父帥這樣做是造反呀!敬瑭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盲從行事?”
安重晦道:“將軍言之差矣,大帥絕無謀逆之心,不過是誅殺幾個禍國殃民的戲子而已,全是為我大唐社稷著想。可惜呀,大帥的忠君報國之心,皇上不知,連自己的至親也不知,還要我這個外人怎么說呢。”李月嬌聽完,用眼睛盯著石敬瑭,嚴肅地說道;“夫君與皇上同為一族,命運相連,難道看不出皇上這樣倒行逆施、誤國害民嗎?父帥不顧年高,尚能為先王的基業(yè)鋌而走險,而你做為皇上的至親卻無動于衷,何安何忍?”
“難道非要出此下策嗎,竟沒有其他法子?”石敬瑭問道。安重晦一聽,心想:此事成矣。立刻接過話說:“將軍不知呀,若此事成功,其利有三。誅殺奸佞伶人,皇上雖然少了些娛樂,但可使皇上更為勤政,此其一也。告誡朝中幸臣,再不敢輕易讒言構(gòu)陷大臣。此其二也。大帥重掌大權(quán),以告慰滿朝功臣能員。此其三也。若將軍猶豫不決,致使三王(魏王李繼岌、薛王李存禮、申王李存渥)獲勝,那只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請將軍三思。再說,皇上的欽差就在河東,若將軍奉召,只身前往洛陽,后果如何,想必將軍心里比重晦更明白,何去何從請將軍決斷。”
石敬瑭看看安重晦,又看看李月嬌,想著住在驛館里的欽差與大內(nèi)侍衛(wèi),甕聲甕氣地道:“既然先生與夫人都這樣說,那就聽從先生的吧。”
卻說“三王”所帶兵馬剛出河南,就與李嗣源、李從珂的人馬遭遇了。“三王”的人馬大都是李嗣源的舊部,還沒交手都紛紛倒戈,投向李嗣源。剩下的人馬那里是李從珂的對手,幾場廝殺,“三王”失去了近半人馬。李繼岌見大事不好,責令李存禮、李存渥暫且退兵扎寨,自己跑回洛陽請求援兵。
石敬瑭也聽到這個消息,知道“三王”不是李嗣源的對手,即刻點起人馬,舉起誅殺奸佞伶人的大旗,從河東向洛陽進發(fā)。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洛陽,升平署豈能不聞?景進等一伙伶人自看到檄文后,早就噤若寒蟬了。整日愁眉不展,唉聲嘆氣。如今石敬瑭也在河東發(fā)難,恐怕他們的小命不保了。盡管皇上親口告訴他們:此事與爾等無關(guān),斷不可讓他們沒有下場。話雖如此,但誰能保證皇上不把他們交出去呢?聽到石敬瑭起事的當天,這些伶人更坐不住了,如同熱鍋上螞蟻,聚在升平署一間密室里,向景進討主意。
“景總管,您老是皇上最信得過的人,皇上到底能保我們嗎?”
“李嗣源果真能打進城嗎?”
“石敬瑭是不是真反了?”
對眾人的七嘴八,景進搖搖頭不做回答。一個年齡小點的伶人道:“大爺,俺還小呢,俺可不想死,您老人家可要救救俺呀。”
“放屁,年齡大的就想死呀,要想活命,除非……”景進陰險地說,兩只眼睛在眼眶里不停地旋轉(zhuǎn)。
“除非什么?大爺說呀。”
景進看了看這些伶人,示意將大門閉了,壓低嗓子說道:“弟兄爺兒們,如今我們都生死一處了,我自有保全之策。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只要你們到時肯聽我的,保你們無事,只怕你們不肯聽我的。”
“誰若不聽大爺?shù)模耶攬鼍团浪币粋€飾演武行的黑臉漢子,揮著一把月牙刀說:“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大爺一句話。”
“對,只要大爺一句話,爺們不含糊。”
景進四周看了看,把心一橫,將自己的打算與眾人說了,那些伶人們聞聽大驚失色,景進小聲說道:“你們都聽好了,無毒不丈夫,只有如此才能保我們的性命。”
眾人見無有它法,只得點點頭。那位武行漢子道:“我說過,誰若不聽大爺?shù)模耶攬雠浪!?
李存勖得知石敬瑭起兵后,一時驚呆了。河東乃洛陽門戶,門戶一失,洛陽將無險可守。于是他又一次飭令各藩鎮(zhèn)、節(jié)度使帶兵勤王討逆。除了鳳翔、云州外,其它藩鎮(zhèn)不是作壁上觀,就是推脫糧草不濟,難于即刻發(fā)兵。即使前來勤王的兵馬,也是磨磨蹭蹭,斗志全無。李從珂抓住這個機會,帶領(lǐng)人馬,經(jīng)歷大小十余次廝殺,只殺的魏王李繼岌潰不成軍,帶著些殘兵敗將逃亡云州,準備集結(jié)云州人馬,殺回洛陽。
李從珂大振虎威,各州人馬見監(jiān)軍李繼岌跑了,紛紛歸順了他,李從珂乘勝追擊,只幾日便到達洛陽城下,選個有利地形,扎下營盤。石敬瑭也不含糊,在安重晦的謀劃下,破了前來堵截的云州兵馬,于第二天也到了城下,兩股人馬并在一處,士氣大震。李從珂提出要趁勢攻城,被李嗣源制止了,在李嗣源的大帳中,十幾個將軍在一起商討攻城的事情,李嗣源道:“我等不是做亂,急于攻城做什么?各路諸侯都在試探我們,是否真為誅殺奸佞而來,若一攻城,我等必失人心,天下又將大亂。”
“是呀,引而不發(fā),方能發(fā)而中的。”安重晦補充道。
“安大人所言極是,我們暫且等待兩日,皇上定能給我們個說法。安大人,煩您給皇上再上道表章,要皇上下旨除掉那些伶人,并赦免此次起事的所有將校。馬上差人送到宮里。”李嗣源對安重晦道。
安重晦不愧大手筆,片刻之間,書就了一道奏折,李嗣源看后,神色凝重地說:“皇上呀,非是阿弟不忠,為先王的基業(yè),為我大唐江山千秋萬代,只能委屈皇上了。去吧,派人送進去吧。”
又是兩天過去了,宮里還沒有動靜。李嗣源也沉不住氣了,在眾將及安重晦的勸說下,準備第二天下令攻城,迫使皇上就范。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若這樣消極等待下去,一旦各路勤王的人馬趕到洛陽城下,那就不知鹿死誰手了。
時在公元926年春,景進一伙也得到李嗣源就要攻城的信兒,各路勤王的人馬遲遲不到,知道皇上快要頂不住了,要拿他們開刀,就按照事前的布置,緊鑼密鼓地動起了手。這日申時,李存勖用過膳后,要回后宮歇息,在回后宮的路上,景進早就埋伏下了幾個武行伶人,只等李存勖的到來。在幾個宮女和太監(jiān)總管吳有嗣的陪同下,李存勖還悠閑地說著話,慢慢向這里走來。景進一聲號令,只聽“嗖嗖”幾聲弓箭聲響,李存勖應(yīng)聲倒下。
吳有嗣嚇得不知所措,剛要抽身回跑,就被那幾個伶人抓了起來。那幾個宮女也被一刀一個結(jié)果了。景進不慌不忙地走過來,倒在地上的李存勖還沒有咽氣,怒視著景進。景進長舒一口氣,笑著對李存勖道:“李天下呀李天下,莫要怪我們呀。各路勤王的人馬不到,明日李嗣源一攻城,你就頂不住了,遲早要把我們交出去的。為了眾位兄弟爺兒們的性命,我們只能如此了,你雖貴為天子,擁有四海,可我們也是條人命呀,咱爺兒們可是賣藝不賣身的。你要原諒我們呀,我們只能用你的命換我們這群奸佞伶人的命了。成則您老做了件大好事,敗則再陪你一起去死。咱到了陰曹地府還能相見,咱還一起唱戲。說句實話,你的戲唱得確實很好,可惜投錯了行。”
景進說完,對那幾個人使個眼色,那個武行漢子又趕上前去,對李存勖補了幾刀,李存勖當下就咽了氣。可憐一代君王,就這樣死在幾個伶人手里。
眾伶人七手八腳地將皇上及宮女的尸首抬往升平署,并示意將吳有嗣放開。景進拍著他的肩膀說:“吳總管,害怕了吧?如今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若你聽我的,保你無事,否則我們都得去死。”
吳有嗣早被剛才的情景嚇得沒了主心骨,他見景進這樣說,連忙答道:“一切聽景老爺?shù)模磺新牼袄蠣數(shù)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