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琥珀鑾金椅
- 遇塵
- 驚蟄燈花
- 2713字
- 2013-12-08 20:31:07
若論于是之猶如水中白蓮一般純凈,那么此刻的宋之遇三人便如湖底淤泥似的灰頭土臉。
靠著于是之用性命攔下了士兵的追殺,三人得以順利逃脫。
雨過天晴,云消霧散,本當(dāng)又是一番良辰美景,可三人臉上的顏色都不太好看,皆是一言不發(fā),抑郁不樂。
坐在一塊圓滑的青苔石凳上,琳瑯忍不住打破了身周沉悶的寂靜,輕聲細(xì)語道“你們說是之他會不會有事啊?”這話出口,琳瑯心中極為忐忑不安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觸及到了兩人的傷口,一說完便立馬低著頭不敢拿正眼看他倆。
程慶天癱軟地坐在地上,手中捏根樹枝,一片一片扯著上面的樹葉,似乎欲用這種不靠譜的占卜方法來麻痹自己。
宋之遇低沉著臉,重重嘆了口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應(yīng)該不會有事的,那些人要找的是我,沒理由對是之做什么。”宋之遇轉(zhuǎn)頭望了眼西面的晴朗天空,不自覺喃喃道:“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的。”
程慶天撕扯下最后一片樹葉,臉上表情似頭頂天空一般由陰轉(zhuǎn)晴,口中更是蹦道“無事。”然后猛地站起來,對著心情依舊抑悶的宋之遇、琳瑯兩人大喊道:“都開心點,我剛問了老天,他說是之一定會沒事的。”
宋之遇咬著嘴唇,誠懇道:“胖子,剛才我打了你,對不起。”
“呵呵,沒事,沒事,都是兄弟嘛,又不是沒打過。”程慶天樂呵呵說道。
“是我一時沖動。”宋之遇冷靜下來便很容易明白,西昌城外戰(zhàn),如果不是于是之以命一搏攔下追兵,如果不是程慶天不顧一切背著自己逃掉,那么現(xiàn)在的三人便早已成為刀下亡魂。程慶天有多苦有多痛,宋之遇又怎會看不出來?逃亡時,原本受傷的他背著自己跑了幾里路,額頭的汗水掉了多少不計,可臉上的淚水是灑了一路。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程慶天重重呼了口氣,手上那片樹葉也滑落至地,“是之跟我說,很高興遇到我們幾人。”
“都怪我!都是因為我大家才會遭遇這么多難事!”宋之遇愧疚道。
“不怪之遇,怪琳瑯,是琳瑯我要之遇去插手是之家事的,如果當(dāng)時不是我一時沖動,是之也不會如此,日子雖過得貧苦,可至少、至少是之還能讀到他最喜歡的書啊!”琳瑯雙手捂著臉,顫聲道:“可現(xiàn)在…是之、是之他再也不能讀書了!”說完最后一句話,琳瑯更是止不住的哭了出來,她覺得是自己害了是之,若不是自己強(qiáng)行改變于是之的命運,于是之或許還能當(dāng)他的讀書人,在淤泥叢生的景康城里做一朵清凈的白蓮。
苦與樂是什么?幸福與悲傷又是什么?
命運便是如此,當(dāng)你把他人從自己眼中所謂的地獄里拖上來的時候,殊不知你把他從天堂帶到了地獄。
人各有所異,子非魚,安之魚之樂?
白蓮美,是因為其出淤泥而不染,可離開了淤泥,白蓮又怎能生存綻放?
“之遇、琳瑯,都別自責(zé)了。聽我說,是之并沒有怪你們,一直沒有。”程慶天眼角微紅,重重呼吸一口后抬起幾分頭,深望著潔白如蓮的天空。
“是之跟我說在靜康城要不是你們肯出手相救,他便早已死了。”程慶天哽咽道:“是之…是之雖然走了,但我相信這只是暫時的,他以后一定與我們重聚的。”
“一定會重逢的…”程慶天頭望著天,笑了,笑得眼角滑出淚水。
有誰還會記得那名總是面色干凈、一塵不染的書生在父母墳前心中所道的那句話。
“地有高齋要名士。相逢恨晚,老矣酒兵詩帥。歲寒統(tǒng)一笑、千年紀(jì)。”
他與他們,只是相逢恨晚啊!
………………
西宮都城,洛。
十月秋風(fēng)呼嘯,一陣風(fēng),卷走了夏末最后一絲暖意,攜來初冬剛?cè)氲暮m城主門外,十二名守城衛(wèi)士如同佇立的雕像一般在寒風(fēng)中不動絲毫,讓人不由產(chǎn)生幾分肅然起敬,倒是纏縛在他媽呢刀柄上的橙紅絲繩似叛逆的小孩一般,跟著秋風(fēng)陣陣舞動。
今日,王宮里似乎多了幾分凝重。鳳欒主殿內(nèi),沒有了往日的群臣奏喧,門庭若市。這偌大的鳳欒殿,僅有兩位男子隔龍陛對目而坐。
傳說西宮殿內(nèi)有傳世的三大鎮(zhèn)國寶物,分別是紫玉珊瑚樹、和田夜明珠以及琥珀鑾金椅。紫玉珊瑚樹立于洛城第一美景的錦花園內(nèi),高三丈三尺,其身是由西宮各地最聞名的珠寶一同匯集而成,由六名頂級工匠花費數(shù)月打造而成。其樹干是東海珍奇珊瑚締造,樹枝為玉,垂條皆為紫金,掛果則是各色寶石,遠(yuǎn)遠(yuǎn)看去美不勝收。和田夜明珠鑲嵌于觀云樓上所雕刻的一只大金尾雀凰口中,每至夜晚,迎著柔凈的月光,和田夜明珠如同明星一般照亮整座觀云樓。而琥珀鑾金椅則為西宮最有名也是最令人向往之物,雖椅料并無多少珍奇異貴,可要明白,能坐上這把椅子的整個西宮僅此一人,那邊是當(dāng)今的王。
西宮王李立端坐在琥珀鑾金椅上,一襲尊貴的黃袍拖至地面,其面色雖略顯憔悴,神情也不是太好,但久經(jīng)上位所鍛染成的王者風(fēng)范以及眉宇間散露出的霸主氣質(zhì)著實讓一般人難以平心而視。
“封兒,告訴為父你的想法好么?”李立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略帶沙啞道。
白發(fā)白袍李封侯坐于輪椅之上,恭著手正聲說道“父王,兒臣未有想法。”
李立嘆了口氣,眉頭微微皺起一分“你是恨為父當(dāng)年把你母親留在北唐么?”
李封侯低著眼睛沉默不語。
“還是恨為父未幫你報斷腿之仇?”
李封侯搖頭道“都不是。”
李立望著眼前這名他最親最疼的孩子,柔聲道“這琥珀鑾金椅,多少人垂涎欲坐,多少人暗幻明想,可又有多少人能明白坐在這椅子上的種種痛苦?”
“當(dāng)年空朝動亂、徐彪政變,胸?zé)o大志的為父原本僅是想抱守洛城的一畝三寸地,做著無憂無事的小王。可未料到其他幾位外王欺人太甚,狂言要奪我領(lǐng)土霸我妻兒,你父親在軟弱也不至于此。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父親我不得已向外王們宣戰(zhàn),但你可知道當(dāng)時西宮的勢力在眾外王中是最弱的,一無重兵、無二財糧,敢與他人進(jìn)行戰(zhàn)爭在當(dāng)世人眼里只不過是加速滅亡。可就是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下,郭老國師與李宋二位將軍卻出人意料的一齊幫我打下了現(xiàn)在這片壯闊的江山。”李立雖臉色灰白,但想起當(dāng)年往事也不由的露出笑容。
“若無他們?nèi)耍銦o今日的西宮。封兒,你可明白?”李立望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李封侯繼續(xù)說道:“宋家雖對你來說有著滔天大恨,可宋葉也為此做出了極大的犧牲,難道你非要讓他們家破人亡才得以消恨?”
李封侯緩緩搖頭,淡淡道:“封兒,不曾如此想過。”
“那便好。”李立似乎是累了,一手枕著頭放在龍椅上,另一手揉了揉太陽穴,閉著眼睛沉沉說道:“你母親的事,為父向你說聲對不起,是父親的錯,父親沒用。”
這天底下,能讓西宮王道歉的人,恐怕也就僅此一人。
聽到母親一詞,李封侯咬著嘴唇,雙手的指甲深深陷進(jìn)木椅里面,半會后從牙縫中吐出幾個字,“封兒定會為母親報仇!”
李立又重重咳嗽了幾聲,咳嗽之猛竟使得李立不禁深深彎下背腰。咳完重新抬起頭的李立嘴角殘著絲絲鮮血,臉上卻露出欣慰的笑容:“封兒,我李立一生的驕傲不是成了這西宮王,而是有你這樣的兒子!”
“還請父王回去好生養(yǎng)病,多加休息,封兒自會幫父親打理朝中上下之事”
李立慢慢環(huán)顧著整個金鑾殿,最后目光停在李封侯身上,輕笑道“為父也該是躺躺了,封兒,這椅子以后就交與你坐吧。”
話落,李封侯心體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