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歸塵立在原地窘態難堪。

葉婉舟抱著塌可，譏笑道：“做白日夢！”

楚歸塵泰然自若，淡然道：“相由心生，你會錯意罷了。”

氣定神閑走出門：“侵晨卯時動身。”

張城眼睛直勾勾盯著床榻，他喉嚨微動：“就一個床榻，要不......”

楚歸塵恫嚇道：“我夜間易拔劍亂砍，恐傷及無辜。”

說著，他似笑非笑地握了握劍柄。

就一個床榻，還想覬覦？

楚歸塵的問世間都不答應。

張城捶胸頓足，來到這墨香島上的小鎮，管他皇親國戚天潢貴胄，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就是尋常的客棧，沒了房間都得心平氣和，甚至滿臉笑意地說無妨。

在這里忍氣吞聲，是能保得一條性命的。

早些年間，有位藩王的子嗣在登島時口出狂言，惹怒天寒湖主，一道寒冰之力驟然降臨，將那位囂張跋扈的子弟凍成冰雕，然后轟然而裂。

可那位藩王，連個聲都沒敢出，權當沒發生。

類似的事情......層出不窮。

因為太多的人高估了自己的本領。

周而復始挑釁天寒湖主。

屢禁不止之下，小鎮上的百姓仿佛司空見慣，也不呵斥。

大秦帝國，龍傲天就是絕對的至尊之一。

膽敢暗地菲薄天寒湖主，純粹就是作死的行徑。

若有同行者，是會引來萬目睚眥，成為眾矢之的圍攻的。

但相傳龍傲天生性放蕩不羈，素來不喜諂媚卑微奉承的小人。

倘若有人奴顏婢膝，妄想能夠借此平步青云，未必就能得到龍傲天的賞識青睞，說不得還會適得其反，被天寒湖主厭惡，從而處處為難。

莫要想得那種至尊存在就仙風道骨，與世無爭。

恰恰相反，這種可怖存在往往心胸狹隘，哪怕是一點小不痛快，都會降下無妄之災。

許許多多沉痛教訓的例子，無時無刻不在警醒世人。

性情特異的存在，不是想接近就能行的。

正是藉此緣由，普天之下的修士，來到這里全都藏鋒斂鍔，根本不敢肆意妄為。

夜空無垠。

星星很亮，涼風長起。

張城破為無奈，縱然苦不堪言，也不敢多做辯解，伏在桌案上昏睡不起。

葉婉舟倚在竹窗畔，望著外邊的靜謐世界。

“還是窮追不舍么？”

輕輕拿起琵琶豎著抱在懷中，葉婉舟白皙的左手按住弦，右手快速撥動。

稚童時彈奏無數次的枯燥乏味旋律，如今重新溫習，卻忽然間領悟了陌生的情緒。

“不知不覺，十六年了。”

弦音驟然飄渺，藏匿著稚童的懵懂，年少的喜悅，現今的悵惘。

單調重復。

楚歸塵聽著婉轉愁緒的弦音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之下心緒雜亂。

被迫在深夜聽曲子，感覺并非舒暢縈懷。

曲意很明朗，哪怕是一個門外漢都能輕而易舉聽出彈奏者內心惘然。

星光落下，除卻細若蚊吟，時斷時續的曲音，小鎮安靜的詭異。

喜怒哀樂。

人有七情六欲。

何況稀里糊涂的事情，始終存在著，且不停發生。

聽曲意......就等同于剖析一個人心底最深處的小世界。

訴說的陳年舊事，仿佛可以準確無誤映照出來。

但想要真正聽懂一首曲子，恐怕需要一顆七竅玲瓏的心。

不解其意。

略作沉吟。

楚歸塵依舊不解曲中意。

......

......

初識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深深沉陷曲音繚繞中，未覺時間之漸逝。

葉婉舟的眼淚打濕了羅裳，螓首輕倚窗牖，神色悲戚。

隱隱然，黎明將至。

曲終。

楚歸塵盤膝坐在床榻上，聆聽了一整夜。

良久。

他剛想站起身來。

咔嚓！

骨骼輕輕響動。

楚歸塵微微挑眉，呢喃評騭道：“精彩絕倫。”

剛開始，楚歸塵尚覺得平庸無奇，抒發心中惆悵的曲子而已。

再往后，愈發覺得震撼。

層次漸漸深入，波動與時俱增。

令他這位聽遍神界佳曲的口味挑剔之人，都不由得嘆為觀止。

而始作俑者葉婉舟，卻毫不知情。

見張城始終呼呼大睡，楚歸塵感到很無奈。

在銅盆中用清冷的水洗臉，仿佛游目騁懷，在一望無際的草原池畔無拘無束呼吸。

楚歸塵來至葉婉舟門前。

“卯時了。”

黃鶴樓今日就將開啟，天寒湖主親自會駕臨。

天下群英薈萃，龍爭虎斗暗流涌動。

楚歸塵一心得到《潮鶴集序》，為應彩柔洗經伐髓。

吱呀。

門忽然開了。

葉婉舟臉頰上殘留著淚痕，身體輕的宛若一陣微風就能吹拂而倒，婀娜身姿在羅裳下也展露無遺，微不可查的憂愁浮在眼中，笑顏勉強卻依舊甜美。

“現在？”

楚歸塵微笑不語。

他當然知道昨夜曲音來自何人手筆。

“曲子......綽有余妍。”

葉婉舟微怔：“小女子賦閑在家，興趣所致，公子謬贊愧不敢當。”

楚歸塵巨眼識人：“拂逆。野望。不甘心。”

這就是他聽到的全部精髓。

至于葉婉舟到底拂逆了誰......聰慧之人心知肚明。

楚歸塵只是稍微錯愕她一介女子，居然心藏野望，且從音曲而言，不算小。

楚歸塵的目標是凌駕星辰之海。

能被他評騭為不小......相對于凡間修士而言，就是很大，大到不敢想象。

至于不甘心。

人人都有。

連他麒麟神帝都有，并無奇怪之處。

葉婉舟暗淡的眼眸漸漸明亮。

“你自己聽出來的？”

楚歸塵頷首微笑道：“不像么？”

很多事情，自不待言。

葉婉舟不想挑明。

楚歸塵亦是不愿。

你不情我不愿。

那便無需多講，盡在不言中。

世間多少事，盡付紅塵中？

此時，當極目遠眺，忘卻諸多煩憂。

縱然鎩羽而歸一敗如水，也要重整旗鼓，重裝待發！

葉婉舟嫣然一笑：“枵腹終朝，民以食為天。”

楚歸塵意會：“昨日燒雞。”

葉婉舟認真說道：“葷素參半，才是良好的飲食習慣。”

楚歸塵苦了臉：“夸大其詞。”

他覺得真正的逍遙，就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徜徉錦繡河山。

葉婉舟糾正道：“弊端不一而足，莫要困獸猶斗作繭自縛。”

楚歸塵神色殷殷：“天妒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