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榆突然轉頭正視著眼前的男人。

“你是怎樣發現的？”她輕輕地歪了歪頭，“雖然我并沒有刻意掩飾，但也不至于漏洞百出吧？你的觀察力真是驚人地敏銳啊。”

楚父卻緩慢搖了搖頭，“不算是敏銳……我該如何稱呼您？”他頓了頓，些微猶豫地試探道，“大人？”

孟桑榆挑了一下眉，不甚在意地道，“隨你好了，反正很多人都這么叫。”

“不知道大人是否有過親人……”楚父將手邊椅子遞給孟桑榆，像是老僧入定，又像是夕陽遲暮般慢慢地說道，“親人之間靠的不是敏銳，而是親情……”

孟桑榆微微愣了一下，“什么？”

窗口細檀香的輕煙隨著微風飄進室內，清晨的陽光透進書房靜靜地照射在男人身上，他的表情說不上具體是什么，有后悔沉靜也有悲傷，微妙得讓孟桑榆有些不明就已。

她第一次這么無措。

即是因為男人毫無道理的突然悲傷，又因為他的理所當然。

她隱約明白楚父的情緒，但又不是很確切，如果說是因為女兒的被取代所以悲傷，可表現得也太冷靜了些，而且據她所知楚父對他的女兒楚枝也不算多好，他們之間的關系與其說是父女倒不如說是競爭對手，楚枝聰明，很多事情了然于心，很早之前就從楚家獨立出去了……

可這個男人突然說起了親情……

還毫不猶豫地喊她大人。

毫無疑問這個男人平素是絕對受人尊敬的，可就因為猜出她是神明就輕易地將姿態放低，喊她“大人”。

“大人……可不可以請您在達到目的之后將我女兒換回來？”楚父微微遲疑，最終還是抬眼看著她，那張一直充滿商人獨有的狡詐圓滑神情的臉現在只剩下懇切，一雙眼睛里看到的是完完全全屬于楚枝的容貌。

“……”

“啊嘞……”孟桑榆慢慢地反應了過來，眼梢一點一點地往上挑，露出些微譏諷的神色，“這恐怕不行。”

“為……”

“什么為什么？”孟桑榆從椅子上站起來，袖口和裙擺的繡花蕾絲輕輕晃動，映襯著女孩精致無雙的面容，“難道非要讓我告訴你……楚枝已經死了么？”

“不，枝枝那么聰明……”男人愣了一下，接著安慰般自言自語，“怎么可能呢？一定不會的……”

“是呀，她那么聰明。”孟桑榆微微勾唇，“可你心里該非常清楚不是么？”

男人搖頭，“不對……不清楚，我不清楚……”

“被我附身最壞的結果不就是死么？你怎么可能想不到呢？”孟桑榆走到窗臺邊，垂著眼睛打量窗臺上的細檀香，然后微微彎腰，低頭正對著香爐，“楚枝的生命啊……就像這支香，呼——”

她輕輕地吹滅了那柱香，眼神憐憫，“——地一下就滅啦。”

“你們之間不是有什么所謂的親情么？”孟桑榆直起腰，迎著太陽仰起臉，陽光傾灑在她臉上，隱隱可看出眉梢微揚的弧度，“就憑這個，你應該也能感受出來吧？何必自欺欺人呢？死了就是死了……”

男人臉色忽然變得慘白。

她微笑著轉過身，慢慢往門外走，聲色淺淡愉悅，“不過也沒有必要怪罪到我頭上，我現在經歷的不過是她的過去，所有事情已經都是定局……”

“啊，對了。”她停了一下，“給你一個小小的提醒。”

女孩依舊微笑著。

“歷史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改變，只要你努力，一切皆有可能。”孟桑榆垂了垂眼，“如果你還是對某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話……”

“也沒有關系，”她笑著走出去，“反正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