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無前者終會死去，不死之人只會存在于童話之中。

如果世界中真有神明，那些戰士者的靈魂必定會在奧丁侍女瓦爾基莉的輕吻下，前往英靈殿，但神話終究只是屏蔽思想的麻藥，被子彈槍械刺穿胸膛之人，只能感到冰冷、痛苦和如墮入無盡深淵般的絕望。

屠夫死了，宇哲也倒下了。

他們沒有那種戰死仍立的詭異傳說，黑墻粉末在他們血液中肆意穿行，剝奪著這具破爛軀體上最后的氣力，宇哲仰面朝天，臥躺于焦黑的地面，遠處的士兵不斷涌上來，宇哲還想謾罵一兩句，子彈就徑直穿刺了他的頭顱。

猩紅的血液粘黏在士兵的腳底，將賊人授首，士兵們也圍上了，用鋒利的短刀切割下他頭顱，然后將其高拋于天空，他們互相擁抱，踩著那具無頭的尸體，歡呼雀躍。

副使在遠處望著，將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不過他沒有任何動作，因為憑借他一人，救不下這座城，自然也救不下宇哲等人。

士兵因勝利而相擁，不遠處的市政廳也在戰爭結束的片刻之后得到了消息，勝利的煙火在白晝綻放，白日看不見空中的五光十色，只能聽見煙火的爆炸和人們的歡呼。

之前攻破正義之城總部大廈的部隊登上了仍在燃燒的樓宇，高高揮舞起了整個國家的旗幟，廣播中的聲音奏響四野，市長激動地難以自持，“純潔屬于卡爾塔！勝利屬于卡爾塔！未來屬于卡爾塔！”他吼道。

比起歡慶的他們，副使就像個落魄的流浪漢。

他縮進陰森的小巷，腳下的土面慢慢沉降，他哀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對著空氣回應道：“是啊！我們輸了，卡爾塔屬于你們！”

他是奉命來救援的，來拯救這里死戰不退的變異者的，但他的任務失敗了，他沒能從這座城市撤出一兵一卒，而現在，他也要離開了。

隨著大半身子被沒進了土壤，視線下沉，最終于地面相平，此時，副使除了能看見面前的死尸，就只有無盡的血泊了。眼前的那具尸體死了許久，早已面目全非了，不過他穿著舊日之約的戰服。

他好像宇哲，好像屠夫，好像為了這座城市而死去的所有人。

副使猛然瞪大了眼睛，低聲嘶吼道：“是的，你們贏了，你們想要的，我都給予你們！全部都給你們！”

土壤對于擁有控土能力的變異者來說就是海洋，副使雷厲風行，原地極速下沉，等到了一定位置，他停在了土中，慢慢蜷縮起身體，將膝蓋置于胸膛，背部彎扭，雙臂環抱，面部緊貼，最后任憑土壤的力量將倒置，頭下腳上。

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如同母體中還未出世的幼體，而孕育他的，正是這片寬廣的大地。

“全部，都，給你們！”副使喃喃念道，聲音就如同從深淵中爬出的厲鬼一般。

……

顫抖，細微的顫抖，樹木搖曳了下，好似海風經行而過，斑駁了樹下的陰影。

搖晃，歡慶著的士兵有些微微搖晃，他看向身后之人，對方好似推了他一把，索性罵罵咧咧地說了句臟話。

摔碎，一個水杯從餐桌的邊緣掉在了地上，殘渣碎了一地，不過沒人在乎。

水浪，丁點浪花拍在甲板，漁夫在整理自己手中的漁網，天空中驕陽曬得他眼睛生疼。

浪墻，海邊曬太陽的人群好似看見了什么，紛紛從長椅上坐起，拿出手機記錄，在海面的極遠之處，好似有條線連了起來。

漸漸地，顫抖變成波動，搖晃猛然加劇，歡慶的士兵們終于意識到了什么，急忙喊叫起來；接下來碎掉的不再是杯子，兩棟參天高樓間彼此碰撞，玻璃碎片和混凝土塊如同暴雨般傾瀉來下；極遠處的浪墻終于近了，不過人們卻沒了空閑觀賞，因為那至少是高達三十米的巨浪。

“快跑啊！地震！”

“不要，救救我！”

“讓開，滾！”

“是海嘯，海嘯！拉警報，拉警報！”

人們亂作一團，沒人聽見別人說了什么，也沒人在意別人說了什么，他們只能不住的奔跑。士兵們的歡慶會早就散盡了，最后一名士兵從屋中跑出，迎面看見了這滔天巨浪。

巨浪如明鏡般立于他的身前，士兵可以在郎中看見自己驚恐的面龐。

“神明啊！請寬恕我……”

“砰！”

==========

卡爾塔沒了，消息在地震海嘯發生一小時后被徹底確認。

在地震發生的第一時間，禁魔區就對該地區派出了救援，可等待救援部隊越過了卡爾塔外的山峰，到達現場時，這個卡爾塔已經成為了海洋的一部分。

若非是這片區域的海上還漂浮這些許建筑殘骸、垃圾、尸體，都沒人敢相信，一個小時前，這里是個經濟繁榮的港口。

隨后禁魔區立刻派專家對此地進行勘測，勘測結果報告，整個卡爾塔所在的地層直接斷裂，其下面地幔被挖空，整個卡爾塔沉降了近一百米，水下全是建筑殘骸和城市居民。

災后二十四小時，禁魔區出了第一份傷亡統計，這座過了百萬人口的城市，僅幸存了70人，地震發生時，這七十人都因在高山上，而幸免遇難！

“副使叔叔，你干了什么！”耳珊正在照顧養傷中的副使，她看了看新聞，又看向了正在吸氧的副使。

也是二十四小時前，副使如同死尸了般出現在舊日之約總部的門口，醫療人員立刻把他抬了進來，進行救治。副使的傷很重，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醫生甚至不知道這種傷勢是怎么造成的，就像是肌肉，自己在吃自己。

面對耳珊的質問，副使一臉莫名，聳了聳鼻子：“管我什么事？”

耳珊今年十八歲了，由于沒有能力，只能留在舊日之約的醫院照顧病人，這么多年來和這么多位叔叔相處，對大多數人，基本上是了如指掌了。

耳珊搖了搖頭：“不，叔叔，你在撒謊，你聳鼻子了。”

副使無奈地笑了笑：“這事我不會承認，舊日之約也不能承認，我只是做了我認為正確的事情。”

“那可是一百萬人啊！”這個數字幾乎讓耳珊窒息。

副使目光看向窗外：“對于我來說，那座城市里，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