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兒坐在房里，燈火通明，面前是一桌精心烹飪的菜肴，清淡卻不失雅致，名貴而不失特色。

她矜持地端坐著，兩腮微微帶著桃紅，眼神流動泛著星光，在燭火下憑添了幾份妖嬈。突然璃兒伸出手，奪下對方手里的那壺酒，柔聲到：“不要喝了，悶酒多喝會傷身。”

敏山坐在她的對面，對她的話似乎置若罔聞，只是輕輕移開她的手，徑自舉起酒壺再往杯中斟滿，毫無表情地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隨著滾燙感跌落咽喉，滾入食道和胃部，有股烘熱之氣從體內延伸開來，那灼熱之感漸漸在心中擴張，慢慢滲入經脈，逐漸在眼角布開看血絲。恨意，妒意，憎意交織在一起，如野獸般吞噬著他的心，他不在天邊快活，居然跑來蘇城，是來提醒自己過去所受的恥辱嗎？

“要來的，終究要來。”他恨恨到，臉色驟然變得猙獰，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動。

“敏山，”璃兒看著他眼里的恨意，心里升起不知名的駭意，她再次伸手按住了他又提起的酒壺，“少喝點，多喝也無濟于事，”她小心意義地抬眼看他，勸到：“喝多喝少，并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好嗎？”

自從她告訴敏山府上今日發生之事，當她提及那個怪異的老叫花子時，敏山的神色大變，一度難以控制到異常暴怒。看著他難以自禁的神情，她憑著幾年與之相處中對他的了解，又細細回味了整個事態的發展，心中突然一驚。

璃兒以前聽敏山說起過，他幼年時曾拜一神醫為師，無奈那神醫性格怪異張揚，脾氣很難捉摸，雖然敏山百般討好，卻不得他的歡心，最后又發生了一件不得知的事，弄得神醫勃然大怒，將他趕出師門。看著敏山今日的失態和暴躁，她突然升起了一個心驚的猜疑，莫非，今日來大鬧府上一場，那個自稱江湖第一怪醫的老叫花子，會不會就是當年與他反目成仇的師傅？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了敏山，他并沒有回答，只是一直沉默。

從他的無聲緘默當中，她感覺他心中的恨意在升華，只是他強忍著不讓鄙夷從毛孔中鉆出來，泄露出自己的心聲。他只是一杯接一杯，毫無言語地喝著酒，而他的鐵青的臉色，雜亂的眼神卻無不在向她透露著一個信息，那就是證實了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你不要再喝了，好嗎？”看著他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樣子，她的心里泛起異樣的憐憫，

突然敏山的手青筋爆裂，他皺著眉顯得一臉不耐煩，只見他手指微微彎躬，一使力“啪”的一聲，那酒杯竟然硬生生被手指捏裂開。

“我不喜歡自己在想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時候，被被人打攪，”他面色肅青，重重地頓了頓，“記住，就算是你也不行。”

敏山沒有理睬璃兒眼中的莫名失落和委屈，而是顧自又仰頭飲了最后一杯酒。那房內的空氣讓人覺得，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兩人默默無語地對坐了一會，敏山一甩袖子，起身就走。

“敏山，”她沒有起身去追他，依舊矜持地坐著，想必這些天來，她已經學會了隱藏和控制自己內心的情感。“別再追究了，以前的事都早已經成過往煙云，你要記得自己現在的身份。”

說話時，她的聲音在顫抖，隱隱地心中透著不安。她想，他會為了自己改變心意嗎？若是以前，恐怕把握會大幾份，但是現在。。

果然敏山的舉動很快驗證了她的猜想，敏山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他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沉重的呼吸聲里透露著兩個危險信號，一個是他后悔了，今日真不該留下來和她對飲。第二，她默默地從中嗅出一絲味道來，他的內心憤怒地在嘶叫：“將我這么多年被無視踐踏的東西找回來！”

一陣涼意從后脊背嗖地躥了上來，璃兒大驚，她從來都沒感覺過敏山的煞氣居然如此之重，簡直就是一頭準備要撲過去吃人的獅子。

窗外月光皎潔，樹梢攢動，秋深葉寒的晚上。或許是因為前天，那只烏鴉被小貓銀兒弄得魂飛魄散的，所有的鳥兒到晚上都早早在樹杈搭起的窩里，將臉輕輕埋在翅膀下，熟熟地酣睡起來。

“要吸取那只烏鴉太鼓噪，最后不得善終的教訓，現在一旦暮色降臨，統統少鼓噪，多休息，安全第一，這才是好鳥。”鳥兒們都如是說。

這樣一來，隨著鳥兒們自我安全意識的不斷提升，恐怕得益的是齊府上下習慣安靜入睡的人們，而最不滿意的恐怕就是貓兒小銀了，若是鳥兒不吵不鬧，它便少了去嚇唬它們的理由和借口。

月光靜靜地灑落下來，照在了齊府的每一個角落，那點光亮透過雕花窗棱，橫其格子，又或是天窗，點亮了每一寸土地。鳥兒們不再喧鬧了，下人們忙乎了一天疲憊地睡著了，陳媽磕磕巴巴地吃了定神的藥丸，拜了灶司王也打算去睡了，三娘鬧了一天上吐下瀉早已經沉沉睡去，而齊老爺卻依舊在書房里不知名地煩躁忙碌。

當然，在如此曼妙的夜景中，沒睡的還是有幾個的，比方說璃兒一直傻傻坐在桌子邊上一言不發，而敏山自從璃兒處出去后，慢慢地走到園子里，思緒依舊起伏。“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那該還的也一并還了吧。”自言自語間，看得出他心中的怨恨絲毫未減。

最后當月光再度照進步步房間的時候，她依然閉著眼睛，虔誠地雙手合十站在那里。

她美麗的身影逐漸拉長，月色灑落在她的額頭上，顯得光潔和神穆，那冰涼的風拂在她的臉上，牽著發縷飄起在她長長的睫毛之上。

那一雙閃著清光的凝眸再次睜開時，月色柔和地笑了，它在天上輕聲地笑了：“步步，你知道答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