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制造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庫里托。

他是他的主人，命令的施行者。他信息庫龐大得像瀚海一樣，但他并沒有辦法分析主人的想法和心情。

數據庫里說，人類微笑一般表達的都是喜悅……但是庫里托總能微笑地罵助手是蠢狗。

他感到很矛盾。

庫里托研究的是生理，所以并不經常使用他，于是他像個擺設，陪著庫里托輾轉了大半個宇宙，隨處可歇。

他經常會在靜寂之中思索那些令他感到困惑和不解的問題。

然而留給他的思考的時間也沒有多少，很快他就被輸入了新的指令——“照看三十五號”。

據說三十五號是庫里托迄今為止最接近成功的一件作品。

于是他細心照料著。

三十五號很活潑。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在數據庫里找到了合適的形容詞:頑劣。

偏偏庫里托很縱容，不甚管教，而他只會服從命令，不會感到厭煩和困倦，但是……

他好像有一點點感受到了這么多年來一直困惑的情緒……嗯，那種情緒，好像是叫做無奈。

“厄爾斯！”三十五號從水箱里往外面跳，一邊跳一邊喊著他的名字，“我可以吃東西了嗎？”

厄爾斯雙眼閃著機械的光，掃過桌上擺放的食物：“熱量過高，營養不足，建議：不要食用。”

“嘁——”三十五號飛快地跑到桌子旁邊，一把把食物撈進自己的懷里，“我就要吃！”

厄爾斯面無表情：“你并不需要進食。”

“但我想吃啊！”她鮮活地朝著他吐了吐舌頭，歡快地咬了一口食物。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她的身體機能都不算很好，多吃一點食物就會生病，逃出水箱稍微久一點就會發熱昏厥。

可她偏偏都要做個盡。

最近一次的昏睡讓庫里托都覺得不痛快了，問他：“你怎么回事？不是叫你看好她？”

他仍舊是面無表情：“您的指令是照看三十五號。”

庫里托看著他的面癱臉，都要氣笑了，最后還是吩咐他注射了藥劑給三十五號。

“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女孩喪氣地垂著頭，有些不高興，“庫里托怎么那樣說話呀。”

他的程序本該是：“沒關系。”可他脫口而出的卻是，“你知道就好。”

他愣了一下。接著很快轉身想要退出門外，可是女孩突然從后背抱住他，“不要生氣好不好，我知道厄爾斯最好了。”

他怎么會生氣呢？

他是機器人啊不是嗎？

三十五號越來越沉默，很久都不說一句話，庫里托很久沒有問過她的近況，好像是因為研制出了三十六號。

更加完美的實驗體。

三十五號偶爾會問他什么時候可以像三十六號那樣自由走動，不必依賴藥劑和水箱。

他說等到她足夠優秀的時候吧。

可是三十六號更可貴的是幸運啊，伊格萊斯大公的傾慕與愛護，庫里托的坦誠與優待……

三十五號，只有他一直陪在她身邊。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最后看到女孩走進大火里他會那樣慌亂，一步一步地想要走到她身邊，被火焰燒掉了人造的皮膚，露出金屬骨骼，被燒斷的線路噼里啪啦冒著火花。

女孩睜開眼很驚訝也很慌亂，“厄爾斯你來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會被毀滅的？是不是庫里托讓你來的？”

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個人只有面容還算清楚，其余部位被燒的烏黑丑陋。

他輕輕抓住女孩的胳膊，整個人替她擋了擋火，如同螳臂當車。

他的生命也算盡頭。

只來得及告訴她，“不是。”

不是庫里托派來的。

他只想陪著她。

像他們已經過了的千百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