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整個夏天統治著那塊大巖石，他每天站在這塊威嚴的巨石上面眺望腳下他的臣民。大家都在期待，他們的統治者會重新得到好心情。大家都記得，去年夏天他們玩得有多么痛快，他們一塊兒玩“官兵捉強盜”，玩捉迷藏，還玩其他有趣的游戲，甚至連小小孩都可以參加進來。

可是他們現在從馬丁的表情上看出來，他的心情越來越糟。他整天像個獨裁君主似的端坐在大巖石頂上。有一次，他的一個最要好的伙伴被允許爬上去，坐在他的身邊，這人給他帶去了草莓、冰淇淋以及其他一些吃的東西。這時他顯得高興起來。

幸虧從沒人說過：他們不能再在一塊兒玩，這都是約根惹下的禍。總之，別人把那檔子事都忘了。這個夏天這樣漫長，以致沒人再會記得約根和馬丁之間的那件事。

不過約根什么也沒有忘記，他可記得清清楚楚：別的孩子聚集在大巖石那里時，他不敢上那兒去。他一直還在擔心，萬一他們在大巖石邊看見他時，他們會突然想起發生在初夏時的那件不高興的事。在這個夏天曾經爬到過這塊大巖石上面的人，肯定一直都在回味，在那上面的感覺有多么美好。不過大家現在都在希望，馬丁最好能快點兒恢復愉快的心情。

瑪麗亞心里也非常明白，那個倒霉的日子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她記得很清楚，當時馬丁對約根有多么粗野。不過她也認為，現在馬丁不讓別人爬到大巖石上去，這也不能怪約根。事情是明擺著的。馬丁不讓她爬上去，她還有一肚子火呢。要是她這個愿望能實現那有多好啊！她高高在上，別的孩子都站在下面抬頭仰望。這樣，她瑪麗亞就可以向大伙兒證明，她能像馬丁那樣輕而易舉地登上大巖石。

遺憾的是，現在說什么也沒有用。

瑪麗亞每天都要去大巖石那里。初夏時她對約根說過的話老是在她腦子里轉悠。“我要爬到這塊大石頭上面去，你也要一起爬上去”。她當時是這樣說的。可是說說容易做到難，那塊大巖石就像一塊大磁鐵似的吸引著她。可馬丁和那些大男孩整天都在大巖石邊上玩。他們每天都在那里。每天！

瑪麗亞覺得，要想不被這些男孩看見登上大巖石，這是不可能的。她甚至還覺得，這是馬丁的嫉妒心在作怪，他不希望別人能登上大巖石。

如果她一定要爬到大巖石上面去，那么只有一個辦法：她必須晚上干。

約根一直想著瑪麗亞要跟他一起爬到大巖石上去這件事。可是他又暗中希望，她最好能放棄這個計劃。當瑪麗亞對他說出了她這個新的打算后，約根嚇了一跳。“我們必須夜里爬上去。”瑪麗亞輕聲說道，與此同時她的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那神情完全跟人們在講驚險故事時一樣。

“可是我們夜里要睡覺的呀。”約根說。

“我們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懂嗎。爬到大巖石上后我們再回來，再悄悄地躺到床上去。”

瑪麗亞總是有很多點子。約根也總是想不出駁倒她的理由。看來，他說什么也得跟隨她一起去進行新的探險。

他們這會兒正坐在他們那秘密的巖洞中，他們碰到不快活的事情時大多是在那里度過的。“你想像一下，約根，”瑪麗亞輕聲說道，“你不妨設想，當我們站在大巖石頂上時，會有什么樣的心情。那里可是馬丁誰也不讓上去的地方呀。”

這種心情約根是想像得出的，可是他越想越感到害怕。從大巖石的頂上一直到安全可靠的地上，這有很長一段距離。大巖石那么高，而他自己又那么小。

“不行，瑪麗亞。這件事我寧可不去想像的！”他喃喃地說。他不由覺得，這巖洞中溫度變涼了。而且，他們越是談論他不喜歡做的事，他越覺得渾身發冷。

“這非常容易，根本就沒有什么危險。”瑪麗亞說。她立刻明白，他想說什么了。

可是約根什么也沒有回答。他也非常清楚，對他來說是艱難和危險的，而對瑪麗亞來說不是這樣。

“我們會得到鍛煉，你一定會成功的。”瑪麗亞說。

“怎么鍛煉？”約根驚異地問。

“你必須練習攀登，不管爬到多么高的地方，然后站在上面朝下面看，要不然你站在大巖石上時會頭暈的。”瑪麗亞說，“我們馬上開始做這件事。”

約根根本就不想聽瑪麗亞這些話。他現在只感到巖洞中越來越冷，他只聽到一滴滴水珠在從巖洞的墻上往下滴。

他爬出巖洞，瑪麗亞也跟著爬了出去。

“我們馬上開始干，”瑪麗亞說，“你很快就能學會的。”

約根很想說“不”的，可是某個聲音卻在他內心說“是”。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吸引他。似乎有人在他耳邊喃喃嘀咕：登上大巖石，這是件非常了不起、非常激動人心的事。可是這個聲音是誰的呢？約根傾聽著，聽得十分清楚。這是他自己的聲音！心中的那個約根這時又對他說道，他該同瑪麗亞一起去攀登巖石，他還從沒有表現過自己呢。

“你想想，約根，”瑪麗亞這時又說道，“你這是第一次干這件事，這是多么了不起啊！”

不錯，這的確很了不起！約根決定去試一試。他至少要鍛煉一下。他不想馬上就跟瑪麗亞去干危險的事。

他們開始去爬那些遍布森林的大石頭，這些石頭比約根大不了多少，所以約根對它們不覺得怎么害怕。

“這很容易。”他們爬了十四塊差不多一樣大的石頭后，約根說道。

“我們可以去爬你家周圍的柵欄了，”瑪麗亞建議說，“這是很難的。”

那柵欄盡管不算高，可約根總覺得它的高度要超過他的視線。

房屋四周有許多木樁打在地里，那些由木棍組成的柵欄釘在這些木樁上。木棍一根釘在一根的上面，使約根想到那是一種木梯。可是，他還從沒有嘗試往這柵欄上爬過。他們找到一個從房子里往外張望時看不到他們的地方。約根想偷偷地干這件事。瑪麗亞心里明白，這事該怎么干：先用一只手緊緊抓住釘在木樁上像梯子橫檔似的木棍，再用另一只手抓住上面一根木棍，然后兩只腳踩在底下那根木棍上。

約根開始爬柵欄，并且馬上學會了。當他一只手抓住上面一根木棍時，他的腳也必須踩到上面一根木棍上去。就這樣，他從一根木棍踩到另一根木棍上，慢慢地往上攀登著。

這看起來很艱難，可是，誰都一學就會，就像約根這樣。瑪麗亞同他并排往柵欄上面攀登，他們終于爬到了最上面那根木棍上。“我們成功了。”瑪麗亞說。

“我們爬到頭了。”約根說。他內心不由涌起一股自豪的感覺。

他們在最上面那根木棍上坐下，打算歇一歇。

“你真了不起！”瑪麗亞說，“這下人們不會再認為你害怕爬高了。”

約根自己也差不多這么認為，真實情況也是如此。他朝下面望去：木柵欄如他以前認為的那樣，的確不是很高。從這上面往下看，景致真是美極了。小草和花一下子變了樣。不過，如果在從離地面高一些的地方往下看的話，那么花和草就無法區分了。這種情況父親曾對他說過，因為父親坐過一回飛機。

可是這時候他感覺到，他的胃好像有點兒抽緊了，同時不由自主覺得身上有點兒發麻。突然一陣微風吹來，將他的頭發吹得飄舞起來，他趕緊抓緊了柵欄木棍。還好，他這副緊張的樣子沒人看到，瑪麗亞也沒有看見。盡管他心里覺得有點兒害怕，可仍裝出一種若無其事的樣子。

“現在我們下去吧。”瑪麗亞說。對她來說這簡直太容易了。這個夏天她已經爬過一百次。

可是，這對約根來說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不，當他抬起腳往下移動時，他怎么也夠不到下面那根木棍。他想把腳踏在堅實的木棍上，可那兒卻是空空的。他不敢一邊把腳往下移，一邊朝下面看。即便是這樣試一下，他都覺得頭腦發漲，身體旋轉起來。

瑪麗亞只好再爬上去，抓住他的腳，把它放到合適的地方。這下就容易多了，兩人不一會兒便站到了地上。

“現在我們來試試爬梯子。”瑪麗亞說。

梯子！約根是絕對不敢爬梯子的！父親剛油漆過二層樓上的窗框。現在梯子還靠在房屋的外墻上，它幾乎伸到了房頂上，那真是高極了。

瑪麗亞先爬了一次，為了向他顯示：這很容易，每個人都能干。她還想讓約根看看，她有多么靈活敏捷。可是這情景使約根不由得想起了去年秋天他在馬戲場看到的猴子。

“現在輪到你了！”瑪麗亞從梯子上下來時，說道。她剛才一直爬到最上面二樓的地方。“你就像我這樣做，很容易的！”

瑪麗亞說得好聽！對她來說什么都是容易的！

可是，約根至少得試一下。

梯子的第一根橫檔還問題不大，踩在上面就跟站在平地上似的，約根也根本就沒什么登高的感覺。

踩在第二根上也并不太危險，不過約根覺得，他好像從地上飄了起來，并且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當踏上第三根橫檔時，他兩只手緊緊地抓住梯子，心里好像有一種梯子要騰空而起的感覺。可是瑪麗亞說，這只是他的想像而已，別人順著梯子往上爬也有這種感覺。登上第四根時，他覺得胃好像開始抽搐了，而且覺得，這根橫檔比其他幾根都要細。可是瑪麗亞卻認為，人們爬梯子時也都有這種感覺。

跨上第五根時，房屋的墻壁便靠得很近了，他一伸手便可觸到墻壁，這時約根的腦子有點兒旋轉起來，可是他又聽到瑪麗亞在說，別人爬梯子時也都這樣。

攀上第六根時約根心里想：無論如何不能再往上爬了，除非下去時他身上會長出翅膀來。他覺得，這上面的風更大了。他心里有個聲音在喊救命，在求他趕緊回頭往下爬。可他不敢往下看，不敢看他現在已爬到多高的地方。他開始往下爬，一邊爬兩眼一邊直愣愣地瞪著墻壁。

“這不是很好嗎，”瑪麗亞說，“明天你會干得更好的。”瑪麗亞說這話，是因為她知道，如果有人爬到梯子上，人們通常都是這么說的。

瑪麗亞說這種話，這使約根很吃驚，她聽上去，好像一下子變成大人了。

第二天，他們又去爬了那些石頭，爬了木柵欄和梯子。在爬這些玩意兒時，約根的恐懼感一次比一次少。不過，瑪麗亞每次爬梯子都比他爬得要高。約根爬木梯時，只要一踩到第七根橫檔上，他就害怕起來，對此他自己也毫無辦法。

“這只不過是玩玩而已。”瑪麗亞老是這樣說。可是約根覺得，這才不是鬧著玩的呢。這分明是讓人受罪。不過，他這樣做其實也是為了瑪麗亞，因為她已下定決心，這個夏天他們兩人一定要爬到那塊大巖石上去，這件事使約根無法逃避。

后來終于有一天瑪麗亞說道：“今天夜里我們行動。”她說這話的聲音很輕，充滿了神秘感。瑪麗亞平時說話從不這樣。

約根覺得，自己聽到這話時吃了一驚。他的心激烈地跳動起來。“今天夜里？”他問，盡管瑪麗亞說的話每個字他都聽得明明白白。

瑪麗亞點點頭。“今天夜里我們去干馬丁禁止我們干的事！”

“可是，如果我今天夜里醒不過來呢？”約根說。他睡覺總是一覺睡到大天明，半夜里從不會醒。

“我爸爸今天夜里要去釣魚。他回來時，我肯定會醒的。然后我朝你窗戶上扔一顆小石頭，讓你醒過來。”這天晚上約根上床睡覺時，心里十分激動。“我不能睡著了。”他這樣想著，可是他一下子便進入了夢鄉。他夢見一只鳥棲息在一棵樹上，正用它那尖尖的嘴在啄樹干。這時約根醒了。這不是鳥，而是有什么東西打在了房子的外墻上。

他立即想起了石子兒和瑪麗亞，想起瑪麗亞的父親釣魚回來了。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趕緊跑到窗前，只見瑪麗亞穿著睡衣，正在拿石子兒往墻上扔。

“我想，你還是朝窗戶上扔石子兒的好。”約根壓低嗓門兒輕聲說道。他擔心，父母會被吵醒。

“剛才是投中窗戶的！”瑪麗亞有點兒不服氣地答道，“哪有這么容易！這件事你盡管可以相信我！這兒找不到適合扔窗戶的石子兒了！”

“現在你用不著再扔了，”約根說，“我已經醒了！”

不多一會兒，他便來到屋外站在瑪麗亞面前了。對約根來說，這是一個莊嚴的時刻，因為他第一次半夜里到外面來。

外面一片漆黑，比他想像的還要黑暗。遠處原野上有一點兒亮光，這是某個房子里開著的燈透過窗戶射出來的光。白天那五彩繽紛的世界現在變得一片蒼白。

四周靜悄悄的，一切都在沉睡。房屋睡著了，鳥安息了，就連色彩也睡下了。天空中掛著一鉤彎彎的月亮，它晶瑩剔透，看上去也好像累了。一道灰色的云霧在空中飄過，這使約根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古堡，因為古堡的尖塔周圍通常就有這種云霧繚繞著。

地上的草是濕漉漉、涼絲絲的。每當露珠滴到腿上時，他們不由得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一切都睡著了。”瑪麗亞喃喃地說。

“我們得輕點兒，要不然會把這一切都吵醒的。”約根說。

他們來到巨大的樺樹底下，四周比外面的草地上還要黑暗。樹木沉睡著，它們需要這種黑暗。

一些饑餓的蚊子在他們耳邊嗡嗡嚶嚶叫著，可是他們眼下根本就沒有時間為它們去煩惱。

他們看見那塊大巖石了。它看上去就像一塊隆起在地面上的巨大模糊的東西。它聳立在石頭圍墻的后面，好像隨時都會挪動似的。約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這次可不是露珠滴到他身上的緣故！這塊大石頭可能是從古堡里溜出來的魔鬼變成的。瑪麗亞朝大巖石那個方向走著，像是根本沒看見它似的。這塊大巖石肯定是被施了魔法的魔鬼，這點約根心里非常明白。

“這塊巖石多么大啊！它又長大了！”約根不禁輕聲叫道。

“這只是看上去而已，”瑪麗亞說，“黑暗中往往會產生這種現象。夜里什么東西看上去都顯得很大，這是我爸爸說的。”

瑪麗亞懂得的東西真多！約根暗自嘆息道，并且希望自己明白，這塊巖石其實只是一塊巖石，它從來就不是什么魔鬼變成的。可是，約根無論如何都不愿意這樣想。這種想法就像一股神秘的青煙飄散開去。

“我們到了！”瑪麗亞激動地喊道。

他們站在大巖石前。約根抬頭往上面看去，只見最上面巖石的尖頂直插夜空，它比梯子要高許多，它仿佛在不斷地往上長。難道這是一個醒著的魔鬼嗎？約根簡直不敢把自己同這個黑黝黝的龐然大物聯系在一起。他不敢往下想。

這塊大巖石摸上去是涼涼的，好像還有點兒濕。這個魔鬼是不會不高興的。約根知道，有人去摸它，這是它最高興的事了。

“我在前面爬，你跟在我后面爬。”瑪麗亞這么說著，已經爬了一段路。

約根心想：等爬到頂上，這不需要一整夜才怪呢。他嘆了口氣，跟在瑪麗亞后面往上爬去。他知道，這件事他一個人是根本不敢做的。

爬巖石無疑要比爬梯子和爬柵欄難得多。他必須用手摸索巖石的縫隙，用腳去踩堅實的固定點。“我不行。”約根心里想著。可是他爬了一段路后，漸漸覺得好起來了。

不錯，馬丁讓那些男孩爬這塊大巖石，他們往上攀登時就是用手抓住這些縫隙，用腳踩在這些巖石的突出部位上的。就這樣，一個夏天下來，這條名副其實的“攀登之路”就形成了。

瑪麗亞爬的速度比約根快許多，她一邊爬一邊不時回頭張望，看他是否還跟得上。

約根心里很緊張，可是他又不想表露出來。盡管他很害怕，可另外一個聲音在驅使他不斷地朝大巖石的頂端靠近，這個聲音就是他心中那個一定要勇敢登上大巖石的約根發出的。約根也不明白在他身上發生了什么事。那個強大的馬丁不許他攀登大巖石，可他現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爬了！如果他真的爬上去了，那么他就完全同馬丁和其他大男孩一樣強大了。

這個想法一直在他腦子里縈繞。他要忘掉害怕滾落下去的想法。他不能朝下張望。他必須全力以赴攀登上去。他終于爬到了陡峭的小道盡頭，現在他來到一塊長滿苔蘚的平地上。

約根站在那里，朝又臟又濕的睡衣上拍打著塵土。他們終于站在了這塊“馬丁石”的頂上。約根簡直不敢相信他成功了！這一定是在做夢，這一切只是夢境而已。可是瑪麗亞拉著他的手，說道：“約根，我們爬上來了！”

這時他才回過神來，這不是夢，他現在正站在大巖石的頂上！

約根轉過身去。這里多美啊！在這兒可以望到多么遠啊！

遠處天際處泛出一片淡淡的紅色，不一會兒太陽便升起來了。月亮漸漸變得蒼白起來，這不由使約根想起去年圣誕節那棵圣誕樹上的星星，由于它蒙上了一層灰塵，結果只好把它扔掉了。那些樹木聳立在那兒，就像藍色大海中的一個個浮出水面的礁石。一縷霧靄從草地上掠過，約根覺得，這仿佛是一幅花喘息的景象。“約根，我們上來了！”瑪麗亞興奮地說，“我們成功了！”

是啊，他倆成功了。對于瑪麗亞的成功人們是不足為奇的。她平時爬樹爬山就跟一只貓似的。可是要將約根跟瑪麗亞相提并論，這簡直是一個奇跡。他有勇氣，可同時又十分膽小。眼下他居然成功了。“你瞧。”瑪麗亞突然說道，一邊從睡衣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她把一張彩印畫朝約根遞過去，畫面上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他們互相擁抱著。不過他們穿的不是睡衣褲，而是星期天穿的好衣服。

“我們可以這樣做，”瑪麗亞說，“我們把它放在這兒的大巖石頂上，如果明天馬丁發現它的話，我們就裝作我們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

“我們什么也不說。這是我們倆的秘密。”約根說。

“是的，這是我們倆的秘密。”瑪麗亞確認道。

約根放眼朝亨利克牧師的領地望去。花在對著他看，還有亨利克牧師領地的圍墻，以及周圍的一切，它們都看見約根登上了大巖石。

“瑪麗亞，”約根輕聲說道，“你知道嗎？”

瑪麗亞搖搖頭。

“全世界只有你和我知道我們登上了大巖石，并且從上面往下面看過了。我們也許是第一個在夜里登上大巖石的人，是嗎？”約根這樣說道。

東邊那道紅色的光芒變得越來越寬廣。約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第一道陽光一如既往地投在天穹上，然后它又形成一道蒼白的光線落在這兩個小孩以及他們那又濕又臟的睡衣上。

“嘿，”瑪麗亞又開口說道，“沒人知道我們的秘密。”

她又沉默不語了。

“沒人看見我們登上這塊大巖石，我覺得這也有點兒遺憾。”約根說，“不過，除了我們倆知道沒別人知道，這也挺好的。”

太陽一下子跳出了地面。天空在曙光的襯托下顯得碧藍，而且更顯博大寬廣。太陽通紅通紅的，像是要把天空點燃。這種色彩使約根不由得想起，冬天他們在房間里將大大的劈柴往壁爐里填塞時的情景。

“哦，”約根說道，“在別人看到我們之前，我們得趕快回去了！”

他又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往下爬的興趣他已全然沒了。

“瑪麗亞，”他喃喃地說，“我們得趕緊跑。我們倆也許是魔鬼，要是太陽照到我們這兒的話，那么我們就完了。”他不由得又感到害怕起來。

“哦，你說什么呀，”瑪麗亞說，“我們只是孩子而已。”她不由想起，該是下去的時候了。

約根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兒。“盡管如此，我們會成為魔鬼嗎？”他說。可是這話只有他一個人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