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淚呈垂直線型跌落時，步步突然感覺一陣微風拂面的溫暖襲來，一陣身不由己的旋轉之后，她瞬間迷亂了雙眼。迷離間她悄然闔眼，這種舒適和暖意，是前所未有的安詳和釋然，讓心靜謐下來聆聽自己的呼吸。

隨著瞬間落地，她猛然驚醒，發現自己被人輕巧地攬了過來，緊緊抱入懷中，貼著他的心臟，可以聽見他心跳的聲音，清晰而有力?！昂涡?，你攬得我太緊了。”她在心里如蚊子般地呻吟了一下，一臉澀紅不知所措。

“師傅，這位姑娘的確脾氣暴躁，不可愛，還不講理?！焙涡@了口氣，輕輕松開她，卻將修長的身軀擋在她前面，“可你也不能老鷹叼小雞似的，把她拎著滿園子飛檐走壁啊?！?

老頭兒氣得哇哇叫：“沒良心的，不就拎著她逛了下園子嗎？你就心痛了？”

何玄突然恢復了吊兒郎當，搔搔頭到：“師傅你言重了，我只是覺得這位姑娘雖然長得很結實，但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步步心頭的暖意漸漸逝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惱，暗暗在心里醞釀，有痛抽他一頓的沖動。

“你把一個千里迢迢來看你的老人家，丟在尋寶記酒樓，就差押在那里把褲子脫了典當付酒錢了。我一把年紀了，就經得起這樣的折騰？”老頭兒一臉悲慘兮兮，可憐巴巴。

“師傅瞧你說的，你這不也沒事嗎？徒兒若不是算準了你會沒事，怎么敢如此魯莽草率將你一個人撇下呢？呵呵?！焙涡p描淡寫地掩飾而過，對老頭兒離開后自己在尋寶記的后續只字未提。

“你還好意思說，哼，老怪物第一次吃了人家霸王餐，這江湖上傳出去還不被小輩后生笑掉大牙?！彼厝绾⒆影阍诘厣弦蛔沸仡D足哭起來，嚷嚷到：“嗚嗚，顏面無存，顏面無存哪！”

何玄不慌不忙蹲下身子到：“啊呀呀，做徒弟的怎么會不顧及師傅的顏面呢？我忙完了事情，已經折回去將酒錢付了?！?

老頭兒一臉不信地瞥了他一眼，繼續嗚嗚咽咽。

他嘿嘿一笑，變戲法似地掏出一盒糕點，在老頭兒面前晃了晃，老頭兒立刻停止了嗚咽，兩眼放光地盯著那糕點把頭轉來轉去。

“你不追究了吧？你要是不追究了，我就把這杏花樓的點心給你老人家做宵夜。”何玄瞇著眼睛又開始循循善誘了。

“杏花樓的點心，”老頭兒咽了咽口水，笑嘻嘻到：“好吧，乖徒弟，那下不為例啊?！彼d高采烈地接過那盒點心，瞬間有眉開眼笑起來，仿佛之前的哭鬧都沒發生過。

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忘記了步步的存在，將她晾在一邊曬魚干。步步看著他們互相唏噓，心里暗暗地來了氣，“什么和什么嗎？”她心想，“當我是空氣嗎？我站在旁邊給你們這對白癡師徒當陪襯，做背景是吧？”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何玄轉過頭來，對她瞇著眼睛一笑，雙手一抱拳，又是作揖一鞠躬到：“小生.。”

“你還大生（聲）呢，你是鑼嗎？”她忿忿到。

“那在下.”他有點摸不清狀況，趕緊又作揖改口到。

“你還在上呢，你當你是風向標呢?！彼琅f憤憤搶白。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智也。不知哪里得罪姑娘了，請明示?！彼廊灰荒樦萌糌杪?，仿佛受了莫大委屈。

“收起你的鳥語，從此以后給我講人話，”她氣鼓鼓的，漲的兩腮粉紅，反而映襯的越發可愛俏麗，“以后指代你本人，請說‘我’，‘我’字會寫嗎？別再上下左右大小聲（生）了，顯得你有學問，整天之乎者也，告訴你文人過于酸澀迂腐，將終不得善終也！”

“姑娘說的人話，我謹記于心。”他拍拍頭，湊到她頸部耳畔呢喃到：“‘將終不得善終也’，這也是文人的話呢?！蹦切┰捳Z隨著暖意慢慢延在步步的后頸椎上，癢癢得難以忍受。

“姑娘你為什么又臉紅了，最近為什么老臉紅，你是胭脂抹多了嗎？”他一臉憨笑地看著她。

步步心中羞澀、委屈、慍怒以及夾雜著所有因他而起的隱諱細微情感，瞬間沖擊了她的大腦，她捏起拳頭朝他捶去，喊道：“我讓你不說人話，我讓你取笑我臉紅，我讓你整天之乎者也?！?

何玄一邊跌跌撞撞躲閃，一邊嚷嚷到：“姑娘，我家師在上，請你給我點面子哇?！?

她恨恨追著捶到：“我給你面子，你給我面子了沒？”

他哭喪著臉回應道：“我哪里不給你面子了？姑娘你不能信口雌黃啊。”

“我脾氣暴躁，不可愛，不講理，這是你說的吧?”她開始追著他跑，心中抑郁不爽，想到一個姑娘家被人這么形容，即使是善意，總是聽著不舒服，更何況居然還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越發氣惱。

何玄一邊哇哇大叫，一邊總是巧妙地避開她的追打，細看之下那無措慌亂的神色間，竟有一絲笑意，卻似乎刻意掩飾得很好。

“姑娘，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他雖然一臉無奈，論口頭之爭，要對付她卻似乎依然游刃有余。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步步一扯裙擺，怒氣沖沖地朝他追去。

“娘親說過，果然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抱著頭在前面跑，一路依舊嘴硬。

“你娘她自己也是女人！”她在后面追喊。

看著這對小冤家來來回回地你追我趕，老頭兒倒是盤腿在墻根坐下，從懷中掏出那盒杏花樓的點心，一邊嘖嘖稱贊地放入嘴里啃了一口，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嬉戲斗嘴。

“有意思，果然很有意思，”他想，“徒弟媳婦不僅人漂亮，嘴快，心眼好，連打起架來也虎虎生威，不錯，有意思，果然很有意思?！?

“這個徒弟媳婦，要定了。”他一邊想，一邊吞下最后一塊杏花樓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