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結果是虛驚一場。

人類的醫生不會動不動就施行血腥粗暴的手術，他們喜歡依靠各種儀器，于是我依舊毫發無傷的回到了魚家。為了給我“一個適宜養病的環境不再操心費神”，君梓以“供職多年理該頤養”的理由辭退了吳管家，當然，他很仁厚地給了半禿老頭一筆退休金。用魚小琉的話說，魚家不缺那點錢，這大概就是所謂財大氣粗，不過老吳離開之前那怨毒的眼神實在令人不寒而栗。

新來的管家對我畢恭畢敬，魚氏繼承人的光環果然不可小覷，看著魚小琉泰然自若理所應當的德性我就納悶，這人和魚的區別咋就那么大呢？沒事的時候人魚互掐很正常，這家伙越來越不安分，只要她想隨時都會出來亂。

“君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吃飯？這么大這么長一張桌子，就坐我一個，太奇怪了。而且我坐著你們站著我吃著你們看著，我怎么可能吃得下？一點胃口都沒有……”

“咳，那我就陪大小姐吧。”

“這樣真好。”我滿意地望著在一側坐下的君梓，吃飯就是人多才熱鬧，“這張桌子太長了，那邊的東西我都夠不到，為什么你不坐在對面？”

“這是禮節。您吃什么跟下人說一聲就行了不用自己去取。”

“禮節就是你只能坐旁邊不能坐對面更不能跟我并肩坐？你們人類的烏龜力士還真多，為什么你不叫我魚兒？我很喜歡你那么叫我。”

“烏龜力士？”他放下手里的刀叉。

“龜舉啊？不是烏龜力士怎么舉得動？”

“咳，”他又咳嗽起來，也不知道是嗓子的問題還是心理的問題。

“沒事吧？要不要來杯橙汁？你不要吃魚，魚很可憐的，它們每天吃的都沒有這么好，還要小心別被人捉去，會要命的。魚也一樣活著，為什么你們殺它一點都不慚愧？就是因為你們吃所以那些拿著漁網的劊子手才去捉……”

“可是大小姐，這貌似是它們的宿命？”

“誰規定的？要是神把人也規定成食物讓大家一起來吃你們心里怎么想？哦對了，你們有吃自己的歷史，前幾天電視上還說一個男人殺了他的女朋友做成鹵肉吃了……”

“大小姐，”君梓皺起了眉頭，居然是一副要吐的神情，“吃飯的時候不應該說話。”

“食不言寢不語，我知道這個烏龜力士，不就是你們的老祖宗沒事掰出來限制人的么？吃飯不許說話，那我要是想吃什么不告訴別人就得自己動手，你們又該說不合規矩了，萬一睡著了說夢話怎么辦……”

“咳，”他放在桌上的手居然攥成了拳頭，“吃飯不說話是為了不影響消化。”

“就算說話我也消化得了，”我看著他古怪的表情，這家伙盤子里的食物幾乎一口沒動，“你怎么不吃啊？蠻好吃的……”

君梓向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咬著牙，憋著氣，渾身散發著青紫色的毒霧，難道？

“你要生了？”

“咳……”這倒霉蛋兒剛定了定神端起高腳杯喝進去一口紅酒，一哆嗦差點噴出來，咽得太急又嗆到，一張俊臉紅得發紫，一邊用餐巾捂住嘴一邊咳得面目全非。唉，講究禮節的人真慘，我不過故意逗逗他。

“不是說生孩子很疼嗎？”

“小姐，”他終于從咳嗽的間歇中抬起頭來，煞是費力，“我是，男的。”

“我知道你是男的，而且是魚小琉喜歡的男人，我沒有說你是女人啊……”

“煩死了！”我的話音還沒落另一個聲音便叫了起來，魚大小姐真是陰魂不散，“你你你，”她居然氣得有點結巴，“你是故意還是誠心？有這么活躍氣氛的么？你智商是不是有問題？”

看來又要演雙簧了，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的君梓努力板起了面孔，魚小琉才罵完我他就一愣，快速低下頭，用拳頭擋住嘴，然后對著我張口結舌的錯愕面孔揚起笑意盈然的俊臉——剎那間蓬蓽生輝，花都開好了——只可惜從那張曲線分明的嘴里吐出的話太有殺傷力，“您還真有自知之明。”

看來我不是賣萌也不是耍寶，這家伙硬是克制著自己給我說了一聲，一出餐廳大門就笑了起來，那笑聲由內斂壓抑演變成低聲竊笑最后終于發展成了哈哈大笑！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在宅子外面笑得氣都快斷了腸子都快打結的樣子。有那么可笑么？雖然能夠帶給人類歡笑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可這千金一笑也沒必要踩著我的尸體過去吧？又感動又凄涼。

“這算是活得有價值還是被人嫌棄了？”

“當然是后者。”魚小琉好死不死的接了一句。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我倒希望你還是個啞巴。”

“你再這么說，我就回去了。”

“嚇唬我？威脅我？”簡直可以想象她昂起頭滿臉蔑視的模樣，“做得到么？”

做不到，至少現在不行。現實就像后媽，啥不好看給啥看，只能無語凝噎。

“小琉，怎么一個人坐這兒發呆？”妖孽相公又來了，瞧他那副媚眼含春的樣子，如果說君梓是悶騷，那他就是明浪。

“我——”

“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么？”他順溜地摸摸我的頭，拉著我的手臂，“吃飽了就去外面走走，多曬太陽對你有好處。”

“程陌你死開！”魚小琉趁我三緘其口大發雌威，“別動手動腳的。”

“誰惹你生氣了？”那家伙還真是越摧殘越溫柔，典型的受虐狂。

“沒有，我想睡覺。”

我低著腦袋走出餐廳，慢吞吞地向樓梯走去，局面太混亂，我駕馭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