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拎起裙子，帶著小桔子匆匆趕往廳堂，她真有一種想把那裙裾沿著邊緣撕開，撩個叉到膝蓋的沖動，這樣跑起來可以利落些，沒必要端著小姐的架子，非得每跨一步最大都被限制在五十厘米以內，氣得她只得在內心翻白眼。

跑到廳堂的時候，發現璃兒早已經在那里垂手而立，廳堂中間跪著個瑟瑟發抖阿胖和丫頭小紅，都是一臉慘白。齊老爺因焦急而瞬間似乎老了幾歲，在廳堂內來回地踱步，焦躁不安。

步步心里為璃兒和湄爾的娘感覺不值，心想也沒見到齊老爺對她們噓寒問暖過，也未曾為已故者祭司過，但惟獨對這個丫環晉升的潑辣女子卻是十分上心，心中很是感慨。

本來步步不想進廳堂去，總覺得齊老爺并不想看見自己，再說了現在又是緊急關頭，萬一又把他給惹火了吃虧的肯定是自己。正在矛盾之時，就聽見齊老爺大喝一聲：“來人那，給我往死里打，看他招不招！”他一聲令下，幾個家丁就拖著燒火棍從外面匆匆趕進去了。

步步躲在廳堂門口一看，心想不對，這就算是把人打死了，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她一拍腦袋，趕緊對小桔子說：“快點去把何玄這壞人叫來，我爹真是貴人多忘事，這么一個自稱‘高人’的大夫在府上，他還死命在外面找大夫，眼看這里又要打出人命了，誰去救治阿胖他們呢？”話音未落，就聽見棍棒聲落下，阿胖在里面殺豬似地吼起來，還帶著小紅隱隱的哭泣聲。

小桔子用雙手捂著耳朵，怯怯到：“我聽下人們說，老爺一大早就是先去找的何大夫，可聽說敏山大哥和他在午時左右出去了，不知所蹤。”

步步忿忿到：“走得好不如走得巧，沒事的時候跟個蒼蠅似的在你眼前嗡嗡嗡，有事的時候一溜煙地不見人影。”心中突然莫名一緊，他會去哪里呢？難道，是去了錦繡樓。轉念一想心里又恨到：“他愛去哪里去哪里，和你有什么關系，他又不是你什么人，犯不著為他的行蹤牽掛。”

小桔子看她臉色難看，也不敢多再提起何玄，只得躲在她身后不敢朝那廳堂里看，只聽得阿胖的呻吟聲一聲比一聲輕，那棍棒落下的聲音卻是一聲比一聲重。

步步再也忍不住了，一咬牙挺身跨進了廳堂，兀然出現在齊老爺的面前，喊道：“停下，別再打了”。小桔子一不留神沒拉住步步，眼睜睜看她闖進廳堂中去，急得直咬手指頭。心想壞了壞了，這小姐又沒規沒矩地去惹老爺不開心了，真是造孽啊，好歹又要吃苦頭了。

果然齊老爺怒不可遏地看著猛然闖進來的步步，大聲呵斥到：“你要造反嗎？趁這忙亂之時你闖進來做什么？”

步步一仰頭到：“跑進來就是造反嗎？這不是我家嗎？我其實也不愿意進廳堂里走動，但無非是看不慣爹你打人罷了。”

齊老爺的眼睛里燃燒著憤怒和凌轢，喝到：“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只是教訓下自己家里謀害人命的下人而已。”他指著廳堂上設的佛龕里那列祖列宗的牌位，憤然到：“我齊家祖輩靈位在此，怎么也輪不到你這小孽障來教訓我！”

步步挺起胸膛，絲毫不妥協到：“人的性命哪來什么上人下人之分，就算他賣身到齊家為奴，他出賣的無非是他的勞力和時間，但絕對沒有將他的生死權也押上。再說了，你有什么證據證明他謀財害命？就憑湯是他做的？”

齊老爺氣急敗壞到：“你這個胳膊往外拐的小孽障，胡說八道些什么？我是主，他是奴，我就是要了他的命又怎么樣？”

步步也據理力爭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這樣的君臣父子關系，遠遠是建立在國家的大仁大義之上，而你這樣的剝奪別人的生死，是愚昧奴隸制度的倒退！”

“我讓你再胡說八道，你這孽障怎么不隨著你娘就這么去了啊？你上次尋短見怎么就又活了回來啊？我齊桓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齊老爺咆哮到。

璃兒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絲震驚，父親竟對自己妹妹說出了這樣的話，雖然你向來不喜歡湄爾，可也畢竟是你的女兒啊。若是三娘這么說那也就算了，可真的聽父親這么親口說出來，也就是說在父親的心里，女兒的確是不招人待見的。她突然感到悲哀，是兔死狐悲的悲哀，或許自己做人不圓滑一些，不會看眉目行事一些，在父親心里，自己將是第二個湄爾。

步步聽了齊老爺的話，心里自然也十分難過，她一陣冷笑到：“爹，若是娘地下有知，聽見你今天對女兒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肯定也會為女兒感到欣慰，為爹撫養了女兒這么多年感恩。”

齊老爺聽了一陣尷尬，她居然以她娘的名義來來反譏自己，這還了得？他幾步沖到她跟前，揮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五個手指印清晰烙在了步步白皙滑嫩的臉上，瞬間高高隆起指痕，讓人看得觸目驚心。

步步一轉臉，差點摔倒，可勉強站住了步子，她回頭傲然地怒視著齊老爺，那眼神里充斥著傲慢委屈和無畏，看的齊老爺都心里發顫，這絕對不是自己那個孱弱膽小怕事的女兒，會有的眼神。一驚之下，怒火更是往上躥，璃兒禁不住叫了聲：“爹，別打湄爾了。”可腳步還是沒上前去阻止。

倒是門外的小桔子一個箭步跑了進來，撲倒在齊老爺腳下，將他腿抱住哭到：“老爺，別打了，別打了，要打就打小桔子，是小桔子不好，沒看好小姐，讓她對您無禮了。”

步步看著小桔子幫自己去擔責任，心里難過到：“傻丫頭，這和你有什么關系，這時候進來不是添亂嗎？”便用眼神示意她出去，不要她來承擔，偏偏又碰到這丫頭是個死心眼的，明明看到了，卻假裝對步步的眼神不理會，死死抱著齊老爺的腿不放。

就在空氣僵持的快要窒息的時候，一個家丁急急忙忙，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喊到：“老爺，老爺，不得了了，外面來了個瘋乞丐，在院子里大鬧了一場，沒人阻止的了呢，我們都被他打傷了，您快去看看吧！”

齊老爺一聽，怒到：“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里面有個躺下到現在都睜不開眼的，再是這里里有個忤逆犯上家門不幸的，現在倒好，連個叫花子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這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他怒氣沖沖的一甩袖子就往前走，那家丁趕緊忍著痛帶路去了。

小桔子一下朝步步撲去，哭喊到：“小姐你有沒有事啊，你疼不疼啊？”

步步摟住她安慰到：“我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小桔子落淚到：“什么叫好好的，這臉都打出印來了。”

主仆二人正在互相安撫，璃兒冷冷從旁邊走過，略微停了一下到，呵斥到：“妹妹，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前那個循規蹈矩的你去哪里了？我不在的時候你，都看了些什么邪門歪道的書，把你的個性變成這樣。無論如何他是我們的爹，你也不該如此地去沖撞他。”

步步心總黯然，一直以來，璃兒去柴房救她，為她擋暗器，姐妹嬉戲，她都覺的齊湄爾活著的時候，至少還有這么個姐姐可以依靠，說說話，能親近，所以自己也竭盡全力地為她去求解藥，為她掩飾受傷，也甚至奢望她可以成為自己的知心人。

可是事情總不是能按她那般理想化地發展，她一直在想為什么璃兒對她的態度慢慢在改變，從中秋宴上的冷淡，今日廳堂的冷漠，她一天比一天離自己越來越遠，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

看著璃兒一聲不啃頭也不回的離開，步步心想，難道，真的是因為如小桔子所說，是以為敏山大哥對自己的親近嗎？

步步無力的嘆息聲慢慢在廳堂里回旋，伴隨的還有小紅和小桔子的啜泣聲，以及阿胖若有若無的呻吟聲。

齊老爺幾步趕到園子里，果然看見有個叫花子，衣褸襤衫，渾身臭氣，嘻嘻哈哈瘋瘋癲癲，一只手還拿個討飯棍子在地上噼噼啪啪地敲，圍著他的家丁們對他心生厭惡，卻趕他不走，這老乞丐還在那里疾呼：“笑我瘋，笑我顛，我笑你們亂做團，善無善，惡無惡，一番春夢一番怨。”隨手啪啪幾下，把靠近他的幾個家丁又都打趴下了。

齊老爺聽見后不動神色，伸手示意周邊家丁們不要輕舉妄動，那些下人們只得哼哼唧唧地放下手中的家伙，不甘心地退到墻角邊。齊老爺走上前去，親自朝著這個叫花子鞠了一躬，瞇著眼睛仔細打量，這老乞丐雖然頭發蓬亂，口里雜亂無章，但雙眼卻炯炯有神，這難道莫非遇到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