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總結會即將開始的時候，天卻變得厚重而沉悶，像是疊了三層被污水浸透的棉花，空氣中再也聞不出新鮮的味道。

林離在程寄身后磨磨蹭蹭的進了會議室，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大眼睛時不時瞄向從前門走入的家長們，有江力的張叔叔，華西的向伯伯，還有牧新的程姨，松盛的...顧城！！？

“他怎么來了？！！完了完了，感覺自己被掏空。”

只見顧城繃著跟沒繃一樣的臉在原地環顧了四周，0.5秒后在人群中找到臉色像是看見了馬桶里泡了三天的三文魚一樣林離，伴著人群中少女們的議論往林離身邊來。

“你怎么來了？”林離湊近他的耳朵小聲的問，不小心吹在耳邊熱氣弄的顧城心里騰起一股異樣，他定了定神，學做林離的樣子趴在她耳邊道：“你哥讓我來的。”

林離撓撓耳朵，疑惑的皺起了眉頭，像是在思考，模樣卻憨憨的。

顧城看著她，忽地咧了咧嘴角，“這丫頭好像是有點傻。”

會議室的人剛剛到齊，老師也沒耽誤一秒的走了進來，說了一大堆無關緊要的話就開始一對一的進行點名總結。

“第一個還是程寄，”老師剛說完大家的目光就投了過來，程姨微微笑著，不驕不躁，“程寄的對古文的解析總是很獨到，但對于高考來說更偏向正確答案才能得分，這次也是用程寄同學的試卷來給大家當范本......”

老師吐沫橫飛bulabula的講著一大堆，林離早已昏昏欲睡，哈欠連連。但事與愿違，正在她即將進入休眠模式的那一刻，顧城猛地湊近，用零下80度的聲音警告，“敢睡，你就死定了。”

林離瞬間打了個機靈，晃晃腦袋，看到顧城打了寒霜的眸子，感受著心頭涌來的陣陣寒意，清醒了不少。

清醒了也沒用，她也不看老師，而是左手托著下巴望向一旁認真聽講的顧城，“嘖，顧城上學的時候有同桌嗎？他這個樣子誰會跟他坐同桌！！哼！”吐糟完，她還應景的翻了個白眼，剛巧被突然回頭的顧城看到，嚇的林離趕緊眨眨眼，往右邊看去。

潘修在窗外，嘴都咧到耳朵后了。林離瞄到他，朝他吐了下舌頭，開始盯著桌面發呆。

“快到你了！給我認真點！”

收到顧城咬牙切齒的警告，林離立刻正襟危坐，絲毫不敢怠慢。

果然，沒過多久，老師就點到了最后一個，林離。

“最后一個是林離同學，”老師瞄了瞄坐在那里的顧城，吞了下口水，“林離的成績雖然不太好，但卻一直很穩定，上升空間比較大，對于除英語外各科的內容都須要勤加補習，總結會就到這了，感謝各位的到來。”

各位家長和學生紛紛從前后門挨個走出，林離感受到旁邊那位憤怒的火苗快要燒到自己了，想拔腿就跑，卻被顧城單手拽住后領，用力一提。眾目睽睽，她被顧城像提小動物一樣提著上了車。

車內的潘修從后視鏡看到自家少爺像個生氣的南瓜，而旁邊的林離委屈的像個土豆，面上波瀾不驚，心里那是風氣云涌。

“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車子剛起步，顧城就來了這么一句。

“又不是我讓你來的，來之前也不做個心理準備！再說了，我都告訴你總結會取消，明明早早給了你臺階，你還不下。來就來嘛，你還嫌三嫌四，自相矛盾。”林離不服氣的反駁。

“你頂嘴的本事要是能在學習上用十分之一，也不至于考個位數。”顧城恨鐵不成剛，懷疑她是不是溫姨生的女兒。

“哼，你還看不起個位數，覺得丟人就不要來嘛！”

“潘管家，取消今晚的行程，看來我得好好教教你。”林離的怒懟就像金屬鈉遇見了水，變成藍色火焰的小球不斷燃燒氫氣，放出“憤怒”的熱量。

林離賭氣的冷哼一聲，把頭轉向窗外。“叮”短信提示，是程寄發來的，小離，你怎么樣？

“還算你有點良心。”林離心里想著，準備打字回他，卻被一旁觀察她的顧城搶過手機，“從現在開始，你的成績一天沒有提升，你就一天不許玩手機。”

“憑什么！還給我！”林離的心里騖地燃起一把火，就像澆了汽油一樣。

“還給你？我現在是你的代理監護人，你哥走之前把這個權力委托給了我。”顧城說話的樣子就像一只捕到獵物的狐貍，正在齜牙咧嘴的準備下口。

“不可能！我哥才不會那樣做呢！”

“就是因為林梟昏了頭，你的成績單才會這么爛，他是為你好。”顧城冷著臉跟她吼。

“你少在這里花言巧語，手機還給我！！”

林離發了瘋似的奪過手機，撥出哥哥的電話，打了幾次都是關機，難道真的如他所說？沒有答案的焦慮，不安像一條沾滿了水的毒蛇蔓延在心頭，迅速拓寬大火的面積。

“不用打了，林寶貝，你也該長大了。”顧城警示她，不要再任性。

“潘管家！停車！”她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執拗著心里那口氣。

潘修看了眼后視鏡，“寶貝，少爺也是為你好。”

“潘管家，你停車！！”

“不許停！”

林離眉頭鼓起兩坨小小的肉，揚起下巴，一動不動瞪著顧城。就在林離轉過頭盯著車外的后視鏡5秒后，利落的打開車門鎖，一把推開車門，“嗖”的一股熱風貫入，林離作勢就要往下跳。顧城眼疾手快攬住她的腰身，將她拽了回來。車內警報響起，車外一片罵罵咧咧和喇叭“滴滴”的聲音，顧城越過林離合上車門，潘修把車停在了路邊。

“林離！你找死！？”

“怎么，死人的監護權不想要嗎？”林離像初次見面時那樣憤恨。

“你怎么成現在這副模樣了？林梟縱你無法無天，你連最基本的是非你都看不清嗎？”顧城突然有些心痛，“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時候！？”

“不用你管！”林離脫口而出。

“好啊，那你走，想去哪去哪！”顧城大臂一揮，車門重新打開，下方重重的磕在路邊用水泥砌成的花壇上，林離盯著他因生氣而充血的眼睛，頭也不回的下車。

雙腿不自覺的大步朝前邁去，身后是顧城大力關門而發出的“嘭”地一聲悶響，這聲悶響猶如一條長滿尖刺的荊棘把林離的保護殼劃得細碎，所有的委屈不滿以及哥哥不再身邊無人傾訴的孤獨全都化作淚水，噴薄而出。

車內的顧城一動不動盯著林離的背影，看著她從開始的挺拔慢慢縮緊，直到肩膀開始劇烈的顫抖，他的心好像突然被鉆了個洞，所有的怒氣一瞬間煙消云散，眼里只有那個顫抖著肩膀的嬌小姑娘。

“姑娘，你怎么了？”一位學生模樣的男生，停下來遞了包紙巾。

林離接過紙巾突然哭出聲來，“我...可以不可以...打個...電話......”林離泣不成聲，嘶啞著吐出這句話已是壓著胸腔的那股子難受，男生很快同意了，林離撥出哥哥的號碼，響了好久也沒人接。再一次撥通，響了幾聲后，才聽到熟悉的聲音，頓時眼淚決堤。

“寶貝？是你嗎？”聽筒里傳來林梟焦急的聲音。

“哥......”

“寶貝，你怎么了？你在哪？學長呢？”關心則亂，林梟像個問題炮彈一樣，一連問出好幾個不同的問題。

“哥，你真的把監護權給了顧城嗎？”

“反正，哥不在的這段時間都由他來照顧你，你要聽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了。”

“可......”

“Xiao，It's time for class， hurry up！”

林離頓了頓，把訴苦的話咽了回去，道：“我知道了，我就是想你了，你有事就快去吧。”

“好，你聽學長的話，晚上再打電話給你。”

林梟掛斷電話，給程寄發了條短信，“我覺得寶貝有些不對勁，你幫我盯著她，不要讓她一個人。”

而在遠處的顧城依然看著這一切，“少爺，要不要把寶貝帶回來。”

“不需要，我看她有的是人陪，掉頭，去公司！”

“可小離......”沒出口的話被顧城的白眼止住。

“該給她點教訓，吃點苦頭就會聽話了。”顧城靠在背椅上揉了揉眉心。

潘修無奈發動車子掉頭，同時林離轉了身，車子已背道而馳，胸口猛地沉了下，委屈更甚。

旁邊的男生看著自己瞬間不足余額的話費有些懵比，他剛充的30塊錢啊！

林離抹了把眼淚，從口袋中搜出皺巴巴的五十塊錢，遞給他，“謝謝你。”

男生撓撓頭，倒開始不好意思了，她又道：“你拿著吧，我家就在附近。”

男生沒再拒絕，收下錢就走了。林離也沒在原地多呆，抹著眼淚繼續往前走，她太狼狽了，不想被任何人發現。

程寄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他沿著學校附近的街道一直往她之前和林梟同住的那幢公寓找去，一路狂喊林離的名字，可除了自己胸腔劇烈起伏而發出的粗重的呼吸聲，皆無人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