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9章 嚴陣以待

那本是一個平常無奇的日子。

一輪光芒四射的太陽從水面升起,連水底都被曬得暖洋洋的。此前的幾周中,天空一直烏云密布,傾盆大雨下個不停,小小的淺海區氣氛陰沉。而現在,三葉蟲①的眼睛終于感受到了明媚的陽光。陽光在粗糙的沙粒間映射著,海面上波光粼粼。就一種幾百萬年前才取代了沒有四肢和器官的軟體動物而言,三葉蟲的相貌的確值得肯定。它那每一顆凸起的眼睛約由500至上千個晶狀體構成,這些晶狀體彼此相鄰,讓它的視覺影像鮮明而完整。它的很多伙伴并沒有這樣美麗的眼睛,有些家伙眼睛中的晶狀體散漫無序——這樣的話,怎么可能以理智的目光看世界?還有一些很快又丟失了自己的眼睛,盲目地爬行在寒武紀早期的世界中。

誰是午餐——三葉蟲歷險記

可是小小的三葉蟲卻與眾不同!今天,它剛剛褪下了以前的外衣,現在正披掛著新外殼四處閑逛,嶄新的鎧甲在陽光中熠熠生輝,然而這層甲殼并沒有完全硬化,因此聰明的三葉蟲懂得躲在石頭底下。可是陽光卻將它引誘到了外面的世界。它那橢圓形的鎧甲下面是15對長著鰓的足肢,堅硬的頭盔上還裝備著小刺,因此它能夠靈活地在蕨類植物和洶涌的海藻間穿行。擁有這么多合作無間的腳,小三葉蟲應該感到自豪才對,可是三葉蟲卻不懂什么叫驕傲。它的感覺很遲鈍,最多懂得什么叫“愜意”,大多數情況下它總是很惶恐,而且永遠饑腸轆轆。饑餓驅走了一些恐懼,它發現自己怎么也吃不夠。今天,三葉蟲朦朦朧朧地預感到自己會有一頓大餐。

三葉蟲的觸須能夠探測環境,區別最細微的水壓差異,分辨壓力究竟來自水流還是經過的生物。它那兩片塊狀的尾巴激動地顫抖著,觸須上的味覺探針發現了一頓美食。在不遠的地方,有一種條狀的東西正躺在沙間,一動不動。三葉蟲猶豫了一下,終于抵擋不了香味的誘惑,向那東西跑去。那是最美味的腐肉!三葉蟲并不害怕捕獵,然而如果能夠省去費時費事的埋伏工作豈不更好?多少次,它還得忍受沙子的味道。現在,它該好好享受一頓美食了,趁著還沒有人打算來吃它的時候。

小三葉蟲正準備用餐時,天空忽然陰暗了下來。一個巨大的東西從天而降,完全擋住了它的視線,兩個針狀的鉗子朝它撲來。這一刻,三葉蟲完全無須思考——當時它也不會思考。基因告訴它接下來應該怎么做。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就在魔爪伸來的一瞬間,它蜷成了一個球。它身體的四個部分上有彼此吻合的凹槽,能夠將它的內部保護得密不透風。當捕食者即將抓住它時,它已變成了一個棘手的小刺球,唯獨它的眼睛還在眼瞼下窺視著。它發現情況很不妙。

不管這個捕食者是何方神圣,它肯定和自己一樣饑餓無比。

這下糟了。要是它的甲殼再硬一些就好了!蠢蟲子,都是它害得小三葉蟲忘了自己的處境,放松了警戒。它感覺自己被抓了起來,然后,它的面前出現了一張巨大的圓嘴巴,里面長著尖尖的牙齒,牙齒后面裂開了一個大洞,這就是它生命的終點了。可憐的它,每日在覓食、風暴和火山爆發之間茍活著,這些柔軟的小腿、觸須和美麗的眼睛都將被吞噬,直到一點不剩,甚至沒有人會記得它。

不行,絕對不可以!必須要想法逃脫,否則以后的寒武紀就會失去三葉蟲的足跡了。

就在那張垂涎欲滴的大嘴咬住它的最后一刻,小三葉蟲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長身體,那對牙齒驚險地從它身邊擦過。那個大家伙似乎沒有預料到獵物會如此反抗,或許它太過性急了。現在,小三葉蟲逃脫了魔爪,掉進沙中,拼命逃跑。而捕食者狠狠甩了一下尾巴,趴下來,緊追不舍。真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早晨!本來這是一個多么美妙的日子,順利蛻皮、在陽光中漫步、偶遇美食,結果卻差點掉進了一個能咬碎三葉蟲鎧甲的大嘴里!前景實在不妙。

怪物的魔爪伸來了。

然而命運卻是慈悲的。小三葉蟲命不該絕,在最后一刻溜到了一塊扁平的、長滿細菌的石頭下面。凝固的熔巖在這里形成了一種九曲回廊般的多孔結構,而那個巨型獵人完全無法鉆進來。緊追不舍的捕食者立刻止步,以免撞上巖石。三葉蟲失去了蠕蟲,卻撿回了一條命。

一般情況下,這個故事會在捕食者的食道中終結,但是今天我們講的故事比較溫情。在寒武紀的海洋中,長著牙齒的生物是最大的惡棍,而三葉蟲做事從來沒有計劃,更別說B計劃了。如果我們的三葉蟲個頭能再大一些,鎧甲更堅硬一些,那么大怪物可能就不敢對它下手了。無論如何,有一點不容置疑:如果查爾斯·沃爾科特的馬沒有在1909年8月突然站立不動,我們今天絕對不會聽到這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發現銳甲斗士——寒武紀物種大爆發

沃爾科特1850年生于美國紐約,童年時的他就對化石充滿濃厚興趣。雖然他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但是他一生主管過三個重要的國家級科學機構:史密森尼研究中心、美國地質調查局和國家科學院,連總統都巴不得跟他攀交。然而他的馬卻不在乎他多么有名氣,那一天它停住腳不往前走自然有它的原因。這匹馬馱著沃爾科特,眼前則是一片泥石流帶下來的巖石塊。

當時沃爾科特正和家人朋友一同在加拿大落基山脈探險、搜集化石。淫雨霏霏,山區空氣令探險隊筋疲力盡,而將近六十歲的沃爾科特早已不是少年。然而這位勇敢的地質學家還是跳下馬,開始清理面前的路障。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一塊巖石碎片上。

沃爾科特愣住了。

那塊碎石從中一裂為二,裂開的部分上蹲著一個形狀奇特的龍蝦狀生物。不,不是蹲著,而是被石化了,那東西看起來其實并不是很像龍蝦,起碼不像我們一般用沙拉醬和檸檬汁烹飪的龍蝦。這個生物長著觸角,那觸角向后彎曲,與身體相比顯得十分巨大;角上分4個叉,身體節節相連,體側長著一些帶著鰓的細腳。沃爾科特將這個小動物命名為“Marella Splendens”,意思差不多是“美麗的馬瑞拉”。他興奮莫名地在石堆中繼續搜索,妻子、兒子、朋友們都上來幫忙。他們一共發現了幾千個生物的遺體,有些像“美麗的馬瑞拉”那樣保存得很完整,有些只剩下碎片。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瞪得大大的復眼、甲殼的碎片、觸須、螯針、螯、腿部殘肢,以及一些看起來完全不像動物的玩意兒。

“我們發現了大批葉足甲殼類生物。”1909年8月31日,沃爾科特在日記中寫道。本來他根本不想離開那道山口,然而天氣愈來愈壞,他只好放棄。直到1910年夏天他才回到了伯吉斯頁巖,即泥石流傾瀉地區的上方。

經過調查研究,沃爾科特證實了這些頁巖層已有4億8800萬年到5億4200萬年的歷史,來自于寒武紀,那正值地球大洪水的時代,所有生物都生活在海洋中。早在1876年,沃爾科特就證明了三葉蟲屬于節肢動物,并因此一舉成名。接下來,他更是聲名大噪:到1924年為止,他和助手們一共搜集了65000塊化石,發現了100多個物種。

直到今天,伯吉斯頁巖依然是寒武紀化石的最重要發現地之一,它孤孤單單地躺在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翡翠湖國家公園中,周圍群山起伏。目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接管了這一區域,只有研究人員才可進入,方圓12公里以內無人居住。這里不僅保存了有機物身體堅硬的部分,同時也留存了一些軟組織。顯然,這些生物就像埃迪卡拉時期的氣墊一樣被埋在了泥石流之下。

沃爾科特帶領的研究小組找到了一些很像蠕蟲和水母的生物化石,發掘出了很多觸須和腸道組織化石——這些玩意兒可以告訴我們,器官的主人在英年早逝前主要吃了些什么。此外,他們還發現了很多毛皮類的外殼和果凍般的肉組織。這些生物曾經生活在赤道上的溫暖淺水域中,離一個巨大的暗礁不遠。發生泥石流時,它們被沖走,被埋在暗礁的下方。有些化石上有一些黑色的斑點,似乎當時巨大的壓力將它們體內的液體擠了出來。

看來,在單細胞和低等多細胞生物統治了世界35億年之后,終于發生了一場物種大爆發。轉眼之間——幾百萬年在地球史中不過是匆匆一瞥——地球已成為新型高等生物的樂園。

沃爾科特并不知道史上存在一個埃迪卡拉紀,因此他無須在氣墊和動物之間作兩難選擇,讓自己身陷在我們前面提過的那場棘手的大爭論中。當然他也會心生疑慮:為什么世界會驟然一變,各種尖牙利齒的斗士們突然占領了整個海洋?他自動將頁巖中的生物劃歸到了動物一類。

沃爾科特最大的貢獻在于,他意識到了寒武紀動物的重要性——幾乎地球上所有的現代生物都可以在這里找到自己的原型,雖然這些原型的模樣有點像外星人。沃爾科特幾乎為每一種奇形怪狀的生物都找到了它們在進化史上的位置。只有一些殘體令他有些理不清頭緒,判斷上難免有誤。譬如,他在研究一些熟悉或陌生有機物的大雜燴時,不小心漏掉了一種極為有趣的生物。第一眼看過去,那堆玩意兒仿佛是兩只小蝦、一個水母似的環狀物,還有一個條狀的煎餅在聊天。幾個家伙緊緊地貼在一起,親密得近乎荒唐。然而仔細看過去,那些小蝦顯得非常奇怪,因為它們似乎沒有內臟。那個環狀物似乎由一些鋸齒狀物構成,而小煎餅看上去類似一個被壓扁的海參。在這個混亂的場景面前,沃爾科特只能放棄。

直到50年后,英國古生物學家哈里·惠廷頓才靈機一動,提出那不是4個動物,而是1個,這才揭開了這塊頁巖之謎。他將這些殘體與其他一些發現的生物作對比,最后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那塊煎餅是一具條形軀體的一部分,上面長著翅翼般的環節,還有一個強有力的尾巴。而被沃爾科特誤認為是小蝦的部分原來是螯爪,兩個環節狀的巨鉗,內部是鋸齒結構。此外,那個環狀物也并不是水母,而是一個圓形的大嘴,里面長著一圈尖利的牙齒,這個大家伙就用爪子將獵物送進嘴里。

惠廷頓將這種生物稱為奇蝦,幼年的奇蝦就能長到30厘米高,成年后能長到兩米。在一個以10厘米到20厘米為標準身材的時代,這樣的個頭的確令人望而生畏。奇蝦幾乎什么都吃——如果獵物不能在3秒鐘之內躲到巖石下面的話——尤愛捕食三葉蟲。你肯定猜到了,讓小三葉蟲灰頭土臉逃跑的就是這個大家伙。

埃迪卡拉時期是一片平靜的樂土,而跨入寒武紀之后,生物卻忽然面目大變,開始武裝自己。新世界的口號是:吃或被吃。從此時開始,世界開始戰火不斷。奇蝦、歐巴賓海蝎、歐登蟲不僅學會了堅壁清野,還為自己配備了一些可怕的武器。雖然寒武紀的動物后來也在歷史中煙消云散,但它們的生存哲學儼然流傳了下來:要么你吃我,要么我吃你。

雖然并非所有的寒武紀生物都是狠角色,但基本上每一個都是嚴陣以待的斗士。對于人類而言,那個時代的一幕幕就仿佛是發生在遙遠的星球上。比如說,泥沙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以波浪狀前進的生物,看起來很像一個金屬外殼的城際列車和吸塵器的結合體。那生物的身體圓滾滾的,還長著一根彎曲靈活的管狀體,末端卻是一根鋸齒狀的鉗子,放到任何一個工具箱中都不顯突兀。在那根管狀體的上方,5只柄眼炯炯地瞪著四面八方。

1972年,在一次科學研討會上,人們第一次重構了完整的歐巴賓海蝎樣貌。當時,聽眾的反應是哄堂大笑。在場的一位古生物學家說,進化女神造這個家伙的時候,一定剛吸了大麻。他這樣說當然有失偏頗。今天我們對進化女神更為了解,知道她從來不吸毒,而且永遠都頭腦清醒、大權在握。她對歐巴賓海蝎的愛就像一只雌蜘蛛對孩子的愛一樣。換句話說,當貪吃的小吸塵器大限到了,她會毫不猶豫地將它從生命的名單上勾掉。我們應該心存感激:如果長著5只眼睛,配眼鏡可是一大筆開銷!

浮游螯蝦的天敵是歐登蟲。歐登蟲像一只會游泳的鞋底,長著一張極為女性化的弧形大嘴,尖牙利齒,底盤上還有兩只類似眼睛的凹溝。雖然貌不驚人,但它的胃口卻大得驚人。酒杯狀的海綿長著尖尖的螯針,在泥漿里穿行。而先光海葵——海葵的前身——則隨著潮汐搖曳生姿。海里還有一種很特別的生物微網蟲,長得像蠕蟲,身下卻有十幾只橡膠般的觸足。這個家伙無頭無尾,前進的那一段似乎是頭部。雖然這個生物沒有長眼睛,旁人卻總覺得它一直在瞪著自己:它的體側有一些圓形的結構,直到今天我們還不知道那究竟是肌肉還是鎧甲。它經常和帽天山蠕蟲狹路相逢。帽天山蠕蟲是一種小蠕蟲,腿上長著觸角,是長腳的美麗馬瑞拉蟲。這些早期的蝦兵蟹將風度翩翩,難免會引起古蟲的興趣。古蟲像一個長著槳狀尾巴的潛水艇,這種尾巴原本只有盾皮魚才有。伊爾東缽則長得像降落傘,它優雅地經過某地時,被附近的一只奇蝦發現,而后者正在考慮,究竟是馬瑞拉蟲還是古蟲更合它的胃口。一不小心,兩個獵物突然都不見了,無奈間,它的柄眼只好盯上了威瓦亞蟲。威瓦亞蟲有點像一座長鱗的小山丘,身上插著向上彎曲的長劍。它像蝸牛一樣在海底沉積物中鉆來鉆去,嘴巴藏在肚子下面。能撬開這個長刺的堅果嗎?捕食者決定以樂觀的態度來面對人生。于是,這只寒武紀中最奇特的生物開始逃亡。怪誕蟲仿佛是達利的畫中物,像一條踩著彎曲高蹺的蛇,背部的刺和腿一樣長。多少年來,無數古生物學家都被它逼到了瘋狂的邊緣——它動不動就將自己的上下體對調。海里到處是有堅甲的有爪動物——長腳的環形動物——它們在海綿和海葵間穿來穿去,腿上的鉗子將海綿拉得像四層海綿一樣,并用鋒利的牙齒咬碎它們的外部肌膚。

噩夢?其實也沒那么糟糕,和今天的局面大致差不多。

吃與被吃的世界——突破現狀是唯一的生存法則

進化生物學家最感興趣的問題是,為什么進化女神會在寒武紀初期突發奇想地驟然改變了生物的面目,比如說左右對稱的身體結構和鎧甲。在此之前,多細胞動物一直是軟綿綿的家伙,就像毛毛蟲一樣,最多有1000個細胞。

少數生物似乎學會了為自己的基因分派各種不同的任務,這樣它們能夠長得更大,身體的不同部位能履行被設定的職能。后來的所有多細胞生物之所以獲得了對稱的身體構造,是因為長著眼睛、嘴巴和肛門的游泳或爬行生物在運動時需要保持平衡。

只有蘇格蘭的羊長得令人側目,人們說它左邊的前后腿比右邊的要短,這樣才能方便它在高地的陡坡上保持平衡。蘇格蘭的酒保喜歡大談如何抓害羞的羊。整個過程需要三個男人的參與:一個從后面接近,嚇唬它逃走,另一個則守在前面大吼大叫,讓它陷入恐慌,這樣當它突然一轉身時,就會因為自己奇特的身體結構而失去重心滾進山谷中,被第三個蘇格蘭人擒獲。

英國游客往往不知道自己盤中的褐色肉片原是被切開的羊胃,里面填滿內臟、燕麥粥和洋蔥。他們看見這種奇形怪狀的東西總是大吃一驚,只想回到左右對稱的英國羊身邊。對稱的身體好處很多,所以我們才把寒武紀之后的動物稱為左右對稱動物。

一個比較難回答的問題是:動物的甲殼從何而來?當時的軟體動物該不會是突然找到了一個神秘的武器庫吧——嗨,真酷,我要這些鉗子。

是嗎?好吧,那我就拿鎧甲。

呸,那東西對你沒用,看看這些鋒利的假牙,我一口就把你的蠢甲殼咬碎了。

唉,這不可能的,我早就一錘子把你掃到天涯海角了。

或許問題的答案還在瓦蘭吉爾冰期中。在幾百萬年的時間中,浮游的大冰塊從大陸上刮下了無數噸沉積物,并將其帶進了海洋中。6億年前,海洋的底部應該布滿了冰川冰磧巖。其實在今天,冰川依然不時將一些沉積物帶到南極洋的海底。瓦蘭吉爾冰期也是如此。我們知道,雪球理論的一個重要證據是人們在世界各地發現的冰磧巖,這些冰磧巖在元古代末期時覆蓋了海底,并隨著板塊運動來到了陸地附近。當地球表面幾乎完全被冰雪覆蓋,海水冰凍達1500米深時,生命正岌岌可危。世界的大多數區域都已無法進行光合作用。雖然有證據顯示赤道附近的一些地區沒有結冰,但當時的大多數生命還是面對著一個嚴峻的抉擇:要么滅絕,要么突破。

除了伯吉斯頁巖,中國也是地質學家和古生物學家的樂土。人們在揚子臺地附近發現了一些原始腹足類和早期腔腸動物,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節肢動物、鱟、海蝎、螃蟹以及龍蝦的祖先。幾乎所有這些蟲子都來自澄江化石群。奇蝦、歐巴賓海蝎、威瓦亞蟲以及15000多種三葉蟲生物都被永恒地封存在石頭中。揚子臺地穩固著中國中南部大部分地區,幾乎是寒武紀和前寒武紀化石的天堂,因為這里的一些區域以前曾是細粒沉積物為主的海床,化石的細節得到了良好的保存。

多年以來,德國應用地質科學院的古生物學家貝恩德-迪特里希·埃特曼也參與了此領域的研究。他猜測冰河期中某些生物重返了海底的熱泉,然而他并不認為這是退步的舉動。相反,有機物只是改變了自己的新陳代謝過程。海底營養豐富,而且溫暖如春。然而黑暗中的生活畢竟比不上陽光明媚的礁石海面。那些大煙囪并不會永遠保暖,煙囪熄火后,生物們就得搬家——沒有地圖,沒有導航系統,在不見天日的幽暗海底搬家!運氣好的話,它們或許能找到新的家園,然而其他移民也會紛至沓來,搶奪生存空間和資源。這些都是它們未曾經歷過的生活。

埃特曼認為,事實上死亡的前奏卻加快了物種的發展進程。群雄逐鹿、強者獨尊,可是所謂的強者不正意味著求新求異的能力嗎?軟體動物柔若無骨,彼此相敬如賓,而瓦蘭吉爾冰期的幸存者卻長出了體外骨骼②、下顎、牙齒、螯爪、觸角、角質鰭、腿,有的甚至長出了眼睛。

不時有絲絲縷縷的光線滲入海洋,滾燙的熔巖有時也能點亮幽深的海底。此時,一切超越同伴的特點都對自己有利。

生存之爭突然爆發,因此,生物只能選擇向前大跨一步。更何況,在一個外部條件極為惡劣的行星上,甲殼能夠為生命提供保障。當時的海洋依然電閃雷鳴,火山爆發不斷。

在揚子板塊的黑色頁巖中,埃特曼和他的同事米歇爾·施坦納博士發現了三葉蟲的祖先。他們在黑煙囪的殘余物中發現了早期的軟體動物和細菌墊。中國科學家在同一地區還發現了珊瑚蟲的螺旋形小胚胎,這些胚胎成熟后應該曾寄居在一些硬質的管道中。

一個中美合作的研究小組在陡山沱巖層中發現了一些身體結構左右對稱的生物,這些生物至少生活在寒武紀物種大爆發的5000萬年前。Vemanimalcula(春天的小動物)在瓦蘭吉爾冰期的末期就長出了食道,消化器官的左右兩側帶有對稱的空腔,甚至有可能長出了眼睛。埃特曼相信,在深海熱泉邊,生命開始掙扎不息,并引發了寒武紀的那次物種大爆發——如果只有一次爆發的話。

而這一理論的反對者則認為,早在甲殼動物出現之前,地球上就已產生了結構復雜的多細胞生物,而這些生物之所以未能幸存下來,是因為它們慘遭了無處不在的細菌的毒手。因此,進化女神并沒有發明一群硬邦邦的生物,而只是為那些赤裸裸的原生動物穿上了衣服。然而這種說法其實有待商榷,我們現在也知道,在某些條件下,軟體動物具有很強的生命能力。

贊成物種大爆發說的研究者們還有另外一種看法:在澳大利亞的南部,人們發現了一個直徑為90公里的5億9000萬年前的凹坑。據此看來,很可能是一次隕石撞地消滅了大部分單細胞生物,從而為復雜生命的發展創造了空間。但這種看法目前還頗受爭議。

甲殼生物迅猛發展的原因也可能是鈣元素的快速增多。在寒武紀初始階段有一個稱為“托莫特期③”的地質時代,所謂的“小殼類生物”就來自于這個時期。剛開始時是一些披著金屬甲殼的小動物,也有軟體動物④的祖先。

從時間上來說,這種解釋和紐約州大學的科學家提姆·羅溫施坦的看法很相近。提姆·羅溫施坦分析了眾多5億4400萬年之久的鹽晶體中的海水,并將其與后來的海水作了對比。在不到3000萬年的時間里,海水中的鈣元素含量增加了兩倍。原因很明顯,全球冰封期結束后,陸地開始腐蝕。大量含鈣的沉積物進入了海洋,此外,解凍期使海平面不斷上升,很多地帶變成了淺水海域。碳酸鈣是甲殼的重要成分之一。冰河期之前,地球上的碳酸鈣尚不足以武裝所有生物。而隨著生存環境的改變,一些物種滿懷感激地接受了這一饋贈,變成了堅硬的裝甲車,而另一些生物——尤其是單細胞生物——卻漸漸走向了滅亡。這或許能解釋當時的物種滅絕現象。或許,只有當前輩們退出舞臺時,新的生命才能粉墨登場吧。

最早的外骨骼可能只是對抗自然威力的防身之物,可是后來,生物們卻漸漸學會了啃咬叮刺。生存賽跑由此開始了,然而其速度或許并不像我們一直想象的那樣迅猛——想想時間的相對性吧。個人的時間觀并不值得提倡,因為大家都以一種平均主義的目光來測量世界。我們會覺得在同樣長的一段時期內,有時事件紛紛不斷,有時又寂然無聲、毫無動靜。然而事實恰恰相反,事件鍛造著、拉伸著時間。

原地踏步者必將被淘汰——物種藍圖雛形齊備

鑒于早期地球的環境條件,復雜的生物、對稱的身體、甲殼以及生物多樣性并無存在的必要。因此,地球靜靜等待了30億年。只有當需要革新時,生命才開始發展。改革發展正是如此。突然之間,按部就班的進步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爆炸式的突變。

人類的歷史中也有類似現象。想一想我們的祖先學會直立行走花了多長時間——幾百萬年。后來人類又花了幾千年來享受騎馬或坐馬車,可是在短短幾百年的時間中,交通工具竟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某人發明了汽油發動機之后,一場變革開始了。1690年,法國人丹尼斯·帕潘制造出了高壓蒸汽機的原型,這一機器在1712年通過托馬斯·紐科門得到了改進。幾十年之后,在1765年,瓦特極大地改善了蒸汽機的性能,并引發了一場工業革命。恰好100年之后的1860年,比利時人埃蒂安·勒努瓦將自己制造的第一個煤氣發動機裝在三輪汽車上。之后一個名叫尼古拉斯·奧托的科隆人創立了道依茨汽車公司,并在1876年與戈特利布·戴姆勒和威廉·邁巴赫生產出了新款四程循環燃氣發動機。10年后,戴姆勒將這一發動機應用在車輛的驅動系統中。汽車的歷史只有短短120年,然而想想在這么短暫的時間里有多少令人難以置信的發明:F1、噴氣式飛機、空中巴士、航天飛機……

新聞傳播業的歷史也很相似,史上最早的郵遞員是馬拉松運動員菲迪皮德斯,此人跑了40公里的路程,為的是向雅典人通風報信。而今天,我們已有了網絡。或以摩爾定律為例,此定律描述了計算機科技的發展速度。該定律認為,一個集成電路上的晶體管的數目每兩年翻一番,其運作的速度亦然,這一趨勢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晶體管的隔離層變成幾個原子那么厚。到了那個時候,科技的發展將走上另一條道路——或許是量子計算機。此時,科技發展將以另一個指數來表示。

毫無疑問,幾億年之后的生物在研究我們歷史的時候,會把網絡的發展視為一場技術大爆炸——他們也會疑惑,為什么在人類600多萬年的歷史中,會突然出現如此出乎意料的一次大跳躍。這一現象和寒武紀物種大爆發一樣,時間的長短并不重要,關鍵是不斷變化的外部環境以及由此誕生的指數。寒武紀生物的武裝速度與20世紀下半葉的核軍備擴充的速度一樣。我們還記得吧,原地踏步者必將被淘汰。證據表明,寒武紀中出現了所有現代的動物種類及其分支,一切未來藍圖均在這一時期被繪制完畢。因此,每個人都應該在自己的相冊里放一張海口蟲的照片。

20世紀90年代中期,中國科學家在澄江發現了海口蟲的遺體。他們發現的東西看起來很像是葉片的葉脈結構。很顯然,這種東西支撐了生物身體的內部結構:第一副內骨骼⑤!肌節是一種類似肌肉的身體構造,它們前后排列成一行,形成了一個核心的“脊索”——脊椎的原型。這個動物還長著一副從韌帶上生成的背鰭,6對細細的鰓、心臟、主動脈,甚至還有一個大腦,就它那纖細的身體而言,這個腦袋的規模委實不小。它的外部形狀看起來類似一條文昌魚,圓圓的嘴可以幫助它從水中過濾浮游生物⑥。

你能想象它的樣子嗎?好的,現在你可以開始流淚了——這個家伙便是我們所有人的祖先。

也是你的祖先。

從此刻開始,勤奮的進化女神開始夜以繼日地工作,直到今天依然不知疲倦。我們還是希望她不要突發奇想,把以前積攢下來的假期一起用掉。

注釋

①三葉蟲(Trilobiten):一種節肢動物,種類非常豐富,其化石頻繁被發現,因此也被稱作“化石大亨”。三葉蟲誕生于寒武紀時期,一直活到2.5億年前的二疊紀。它們的外形很像穿著盔甲的小蝦,大小不同,有些長眼睛,有些沒有。

②外骨骼(Exoskelett):骨骼結構位于身體的外部,生物靠其堅固性而撐起身體。所有節肢動物都具有外骨骼,就好比是它們的盔甲一樣。

③托莫特期:因當時一種原始頭足綱托莫特螺而得名。

④原始的雙殼綱生物在寒武紀就已存在,但到了奧陶紀才開始興盛。

⑤內骨骼(Endoskelett):骨架以及類似的支撐結構,從內部支撐著有機體,例如人的脊椎或魚的魚刺。

⑥浮游生物(Plankton):希臘語指“四處亂竄的漂流生物”。這些微小的生物體(個頭不一)集結成巨大的團體隨著波浪來回漂動,因為它們不具有或極度缺乏主動改變運動方向的能力。浮游生物最著名的代表是磷蝦和橈足生物,它們是須鯨的主要食物。

主站蜘蛛池模板: 沾益县| 和田县| 三原县| 贵溪市| 青川县| 张家川| 胶南市| 马山县| 县级市| 鄢陵县| 石门县| 南川市| 瑞丽市| 三穗县| 宜君县| 合川市| 盐城市| 肥乡县| 焦作市| 九台市| 客服| 青海省| 六枝特区| 阳信县| 宁蒗| 江陵县| 历史| 无棣县| 噶尔县| 石渠县| 高清| 都昌县| 中西区| 五峰| 珲春市| 东方市| 开原市| 蓝山县| 凤山县| 广河县| 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