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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曲臨江

  • 猗嗟
  • 白水劍
  • 17552字
  • 2019-03-14 12:35:57

藍清正是在一處地牢里醒過來的,他是被一陣吱吱的叫聲吵醒的,那聲音就在他耳畔一陣接一陣的吵著嚷著,腦袋是像快要裂開般疼,他一直想睜開眼睛過了很久他終于看清了眼前這個昏暗的屋子,耳畔一直吵嚷的是一只灰色的老鼠,他頭皮一陣發麻,啊的一聲大叫了起來,整個人嚇得緊緊地縮成一團。

地牢里緊靠著鐵門的那一側斜靠著一個穿著一身黑色披風的高個子,那人身形瘦長,隔著一層層的衣服都能感覺到他撐著衣服的只有骨頭,那人低聲輕蔑的笑了一下,“廢物,一個竹貍就嚇成這個死樣子。”

藍清正剛想動一下就發現自己的手腕和腳踝都被身后墻上的鐵鏈子縛住了,他自己死命的掙著,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將我困在此處?”

那人沒理他一張臉隱在帽子里的陰影下只能看的清楚一張薄的如同刀削過得兩片嘴唇和一個瘦的棱角分明的下頜,那人拍了拍手沖著竹貍道:“貍奴,你還不快過來,你難道看不出來人家不喜歡你嗎?”

那只竹貍四肢齊動飛快的挪到那人腳邊,又順著那人的腿一路爬到那人的肩膀上吱吱的討好似的叫了幾聲。

藍清正自認從未得罪過任何人,這個人好像很了解自己,還知道自己怕老鼠,他看著那個黑衣人,有些害怕的說道:“你到底是誰啊?我入仕近十載,自問從未得罪過誰。你……你若有何冤屈皆可與我講,我會幫你的,你現在這是擅自囚禁朝廷命官,要殺頭的你知不知道?”

那人扭過頭來看著藍清正“有何冤屈皆可訴與你聽,你真的會幫我?”那人說著一邊向藍清正走過去,走到藍清正坐在地下的位置看著他說道“真的嗎?”

藍清正急忙應道:“我是寧遠侯長子,朝廷正四品御史中丞,我不會騙你的。”

那人低著頭坐在他面前,聲音低沉而壓抑的說道:“我有母生我不養,我有父信讒言而棄我于荒野,何如?”

藍清正聽著他低沉的聲音,心里隱隱升起一種無端的恐懼,“你父母可是年邁或有傷病在身。”

那人答道:“我父母生我時年方十七亦無傷病,棄我只因方士說我不祥。”

藍清正順著那人的話走下去,“若真如你所說,這樣的父母可真是該死。”

那人似是聽到這話開心了不少,連著聲音都輕快了不少,“是吧,我也這樣覺著。”

藍清正聽著那人陰惻惻的聲音沒來由的頭皮一陣發毛。這時那人慢悠悠的起身退后幾步,邊退邊笑道:“藍清正記住你剛才說的話,這可是你說的。”

那人忽然停住后退的腳步,歪著腦袋道:“說了這么久,你難道就不好奇我長什么樣子嗎?我剛才靠近你一直想讓你親手拿掉我的帽子,可是你沒動手,寧遠侯把你教的可真好,你大概是以為我不想被你瞧見真容吧,哈哈哈哈。”那人又笑了起來,地牢里本就寒氣重那人陰森的笑著更讓人覺得渾身冰涼

藍清正站起來鐵鏈子也是嘩啦一聲散開,“你到底再說些什么啊?”

那人站在他對面不遠處一抬手摘掉了帽子,是一張和藍清正一模一樣的臉,藍清正看到他這張臉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倒流般沖向頭頂,他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半晌才喃喃道:“藍清寧?阿寧?阿寧……你……你沒死……你還活著?這么多年你到底去了哪啊?”

藍清寧站在那里面無表情的看著藍清正,忽然一臉鄙夷的說道:“我剛才說的話你有認真在聽嗎?你該不會是以為我把你抓到這來是和你敘舊吧!”

藍清正猛然間想起他剛才說的那幾個字,慌亂中想要拉住藍清寧,卻被鐵鏈子拉住連藍清寧的衣角也碰不到,他拼命的想要去抓住他,“阿寧,你不能這么做啊,爹當年也是迫不得已啊,圣上親臨寧遠侯府,爹也是身不由己啊!我給你跪下,算我求你,阿娘她這些年日日夜夜都在想著你念著你啊……阿寧”

藍清寧猛地抬起一只手指著藍清正,低聲細語道:“噓,噓,小點聲。從他把我丟出去的那天起我就已經不叫藍清寧了。你既說他們想我,他們為何從來都沒找過我?到是我費盡心思要回寧遠侯府去,現在想想還真是好笑,藍澍他有兩子一女我就是個多余的,連我這個名字給別人用了。我向來是個有仇必報的人既然你也說了這樣的爹娘該死,我籌謀了這么多年,你也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你的這條命我先給你留著,等著你這一家子的人一個個都死透了我在放你出去,畢竟是先皇御筆欽賜的爵位總不能后繼無人。”

藍清正有些不知所措,慌亂的跪在地上看著他,哀求道:“阿寧,我求你,我求你……你放過他們,當年是大哥不好……是大哥無能沒護住你,你要殺要剮你沖我一個人來,你……”

藍清寧說完了像沒事人一樣坐在地上從懷里掏出了兩顆棗子嚼了嚼,邊嚼邊說道,“藍清正,我的耐心有限,沒工夫聽你在這當大圣人,你與其有功夫在這往自己身上潑臟水,倒不如坐下和我好好說說藍遡伊是你那個好爹打哪撿來的?你還別說長得和他還有幾分像,寧遠侯有親生的不養,在外面撿了個養的倒是一日比一日上心,我前些日子跟她交手,在不知何處學的武功不錯啊。”說完話接著使勁嚼了幾口棗子,又有點嫌味道不好似的嘬了嘬門牙。

藍清正一屁股坐在地上,癱倒在地,“你……你把她怎么了?”

藍清寧仔仔細細的看著他的臉,邊看邊說道:“你太看得起我來,她太聰明了。有她在我這心里面總是不大舒坦,不過你也別擔心,我還是挺喜歡她的。只不過給她尋了個離寧遠侯府遠點的地方去養傷。至于藍家剩下那幾個人,你也別擔心,他們死的時候葬禮的排面定然大得很,你在這地牢里興許還能聽到點哀樂。”

說完拍了拍手心里棗子落下的渣滓,撣了撣衣袖,絲毫不留戀起身就離去,只留著藍清正一人在身后瘋了似的掙著鐵鏈,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失魂般不停地大喊著什么,到最后是嗓音嘶啞粗嘎的哀求聲。

盛夏時節最是愛下雨,一陣一陣的雨落下來敲在院子里的樹葉上很是好聽,院中央里種了一顆幾人才能合抱的粗壯的玉蘭樹,花開的粉粉嫩嫩的很是好看雨點打下來花一陣接一陣的搖搖欲墜似落非落的模樣倒像是貴人家嬌生慣養的姑娘柔柔弱弱惹人憐的模樣。

一個穿著一身月白色袍子濃眉大眼的姑娘靠在窗欞子上看著院子里的花出著神。

“阿溯?阿溯!”殊未在屋里喊著靠在窗欞子上的人。

殊未走過去給姑娘裹上一件云水紋路的銀白色披風,攬著藍遡伊的肩道:“想什么呢?”

藍遡伊愣了一下把腦袋靠在殊未的腦袋上一本正經道:“我在想你家二姑娘可真是英明,沒讓曬出去得被子淋雨,真厲害。”

“嗯,殊未也厲害被子收的這么快,真厲害。”

“你應該說二姑娘有先見之明,二姑娘說的對,小殊也厲害,小殊動作快。”

說完二人就止不住的大笑了起來,笑聲還沒停住。江染冷著臉端著一個藥碗就走了進來,假笑道:“那有先見之明的二姑娘知不知道你這兩天沒喝藥,倒進花盆里的藥渣子全被你大師兄發現了。”

藍遡伊一看師兄端著藥碗走了進來捂著鼻子躲到殊未身后如臨大敵道:“師父給你的藥方子熬出來的藥又苦又臭,我不喝!”

江染看著躲在殊未身后的藍遡伊一臉嫌棄道:“別躲了,你長那么大個個兒殊未擋不住你了。”

“那……那你也別想逼我喝藥,你那個藥又苦又臭喝一口,少活十年,我不喝。”

江染屈指敲著桌子,道:“小九你貴庚啊,你都十七歲了,又不是頭一回喝師父開的藥。來,忍一忍就過去了嘛,喝完了師兄給你吃松子糖。”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你少唬我,每次我一喝完管你要糖你都不給我,還說什么……怕影響藥效,我信你個鬼。”

江染看著窗外嘀咕道:“孩子大了,騙不下去了。”

殊未被藍遡伊擋在身前,艱難道:“你小點聲,都聽見了。”

江染拿著湯匙攪了起來,心酸道:“這藥我可是熬了三個時辰,你都不肯喝,唉……”

藍遡伊躲在殊未身后,探出一顆腦袋憤然道:“編,大師兄你接著編,我都看到你熬藥的時候帶著殊未和辜城打葉子牌了!也不帶我一個……”

殊未:“………”

江染摸著懷里的貂,小聲嘀咕道:“該到時辰了。”話剛說完懷里的紫貂像是喝醉酒了一樣走了幾步,然后倒了下去。

藍遡伊看到發財倒了下去,警覺的摸了一下腰間的鞭子,卻是什么也沒有,藍遡伊看了看那碗又臭又苦的藥心一橫。

一個隔空取物就將白水劍召到自己手中還沒來得及拔劍就看見身前的殊未一個利落的轉身撒下一片藥粉,然后自己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江染讓殊未捏著藍遡伊的鼻子給她灌下一大碗藥,喂完了之后嫌棄的一把丟開藥碗。

皺著眉扇了扇鼻子前的異味,“這藥確實難聞,但良藥苦口,這丫頭也真是……”

殊未剛才被小九隔空取物嚇得不輕還在心有余悸的拍著心口,一聽這話卻是不樂意了,“棄瑕哥哥,小九她還小嘛,你不要老是怪她。”

江染有些無奈的看著殊未,“一個你一個師父整日里慣著她,你慣著她嘴刁,師父慣著她任性不懂禮法。這一個個的真是……不成體統!”

辜城端著一碟子江染吩咐剛讓小廚房炸好的淡粉色的蓮花酥從外面進來就看見藍遡伊躺在地上,殊未和江染兩個人蹲在她身邊一個勁的說著什么也不管她,這怪異又和諧的一幕。

殊未難得神色溫柔的笑了笑,對著辜雁帛說:“她喝了藥得睡一個時辰,你在旁邊看著她點別讓她把藥吐出來。”

說完抓起江染的胳膊起身就走,臨了走了給了辜城一個她“爹”走了你趕緊上的眼神。

辜城趕忙跑過去把藍遡伊抱起來,像抱著個易碎物品似的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給她掖好了被子,然后一動不動的悟道一般一動不動的看著那張被自己看了無數遍的臉。

江染被殊未連拖到拽的拖了出來,不解道:“你干嘛拉我出來啊!。”

殊未顧左右而言他,“屋里有點擠。”

江染挑眉道,“嗯,四個人,一個人一小間屋子確實有點擠。”

殊未想讓辜雁帛和小九多待一會兒,豁出老臉拉著江染道“棄瑕哥哥,我想單獨跟你待著。”

江染學著她的聲音,捏著嗓子卻學的不倫不類,“可是我不想跟你單獨待著。”說完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殊未在他身后氣的對空氣呲牙咧嘴的拳打腳踢。

江染走了幾步回頭,殊未差點沒收回自己的張牙舞爪險些閃了自己的老腰,“你不說要跟我單獨待著嗎?過來啊!”

“啊?好嘞!”

藍家上上下下這幾日都不得安生,先是三公子藍清和被風箏送上了天好容易才被救下來,又是二姑娘藍遡伊偷跑出去被人害的寒毒發作在慈安堂養起了病,氣的寧遠候府的大娘子在屋里又心疼又生氣的哭著喊冤家。

奈何大娘子身子骨實在是不硬朗被二姑娘氣病了且病的昏迷不醒直說胡話,是以藍家腦子正常且成年的就剩下在外巡營的侯爺和大公子了。

大娘子日日躺在床上哭自己身子骨羸弱的二姑娘,讓彼時在院子里舞劍舞的虎虎生威的藍遡伊打了好幾個大噴嚏。

藍清和覺得自己有必要替自己阿娘走一趟,于是和書塾里的先生告了假,背著小包袱皮向阿娘請了安就踏上了探望藍遡伊的路。

藍遡伊瞧著自己在慈安堂養了一月有余的病,在師兄和殊未熬的藥的折磨下已然痊愈,也不知道辜城躲哪去了,天天也見不著他。

藍遡伊覺得自己該理一理思緒了,就搬了把竹藤做的搖椅放在院子里曬太陽,自己這個院子很少有人來,平常只有殊未和大師兄來,藍遡伊怕自己這一頭白發可能會嚇著外面的小藥童,小孩子嘛藍遡伊想了想欺負自己家的就得了,外面的還是算了吧。

她躺在玉蘭花樹下的椅子上,風陣陣吹來帶著花香暖融融的在臉上掃來掃去,時不時的落下一兩片花瓣在臉上,太陽下午的時候最是好,不是晃眼的燙,也不是傍晚時只能看的景,是照人身上暖融融的柔。

懷里的發財乖巧的趴著,肚皮懶懶的攤開,有樣學樣的跟藍遡伊一起曬太陽。

突然,小九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習武之人五識比常人敏捷,那個聲音小心翼翼慢慢的朝自己這邊挪像是怕把自己吵醒了。

小九裝作沒聽見繼續閉著眼睛享受,食指和中指卻悄悄的夾起一片飛蝗石。

那聲音挪到自己身前,好久都沒有聲響,小九手漸漸用力,那聲音突然撲通一聲抱住一個人自己放聲大哭起來,小九嚇了一跳沒想到抱著自己號啕大哭的是應該在千里之外寧遠侯府的藍清和。

懷里的小娃娃哭的直抽搭,抱著自己道:“二姐,誰欺負你了,把你弄成這樣了,頭發都白了,我幫你揍他,打回去,姐姐我好想你啊,阿娘在家因為你都臥床不起了,大哥哥和爹爹都去巡營了,二姐你什么時候才能回家啊?”

小九被藍清和哭的一時有些發怔,呆呆的抱著他拍著他的后背溫聲道:“阿寧,不哭了,好不好,我沒事的,倒是你你一路從京城剛趕到慈安堂肚子餓不餓,姐姐給你拿點吃的。”

藍遡伊如何安撫他,都不管用,藍遡伊意識到雖然自己覺得沒什么,但總有家人跟在自己身后擔驚受怕,這種感覺叫什么來著,在殊未的話本子里叫甜蜜的累贅。

她不知道恰不恰當但是只覺得藍清和在自己懷里哭的時候,頭一回覺得有家人真好。

大師兄和殊未也好,逼自己喝又苦又臭的藥也好,他們永遠都是最疼自己的人,是自己最親最親的人。

藍清和趴在藍遡伊的懷里哭的睡著了,藍遡伊拍著藍清和毛絨絨的發頂頭一回生出了歲月靜好的念想,她以前一直有浪跡天涯仗劍走江湖的夢,現在她只想陪著他們,一點事情都不要發生,就這樣過日子一直這樣下去,最好什么都不要發生。

辜雁帛走進院子里看著藍遡伊把藍清和摟在懷里睡著的樣子,愣了一下無聲的笑了,很多年過去之后那個坐在玉蘭花樹下的搖椅上一身白衣白發的姑娘抱著一個哭花臉的小孩一直都刻在他腦子里,想起來就覺得心頭一暖,也只有想起她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藍清和到了慈安堂哭完了那一出,弄得藍遡伊心里暖的跟個什么似的當然這僅限于他睡著的時候,等他醒了吵著讓小九領他處去玩,奈何小九這副尊容實在是怕見人。

無奈院子里江染和殊未都出去抓過山風去了,就剩下個辜城,辜城靠著玉蘭樹沖著正往自己這邊探頭探腦看的藍清和揚了揚下巴,嚇得藍清和嗖的把腦袋藏在了藍遡伊身后。

藍遡伊十分懷疑昨天那個哭著要給自己報仇的藍清和是自己被那碗比狗屎還臭的藥熏出幻覺來了。什么狗屁陪著家人,老子還是自己出去耍吧。

她心里想著一臉嫌棄的敲了敲他的腦袋,“你沖我哭的時候不是挺本事的嘛,一看見別人就連聲都不敢出,真是狐貍窩里抗扁擔—窩里橫!”

藍清和揉了揉腦袋,小聲道:“那個哥哥他不喜歡我,看著我的時候總是兇巴巴的。他喜歡姐姐,他只有看著姐姐才會笑。”

藍遡伊撇嘴,又敲了下藍清和的腦袋,“小孩子什么喜歡不喜歡的,瞎說什么!”

藍清和又從藍遡伊懷里探出頭去看辜雁帛,“啊,那個哥哥走了,我就說他不喜歡我吧,這么一會就跑了。”

藍遡伊站起身來回頭看,剛才還站在玉蘭花樹下穿著大紅色衣服的少年早就沒了蹤影,不知道跑去哪了。

藍遡伊低著頭做憐惜狀看著藍清和,“可憐的小阿寧,沒人陪你玩,今天下午你就陪你二姐姐我在屋里抄書吧。”

說完就拉著藍清和的手就往屋里走,剛走沒兩步,“小九,小九!”是辜雁帛在身后喊她。

辜雁帛見她回頭得意的揮了揮手里的白絲綢做的長冪籬,開心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滿心的等著藍遡伊夸她,笑的像個沒大藍清和幾歲的小孩一樣,憨憨的往自己頭上比劃著“小九,你把這個帶上就能出去了。”

小九看了眼他手里的冪籬,有些僵硬的接過來,戴在頭上,這個冪籬一直長達腳踝,戴上去保準讓人一根白頭發都瞧不見,也不用擔心嚇到別人家的小孩了,小九戴上去在原地半天都沒動,辜雁帛看了她一眼,“再晚一會,你大師兄可就回來了,你在這院子里窩了這么多天……”

小九急忙搶話道:“我出去,現在就出去。”說完話一手拉著藍清和一手拽著辜雁帛撒丫子跑了出去。

剛出了慈安堂,小九看著山腳集市的人群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小九拉著走在他和辜雁帛中間來回看著四下新鮮玩意的藍清和向前走著,忽然起了逗藍清和的心思,邊走邊語重心長道:“阿寧啊,咱們家雖說是有官位在身,但是阿爹和大哥都為官清廉,家里面其實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你雖然年紀小但也要懂得為家里節省開銷。”

藍清和仰頭看著她,“可是阿姐,阿爹上個月剛買了十根老山參給阿娘補身子用啊,大哥說一根十兩金子呢。”

小九張了張嘴,想了想,“你沒看見,大哥都二十九了,連個媳婦都沒有嘛,還不是家里的錢……都……都讓阿爹換成人參了?!”

辜雁帛站在另一邊實在沒忍住,“噗”一聲笑出了聲,小九隔著冪籬“瞪”了他一眼,辜雁帛裝沒看見,咧著嘴笑的合不攏。

小九磨牙道,“你再笑,再笑,我把你牙掰下來。”

幾個人繼續向前走著,藍清和在前面看見了什么松開兩人拉著的手徑直向兵器鋪子跑了過去。

小九一邊看著藍清和挑物件,一邊和辜雁帛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辜城,剛才我在慈安堂瞧見了不少醫女,這些醫女都是從何處來的?”

辜雁帛看了她一眼,“有的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能識些草藥的就進了慈安堂,有的是從小被人遺棄,被老堂主撿回去收養了。你問這個做什么?”

小九眼睛一直不撒眼的看著藍清和,“還能為什么啊?你姐夫蘇大統領跟我大哥從小一起長大現在孩子都三歲了,我大哥還是自己一個人,雖說阿爹阿娘不催他吧,但是他都二十七了,再不成親,京城里適齡的姑娘可就都嫁完了。”

辜雁帛偏著頭,“侯爺是在邊塞認識的娘娘,才有了這段姻緣。侯爺大概是覺得緣分還未到吧。”

小九十分不恥的翻了個白眼,又想著雁帛大概是看不到,“什么緣分啊,槿姑姑都說了,我娘為了裝作和我爹是偶遇,一個人騎著馬在沙漠里轉了整整半個月。再說了,我爹當年在京城里可是一頂一的美男子,這才有我娘主動去偶遇,我大哥雖然長得也不差,但到底是不會有姑娘像我娘那樣主動的。這世間大部分的偶遇啊,都是有預謀的。”

辜雁帛被她的一番話說得直愣,半晌才喃喃道:“……是嗎?”

小九繼續說道:“我大哥整日待在軍營里,方圓十里連只蚊子恨不得都是公的。”

她說道這忽然停住,形容猥瑣道,“剛才在慈安堂見到的醫女倒是挺好看的,待回去我就描兩幅小像,問問大哥可有中意的,實在不行,就直接綁回去一個,殊未的話本子上都是這么寫的,沒準就成了,到時候我就有小外甥了。”

辜雁帛覺得小九越說越興奮,趕忙道:“打住,打住,這信若是被你爹看見了,還不得罰你抄家規。你那《孔子家語》還沒抄完呢。”

小九一聽辜雁帛的話瞬間蔫了,“也是,我大哥也肯定要罵我,真是無趣。”

辜雁帛看了眼還在挑兵器的藍清和,“你大師兄都二十七了,你也不替他想想……”

小九一聽他這么說十分嫌他沒眼力見的沖他翻了個白眼,小聲道:“你是不是傻子啊?”

辜雁帛不是沒想過江染和殊未的關系只是這兩個人實在都太克己復禮了,從來都沒讓他看出什么端倪,雖說江染為人表面端方雅正的有板有眼,殊未表面脾性爆裂,但這二人本質上都一樣的古板,連個眼神都沒讓他發現過,不過他還是覺得不對勁,也說不上哪不對勁,他想了想,“我知道,只是想著他從沒說出口。”

“有些話是不用說的,九先生說過相對無言卻若萬言便是最好的,他們兩個的事我也不知道,明明差了八歲,剛見面時一個九歲一個十八歲,還經常要等上幾個月才能見一面,卻還是讓人感覺他倆過了大半輩子了似的……有些事情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辜雁帛若有所思道:“相對無言卻若萬言……”

“是啊,可我覺得九先生說的八成是唬人的,他這么一大把年紀了連個媳婦兒都沒有,肯定是瞎說的。”

辜雁帛撇嘴道,“你還說我師父,你師父不也是嘛,我看他倆是打算搭伙湊合過一輩子了。”

正說著話,藍清和過來拉著藍溯伊的胳膊扯到兵器鋪子那去,紅著臉指著一個銅雕仕女匕首,“阿姐,我想要這個。”

辜雁帛好奇心重,隨手拿起來掂了掂,“這匕首怎么買啊?”

賣貨的嫌他舉止間似有輕賤自己東西的意思,一把奪過來道,“這可是個好東西,有來頭,是當年光烈皇后在北境自刎的那把。”

藍溯伊挑眉,“你買東西前還是先打聽打聽人家到底是怎么死的行嗎?”

賣貨的也不生氣,“這書上記得就一定是真的,不見得吧,看你年紀小我不跟你計較!”

辜雁帛又斜了眼那刀,“您老不去寫書真是可惜了。”

那賣貨的當沒聽見,直接把刀放到了里面的柜子里,也不搭理他了。

藍清和見狀不高興了,“雁帛哥哥,你干嘛啊,我想要那把刀!”

賣貨的看了眼辜雁帛又斜了眼藍清和,“你………姓什么?”

辜雁帛以為問的是自己,“我姓辜……怎么了?”

賣貨的眼皮都不抬,自顧自的低著頭問藍清和,“我是問這位小郎君姓什么?”

辜雁帛討了個沒趣,有些尷尬的撓了撓后腦勺。

藍清和雖在自家沒規矩在外人面前還是守禮的緊,試探的看了眼藍溯伊見姐姐沒阻著自己,便學著藍澍和藍清正平日里的樣子道,“鄙姓藍。”

賣貨的小心翼翼的壓制著自己的情感,只又悄悄斜了一眼藍溯伊身上的素冠荷鼎花紋路,又將那刀如稀世珍寶一般擦了擦裝在匣子里雙手遞給藍溯伊道,“送給你了。”

辜雁帛早就看出那把仕女匕首是北燕宮廷巧匠做的,只是那巧匠命短,留下的兵器又大都隨著戰亂飄零四海,這賣貨的說不上什么心思但這刀卻少說也要買上幾百金,“這位大哥,這刀您不收錢可不成,怎么樣也要開個價的。”

賣貨的難得賞臉看了他一眼,“我啊,年輕的時候受過寧遠侯的恩惠,這么個東西就當是謝禮不成敬意。”

“可是……”

“哎哎哎……愛要要不要滾!”賣貨的把嫌棄寫了一臉,直接把后背留給他,肥肉橫生的后背上寫滿了讓他趕緊滾。

辜雁帛長這么大沒見過這樣的人,藍溯伊趕緊拽著辜雁帛走,邊走邊道,“你這人占了便宜還不樂意,非要給錢呢?”

“小九這匕首是北燕用暗器高手無影做的。”

他沒說還好,他一說藍溯伊攥的更緊了,“這么值錢,這無影可算的上是殊未師祖一輩的人才了,到時候我把這刀賣給殊未,發財了,哈哈哈!”

辜雁帛皺著眉道,“小九,我沒跟你開玩笑!”

“我也沒跟你開玩笑啊。”說著牽著藍清和的手自顧自的往前走,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你認真的?”

辜雁帛道,“那賣刀的不識貨可是我們也不能白拿人家東西啊。”

藍溯伊吧唧了一下嘴,不情不愿道,“那……你帶了多少錢啊?”

辜雁帛摸出荷包來掂了掂,“最多二兩碎銀子。”

藍溯伊接過荷包琢磨了一下,像個小狐貍一樣沖辜雁帛挑眉道,“二哥哥,咱們花殤谷的四大絕技是什么?”

辜雁帛聽著她不懷好意的聲音愣了一下,“峰回劍法,辟易心經,斜風細雨亂愁如織還有破軍十六式。”

藍溯伊搖了搖頭,老學究般道,“非也!是忽悠、套話、聽墻角、扒門縫!”

“啊?”

“今天我就教你第一個!”

京城最大的地下賭場,如同一個巨大的斗蛐蛐的盒子,熱鬧的恨不能把頭頂的那層土掀開了去。衣著華貴和衣衫襤褸的人奇怪的混在一起卻讓人絲毫不覺得何處有異。

辜雁帛覺得這里吵的頭都要炸了,“你領我來這干嘛?”

藍溯伊指著賭場的一個入口道,“那邊看見了嗎?那邊是賭力氣的,賭別的我怕他們輸得底褲都不剩了,咱們去那邊的給他們留點臉。”

“唉……你……”

“好好好,我知道了,哎呦你就陪我去嘛!”

“你個大姑娘怎么能……”

“二哥哥!”

“你……”

“二哥哥!”

“………”

“二哥哥……”

辜雁帛徹底沒招了,不情不愿的被她連拖帶拽的扯到里面去,藍溯伊一進去就撒開藍清和的手塞到辜雁帛身上去,大馬金刀的坐到一個壯的跟頭牛似的大漢對面,隔著一層薄紗的冪籬跟那壯漢大眼瞪小眼,那人赤著膊子,胳膊恨不能有藍溯伊腰粗,滿身露著青筋結實的肌肉,一臉橫肉瞪人一眼就恨不能嚇得人幾天睡不著覺。

那人開口說話嗓子也像吞過炭一樣,“這有規矩不能蒙面示人,你不知道嗎?”

藍溯伊張了張嘴剛要說話,辜雁帛抓著她的胳膊把她撈起來,自己坐在他對面,“這樣總行了吧!”

大漢了辜雁帛一眼,“毛都沒長齊的娃娃也來,回家吃奶去吧!”

兩人四圈早就圍了幾圈的人,“唉,你趕緊回家吧,我們這可是位常勝將軍,沒輸過!”

藍溯伊心里罵到,“屁,還將軍,我們這邊才是將軍呢!”

藍溯伊拿出剛才辜雁帛給自己的碎銀子道,“下注了,下注了哎!我們家公子自幼體弱,從沒來過這種地方,眼看也活不了幾年了,便由我帶他出來見見世面,不論如何我總是站在公子這一邊的,我錢都壓這了!”說完從袖子里有掏出一大沓子銀票和十根金條,末了還做馬上要傾家蕩產的樣子哭唧唧的把袖子伸進冪籬做拭淚狀。

辜城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些錢全都是藍溯伊沿途從別人身上摸下來的,她慘兮兮的掏完錢后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沖著辜雁帛得意的眨了一下眼睛。

賭場的人都不是瞎子,辜雁帛若是單拿出來也是個大好青年可和這對面的壯漢一比簡直就像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病秧子,所有人幾乎都把錢壓到了對面去。

辜雁帛極為不情愿的伸出了手,五指明晰瘦長有力跟對面那雙粗壯黑胖的大手握在一起,辜雁帛從小在花殤谷戀的是長刀,破軍十六式乃是一絕,耐力和韌性極強,力氣也大,便是被九先生封了一半的內力也比一般的練家子強上百倍。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分出勝負,對面的人眼見著手腕用不上力,眼見著就要輸了臉上因為用力過恨,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丑的嚇人,臉憋成茄子色。

辜雁帛不想再握著他汗津津的大手,一個用力壓過去,咔嚓一聲,那人的胳膊一下子以極為怪異的形狀窩在一起,緊接著一聲難以名狀的慘叫。

藍溯伊兩眼冒光財迷的把一堆錢全都劃進自己的懷里兜起來。

贏完錢拉著辜雁帛的袖子就跑,在賭場的錢莊里全都換成了大面額的銀票揣進懷里,守財奴一樣的一個勁傻笑。

財迷百忙中看了眼辜雁帛,見他一直狠命嫌棄的搓手,“辜城,你手怎么了?”

辜城臉色難看的緊,“臟死了。”

藍溯伊贏了錢心情好,哄小孩兒似的捧著辜雁帛的手道,“哈口氣,擦擦,我給你擦。”拿著自己的手在辜雁帛手上來回蹭了兩下,“捋捋,變好了。”

辜雁帛臉紅的跟什么似的,又慶幸地下光線不好,藍溯伊沒注意到。小心翼翼的藏著自己的心思,把手朝心口處捧著,一臉害羞的偷笑著。

藍溯伊大大咧咧的拉著辜雁帛朝外面走,走過來一條街才察覺到少了點什么,“阿寧,跑哪去了?”

辜雁帛也才察覺,“我……他沒在你那邊拉著嗎?”

藍溯伊急了,“完了完了,阿寧丟了。”

“沒事的,牽機堂的人一直跟著咱們,丟不了。”

辜雁帛冷眼在不遠處茶樓上看見了藍清和,“好了,在那呢,別急了!”

小九急得都快要哭了,徑直走在他前面,趕忙朝茶樓跑了過去,辜雁帛急忙跟上。

兩人上樓的時候說書的先生正在講已故的蒼梧派前任掌門落葵救和親路上遇到山匪的先皇后。

藍清和坐在茶樓里扒著糖炒栗子吃的正香,原本坐在他對面的人忽然起身朝著藍遡伊行了個禮就出去了。

藍遡伊一臉高深莫測的坐在了他對面。藍清和悄悄地把栗子都劃拉到自己的懷里,一臉警戒的看著藍遡伊,藍遡伊下意識的看了眼四下的人才嫌棄的撇了撇嘴,“吃你的吧,沒人跟你搶!”

一旁的店小二看見又上來了衣著華貴的一男一女,趕忙湊過來,“二位客官,來點什么啊?”

辜雁帛剛要抬頭接話,就聽見小九在一旁陰森森的說道:“不知道這有沒有鐵鍋燉童子雞。”小九說童子的時候加重了語氣,眼睛隔著白綢眼睛死死的盯著吃栗子吃的正歡的藍清和。

藍清和嚼栗子的嘴哆嗦了一下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小九看了眼藍清和給自己倒了杯茶,“找的童子雞最好是趁大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吃東西的雞,殺之前要先開水去毛,再開膛,這時候童子雞還沒死透再用鹽,醬油,花椒,桂皮和料酒腌入味,等個兩三日這童子雞終于咽下最后一口氣,扔進大鐵鍋,扣上鍋蓋燉上,吃的那叫一個香啊。阿寧,你怎么不吃了?接著吃啊。”

藍清和拿栗子的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辜雁帛有些看不下去了,“小九,你嚇著孩子了。”

小九氣不打一處來,今天這是被她看見了,四下又有牽機堂的影衛,要是哪天他又跑了,她沒看見那可怎么辦,“什么不能說,怕嚇著!他又不是三歲小孩了。”

“小九……”

一旁站了好久的小二,見兩個人吵了起來,安撫道:“我說這位小娘子,都成親這么久了,孩子都這么大了,你們兩個就別吵了。要我說,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

辜城臉唰一下就紅了,屁股上有刺似的一個勁的挪蹭。

藍溯伊透過面紗瞟了眼辜城見他白凈的面皮上跟上了胭脂似的,打定了注意逗逗他,“二哥哥,你臉怎么那么紅啊?”

辜城,“………”

藍溯伊更來勁了,“二哥哥,二哥哥,辜二哥哥,辜城,辜二爺,你賞個臉看看我唄!”

辜城沒忍住被口水嗆了個死去活來,低聲有些惱了,“你別喊了。”

“哦。”

“你個大男人害羞個什么勁,她敢叫你還不敢應啊!”

藍溯伊一回頭見著穿著一身赤獅鳳紋蜀錦做的外袍,里面穿著銀絲線繡的素冠荷鼎花紋襦裙,向那一站便是三分潑辣七分驕縱,人確是實打實的清雅樣貌,正是殊未。

殊未瞟了一眼自己師弟紅的快要炸了的耳根子,沖著店小二道:“來兩壺千杯醉。”

殊未看了眼藍遡伊,大馬金刀的坐到了藍清和旁邊,像捉奸一樣看著辜雁帛和藍遡伊,藍遡伊有些心虛的笑了笑,看著殊未放在地上的藥筐,“你……你去采藥了哈……哈哈哈。”

殊未實在看不下去她這么干巴巴的笑,拿出一塊淺黃色的藥材,不理他扭過頭去問藍清和,輕聲道:“阿寧,這是什么藥材,知道嗎?”

藍清和一直看著幾個人的戲,沒想到一下子問到自己頭上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老老實實道:“不知道。”

殊未看著他絲毫不氣餒的繼續說道:“阿寧之前淘氣爬樹,從樹上跌了下來,手破了皮,我拿的什么煎了汁給你喝?”

藍清和張了張嘴,又閉上,“我……我不記得了。”

殊未的耐心有些快耗盡了,“你好好想想,這個東西我都和你說了不下十遍了。”

藍清和被她嚇得直縮脖子,“我……我……”

藍遡伊趕忙接話,“是蘇木啊,補心散瘀,除血分妄作之風熱。”她說完這話抬手撩起帷帽上的白綢喝了口茶。

辜雁帛聽著她說話感覺有人向這邊看,冷眼看過去竟是一個老禪師,那和尚穿著一件長長的打著補丁的袈裟,一張臉許是常年的苦行曬得有些黑黢黢的,坐在椅子上也能覺出他身材高大,那人瘦的形銷骨立猶如枯木,方才只是不知想著什么似的喝著茶,現在忽然一雙眼睛煥發了神采亮的嚇人一眨不眨的看著藍遡伊轉而又似如夢初醒般想到什么忽然淚如雨下,蹙著眉想看又不敢看的淚眼婆娑愁腸百轉的看著藍遡伊的臉,轉眼間像是歷過千百樣人世滄桑,痛苦的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察覺到辜雁帛在看著他又和善的沖他笑了笑,只是這笑像是浸過黃連似的苦的不成樣子。那和尚看了眼窗外,起身收拾了東西穿上披風走了。

辜雁帛想了想許是在窗外看到了自己的同伴,沒大在意,也沒料想到此時圍在這一桌子吃飯的人最后皆因他而一生凄苦。

殊未沒注意到辜雁帛這邊的動靜,有些嫌藍遡伊搶話說,“你要是不說他自己也能想起來的。”

藍遡伊手里拿著茶碗對著光瞧了瞧,又撂下去,“他那個腦袋壓根就沒在這上面,你讓他背藥理,比讓我大師兄記住他自己走過的路還費勁。”

殊未聽了這話頓時露出了一臉后繼無人的失落,頹廢的像根霜打了的茄子,霜打的茄子看了眼愣神的辜雁帛,忽然來了精神,“二郎!二郎!”

辜雁帛被殊未突然拔高的聲音嚇得渾身一激靈,“師姐,怎么了”

殊未敲了敲桌子,“你二叔和你三師兄來看你了。”

“啊?!”

殊未白了他倆一眼,“你們倆鬼叫什么,一驚一乍的。”

辜雁帛苦著臉,“師姐,我二叔怎么來了?”

藍遡伊頹廢的趴在桌子上,“救命啊,我《孔子家語》還沒抄完呢。三師兄一來肯定帶著九先生要我抄的書來的,哎呦我手都要抄斷了。”

殊未給藍清和夾了點菜,“你們倆個,先說你,你說你二叔來干嘛?還不是記掛你這個小白眼狼。還有你,你大師兄怎么說的書沒抄完不準出來玩,你怎么又跑出來了?”

藍遡伊和辜雁帛沒精打采的靠在椅子背上挨訓。

藍清和有些好奇道,“雁帛哥哥,你二叔是誰啊?”

殊未扭過頭去,沉聲道“食不語。”

藍遡伊看著殊未說這話忽然渾身上下一陣雞皮疙瘩,“殊未,你剛才說這話跟九先生一模一樣。”

辜雁帛接到,“豈止是我師父,和你大師兄也一模一樣。”

殊未白了他們倆一眼,吼道:“你們倆少說兩句,吃飯!”

藍清和迅速地把碗里的飯扒拉進嘴里,嘴里塞著飯含混不清的說道,“我吃完了,雁帛哥哥你二叔到底是誰啊,三師兄又是誰啊?”

辜雁帛和藍遡伊看了眼殊未的臉色又迅速低下頭去吃飯,心里默默地替藍清和默哀了一下。

果然殊未咔嚓一聲撂下手里的筷子,看著藍清和咬牙道,“我剛才說什么來著?”

藍清和絲毫沒意識到殊未已經生氣了,依然嚼著嘴里的飯,“可我已經吃完了。”

殊未瞪著眼睛皺眉道,“食不語,不是說你吃飯的時候,是只要你嘴里吃著東西就不要說話!”

藍清和被殊未的嗓門嚇了一大跳,可依然滿不在乎道:“吃個飯,哪來的這么多規矩?”

殊未徹底被他弄生氣了,“凡人之所以貴于禽獸者,以有禮也。你既然是個人就要守規矩,知禮明儀!”

藍清和縮了縮脖子,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脖子,“知道了,我錯了。”

小九和辜雁帛交換了一下眼神,眼睛里都透露出兩個字“完了。”

他們倆都知道殊未這個人最煩別人說我錯了她定要你把何處錯了,錯在哪里了,我之前怎么說的,都弄清楚這些話只要說錯了,免不了一頓臭罵。

這種情況下雁帛和小九都怕惹禍上身,小九想了想除非大師兄回來了,能救他一命,但大師兄回來了自己的《孔子家語》還沒抄完,所以大師兄還是今日不會來的好,在座的你雁帛哥哥和你二姐姐都怕殊大堂主,可憐見的有你受的了。

果然殊未又繼續問了一句,“你錯哪了?”

藍清和實在被殊未的殺氣騰騰的氣勢嚇得要哭出聲了。

忽然見對面的藍清和連滾帶爬手腳并用的下了凳子,“染哥哥,救命啊!”

小九和辜雁帛齊齊轉過頭去,看著一個穿著一身素色白袍,頭上是一根月白色束發帶子生的眉眼讓長輩看了就覺得端方雅正,眉目和潤,一笑起來溫文爾雅,當真是君子溫潤如玉。

藍清和連哭帶嚎的沖著他跑了過去,小短手一個勁的往江染身上夠,“染哥哥,救命啊!”辜雁帛回頭看著他一時間有些晃神的想起來小九穿著男裝的時候跟江染像的緊,說不出哪里像只是一些神韻,他想著大抵都是老谷主帶出來的徒弟吧皆是不沾染十里紅塵味卻又得世間靈秀之氣的人。

小九一看見江染就跟屁股上長了刺一樣,江染抱起藍清和剛要往這邊走,小九咬了咬牙看了眼窗外一個翻身利落的跳了出去。

辜城從一進來坐下衣服里就夾進去小九的一大塊衣角,腰間的小玉玦扣進了他的玉佩的環里。

小九往下跳直接連帶著他也掉了出去,然后辜城一臉驚恐的跟隨著藍溯伊的步伐順著窗戶摔了下去。

殊未:“……”

江染抱著藍清和擦了擦他眼角的淚,當沒看見剛才那一幕似的氣定神閑的坐在殊未對面給藍清和倒了杯茶,看著他喝下去。

殊未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江染,覺得自己可能是在發夢。

江染看著殊未目瞪口呆的樣子,“這里是四樓,就算是小九不會輕功也摔不死。”

殊未覺得眼前的事越發具有魔幻色彩起來,“……啊?”

江染一笑,“回神了,她怕我查她抄書,你怕我什么?”

殊未給自己倒杯茶壓驚,手抖的像是七老八十了一樣,倒得茶水一半都溢了出去,連忙用衣服去擦,結果越擦越臟。

藍溯伊翻出去的一瞬間袖子里的銀票如同鵝毛大雪一般撒了出去,街上的人急忙跑過來撿。不過一個彈指就被搶沒了,藍溯伊看的肝疼卻被辜城拽著動彈不得。

藍遡伊在酒樓下面趴在地上只覺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連帶著腸子都要被甩出來啦,“你干嘛拽我啊?”

辜雁帛躺在地上被摔得直咳嗽,“你……你明明是你拽我的。”

藍遡伊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的冪籬,看沒有歪,“你有毛病吧,你把我衣服拉手里干嘛?”

辜雁帛坐在地上一把扯出來壓在自己衣服里面的衣角,“給你,給你,誰稀罕你衣服了?”

藍遡伊伸手大力拽過來自己的衣服,就像是會被他污染了似的,從四樓掉下來辜雁帛拉著這么一摔,氣的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你……你愛稀罕不稀罕,我又沒讓你稀罕,不稀罕拉倒!”

辜雁帛先站起來,向藍遡伊伸出手去想要扶她,一聽藍遡伊這么說,有些生氣的把手拿走了,藍遡伊被他晃了一下,又摔倒了。

辜雁帛看這藍遡伊白衣服上弄的渾身都是灰在地上氣的直打滾的樣子,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藍遡伊坐在地上氣不打一處來,卯足了勁,一腳踹在他腿上,“我……我讓你笑。”

辜雁帛腿上一疼,咕咚一聲直挺挺的摔在地上,脾氣上來了,“你干嘛踹我?”

藍遡伊也不顧是在哪了,又是一腳踹了過去,“我……我踹死你我,我讓你笑。”

圍觀的人漸漸聚了上來,看著他倆在地上一人的腳抵著另一人的肩,腿都纏到一塊去了,打的渾身都是土渣子。開始議論起來,“這誰家的孩子啊,瞅著年紀不大,怎么還打起來了?”

“喲,還帶著冪籬呢,保不齊是哪個官家的小娘子呢?”

“哎喲,你還別說這小娘子可真厲害,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還能跟人再打一架,這身板子可真厲害。”

“你沒看見啊,我剛看見掉下來的時候是那個小公子墊在下面的。”

“我瞧著這兩人都穿的這么好,尤其是那個紅衣服的,那料子可是酡顏錦貴的要死,我家有人在宮里當差知道,這可是貴人才穿的起的。”

“是嗎,奧喲不得了,哎……我看那小娘子穿的白衣服上好像是有朵花,親娘嘞,緙絲的素冠荷鼎啊!”

“我……我的天爺呀,花冠太歲啊,快跑啊!”

人群一窩蜂的都散了,辜雁帛和小九還在打,“你個大傻子,你給我撒開。”

“你個死瘋婆子,我一松開,你又踹我怎么辦?”

“我怎么那么稀罕你啊,你……你給我起開!”

忽然一聲熟悉的口哨聲響起,“嚯,好家伙,你們倆打算在這打一天。”

那人接著說起話來,“一個是寧遠侯府的二姑娘一個是肅南王府的小世子,當街斗毆,不錯,不錯,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末了還拍了拍手。

辜雁帛抬起頭來看,“二……二叔。”趕忙爬起來。

被他叫二叔的那人一身聯珠團窠絲做的騎射服,比辜雁帛高出一個頭頂,看著不像是辜雁帛的長輩,兩人站在一起倒像是親兄弟一般,皆是一副明朗的俊秀模樣,看他起來瞪了他一眼,低聲咬牙道“越來越沒規矩了,趕緊跟我回慈安堂去。”

吹口哨的人向前邁了幾步搭手扶起藍遡伊,“你們倆從小掐到大,能不能有點新花樣啊。”

藍遡伊起身低頭甩開三師兄的手,拽了拽裙子扶正了頭上的沖著辜雁帛他二叔行了個禮,“辜世叔。”

樓上的人也下了樓,江染一手抱著吃飽喝足的藍清和,一手拎著一大袋子糖炒栗子。殊未四下都瞧了一眼,“三師兄,我師父呢?”

斷離愁拿著手里的玉如意拍了拍手心,一雙桃花眼掃了掃四下不住的向這窺探的視線,“回去再說。”

剛進慈安堂里殊未就后悔了,斷離愁這個人怎么可能在有這么多醫女的地方老老實實的跟著她一五一十的說九先生到底怎么了。

斷離愁生就一副風流像,眉間一粒朱砂,一對天生的秋娘眉,勾魂的桃花眼,鼻如懸膽,面如傅粉,唇若施脂,沖著人一笑骨頭都恨不得酥了,簡直是要人命。

殊未本本就是個急脾氣看他四處亂勾搭恨一腳踹不出個屁來,恨不得一刀劈死他。

剛忍住心中的怒火,就見他不知何時手里弄了了一根細小的花枝別到了一個正在搗藥的醫女耳后,那姑娘搗藥的的手頓了一下良久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全是漠然不似別家被調戲了姑娘的嬌羞,眼神清明的看著他,斷離愁忽然手一抖,沉聲道:“冒犯了。”

說完話就像逃命似的跑了,那姑娘看著他逃走的背影把耳畔的那朵花拿下來攥在手里好久都沒松開。

小九瞧著那姑娘眼熟的很,像是在哪見過,卻說不上在哪見的,一時有些發怔。轉瞬又醒過神來,怎么可能是那個人,那個人心性那么決絕斷不會跑到和不知何處有關聯的慈安堂來,她想了想繼續跟著幾個人走了。

等人群都走散了,方才那個醫女小心的展開了手里的那朵花,低聲喃喃道:“就三天,再待三日,我想再看看看你。”

東院的屋子里辜雁帛被他二叔叫去一邊說話,剩下的四個人坐在桌子前,斷離愁一改方才的浪蕩樣,面色凝重道:“九先生在來的路上遇襲,師父帶著他回谷里養傷去了。”

江染急忙問道,“先生傷的重嗎?是何人出手傷人?”

斷離愁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沒抓住人,出手的人對九先生武功的路數熟悉的緊,像是……”他說到這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像是專門訓練出來,一招一式皆是壓制九先生。事發的時候我和師父都被其他人牽制著,根本來不及去救九先生,那人很奇怪,像是來尋仇的,但出手極其克制,像是怕把九先生真弄傷了一樣。”

小九捻了捻衣角,“三師兄,那人可是身形高瘦,手上可是拿著一把弓弩,使劍的。”

斷離愁皺著眉想了想,“其他的都對的上,但是他手上并未拿弩,怎么了,小九?”

小九靠在椅子上,“我上次和雁帛遇刺時的那人就很熟悉我的路數,那人手上拿了一把黑色的小元戎弩,我……我在春風十里見著的閣主南風舊拿弩的手勢和那人一模一樣。”

江染聽著小九的話,偏過頭去,“那晚月光那樣暗,是你看錯了吧。”

小九搖了搖頭,“我并未看錯,那人拿著弩的手尾指應該受過什么傷一直用不上勁,大拇指也是沒屈起來握住把手。”

殊未看了眼小九,有些好奇道:“你見過春風十里的閣主,那他長什么樣啊?”

小九一聽這話又想起那張沒有五官的全是皮的臉,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我也不知道,我在春風十里跑著玩的時候無意間撞見他,那人戴了面具我沒看見。”

江染聽到小九的話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氣。

斷離愁接話道:“那肯定是丑的要死,不敢見人。”

殊未呲牙咧嘴的白了他一眼,唯恐自己對他的嫌惡詮釋的不夠到位,恨不得把眼珠子翻到天上去,“就你好看,就你能見人。”

斷離愁摸了摸眉心的朱砂痣,“你這是眼熱我長得好看,嫉妒我。”

殊未一聽這話恨不得把茶葉全都扣在他臉上,“我呸,我嫉妒你,我還真是炒咸菜放鹽閑得慌啊我!”

斷離愁捋了捋自己骨節分明的手,“可不是嗎!”

屋子里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就跑偏了,江染一直沉著的心也稍微輕松了些,這段日子這么久才露出了一點真正的笑意。

小九看著兩人吵起來了縮了縮脖子朝大師兄湊過去,“大師兄,三師兄這次來都帶什么來了?”

江染笑著戳了戳她的小腦袋,“你明著是問帶的什么,是想著喝師父釀的酒吧?”

殊未一下來了精神,“什么酒啊?”

斷離愁呲了呲牙罵殊未,“死丫頭,你怎么跟江染說話就笑,一跟我說話就跟要有仇似的。”

小九慢悠悠的站起身來,往斷離愁那邊靠了靠,“三師兄,你又不是大師兄,殊未才不會沖著你笑呢。”

斷離愁瞬間配合著小九站起來學著殊未的樣子,做作的拉起來小九的手,“棄瑕哥哥!”

小九一把撩起自己的頭發及其浮夸的甩頭,“小殊!”

“棄瑕哥哥!”

“小殊!”

殊未臉瞬間就紅了,操起一旁的雞毛撣子,“斷離愁,藍遡伊,你們倆給我站住,看我不扒了你倆的皮!”

正在外面說話的辜雁帛和他二叔,被從屋子里竄出來被殊未打的抱頭鼠竄的斷離愁和小九。

辜雁帛下意識的躲在了二叔身后,斷離愁被殊未追的恨不得爬院子中間的玉蘭樹上去,一把抓住躲在肅南王身后的辜雁帛,小九早早的知道殊未怕高一出屋就爬上了玉蘭樹,“殊未!”

她使勁的晃悠了一下樹干,瞬間罩住了大半個院子玉蘭樹枝開始下花雨,一樹紛紛揚揚的玉蘭花就這樣落了下來,滿院子的花香,衣服上地上全都是素凈的白花瓣,甚是好看。整個院子里全是歡笑聲,江染站在屋子里面看著院子里幾個玩的不亦樂乎開心的像個孩子的幾個人,神色有些怔忪的看著他們,像是要把這些人全都刻在腦子里似的。

慈安堂里辜雁帛休息的屋子里,肅南王跪坐在席子上,順手拾掇著辜雁帛這些時日里看完隨手放在一邊的書,還以為他近些日子里轉性了愛看書啦,把書側面看去,見著書的前幾頁被翻得發黑了,后面一大片還是璨新的,“我給你請了三個月的假,你在這帶著把傷養好再回去就好。”

辜雁帛看著忙忙乎乎的二叔,想要上手也幫不上什么忙,“二叔軍務繁忙,怎么騰出空來看我了?”

辜云舒抬頭盯了他一眼,“你不忙,七夕宮宴敢跑出宮去,鬧這么一出!”

辜雁帛很順手的接過二叔遞過來的書,“二叔,咱們戍守邊疆的干嘛非要在宮里面跟那些貴人們虛與委蛇。”

“你是聽誰說了什么?”

“二叔,陛下只有兩個兒子,長子德王常年隱居避世,只剩下宸王一個皇子,陛下嘴上雖是不說,但遲早得立他為儲君,咱們這些人便都是他的母族,總之不可太過冒進。”

辜云舒看著辜雁帛心里有些欣慰想著孩子長大了,卻又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知道雁帛心性純良,不想讓他過早牽涉到這一灘渾水里,“知道了,你不必擔心這些,先養好自己的傷,有二叔在呢。”

辜城笑了笑,“好,又二叔給我撐腰那我就一輩子躲在您后面干吃皇糧。”

“那點出息!”辜云舒頓了頓又道,“再過幾個月,你藍伯伯家要辦門親事……”

辜城手里的書一個哆嗦沒拿住直接扣在了地上,顫聲問道,“誰?”

辜云舒詫異的看著辜城,轉了轉眼珠道“還能有誰?老的不敢取小媳婦,小的不去找等郎妹,自然是中間的。”

辜城想起來前幾天江染說老谷主要給小九尋門親事,總不會這么快吧,想著想著看了眼二叔,差點沒哭出來,卻還是想要問一嘴,“跟誰家的親事啊?”

辜云舒皺眉仔細觀察著辜城的臉色,斟酌道,“跟你五師兄家。”

辜城憋的眼眶都紅了,“五師兄家?”五師兄虞蒼苔他爹魏其候總共就倆兒子,大兒子早就娶親了,就剩下他自己一個男的。老谷主說尋門親事就是把小九嫁給他嗎?

他越想越難受,自己娶不了她,總不能讓人家一輩子等著自己吧。他背過身去,再說話竟然哽咽起來,“那我就不去了,二叔自己去吧。”

辜云舒心中了然,自己這個外甥肯定對人家藍姑娘動心思了,也不再去逗他,“好歹是你五師兄的親姐姐,你真不去啊?”

“啊?”

“藍家中間歲數的可不止一個姑娘,還有個兒子呢。”

辜城這才明白是藍清正要跟魏其候家的二姑娘結親,鬧了個大紅臉,“我,我,我知道。”

辜云舒瞇著眼睛道,“哦。”心道嫂子果然慧眼,這傻孩子果真喜歡上了藍家二姑娘,他這個當二叔的得好好琢磨琢磨幫幫自己這傻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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