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勸和
- 雀上柳
- 占一點
- 3602字
- 2019-01-21 20:21:20
我們一行人坐定后,紀高官馬先蒿就對迎接我們的一行人說,你們有事到村支書家坐一坐,鄉長給我們交待一點點事,其余的人說了一番客氣話就走了,馬先蒿就同天仙藤拉起了家常,他說,“我們是本家,是一個宗族的,要是論輩派,你該叫我叔叔,我的爹爹同你家的二叔一起當過兵的,是要好的忘年交。”
天仙藤警惕地環顧了一周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回答。
“你知道我們今天的意圖,既然是本家,一筆難寫兩個馬,我就跟你直說了,我們今天來的意思就是解決你上次請求的事,我想事已至此,再多說也沒有多大的意思,你是一個明白人,這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想到此為止。”
“你說的意思我沒有聽懂。”天仙藤提著茶壺邊倒茶邊說。
“我的意思很明白不過的,搞了算搞了,算了。”
“說得輕而易舉。”
“那你說要怎么樣?”副書記盧薈盯著她提高了嗓門說,“你想過沒有,這樣沒完沒了的鬧下去對你有什么好處?再說,你想要鬧個什么?要一筆賠償金,還是要鬧得書記家離婚,然后你再嫁給給他,或者說鬧得將他搞臭?我想不外乎這三個目的。你想想看:如果你拿到了賠償金,就是十萬八千,你以后怎么在能仁寺做人,你還有丈夫和孩子,親朋好友又是怎么想;你想弄得他離婚再娶你,這是不可能的;至于說想弄臭他的名聲,這是你做不出來的,必竟你們相好了一場。這三者都不是,那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還要三天兩頭的東扯西拉的干什么?算了,算了。再這樣鬧下去對雙方都不好。”
“我是一個老百姓,我不怕。”天仙藤轉過身臉朝著墻壁說。
“你男人呢?”
“到廣東打工去了。”
“他不是在家嗎?”
“他要同我離婚。”
“你們兩個出去一下。”沉默很久的我開口了,我看見兩個男人走出了鋪子后,關上門,我拉起天仙藤的手說,“我問你,你覺得黃書記同你搞真的還是搞假的?”
“你問這個干什么?”
“你看著我,回答我的問題。”
“是!”天仙藤昂頭望著天花板遲疑了很久才堅定地說。
“好!這就足夠了,作為一個女人,尤其是象你這樣的女人,能有他這樣一個相好的,或者說是叫做情人也罷,你難道說不感到滿足么?要是我就很滿足。”我動情地說,“人生得一知己就足矣,其它的都是次要的,不值得去為它們牽腸掛肚、牽強附會的,你說是嘛?全鄉幾萬人中,能干人多的是,漂亮的多的是,黃書記為什么唯獨看中了你,你是長得漂亮,還是你有很多錢、很有氣質?我看都不是,關鍵是他喜歡你這個人。假如是我,高興得幸福都來不及,那還有什么心思在背后說三道四的,甚至于還要置人笑話而后快,置人死地而后快,這就叫相好的?這就叫情人?真他媽的混蛋!”
“不是我干的。”
“那是誰?是誰指使的?”
“真的不是我,我——”天仙藤伏在桌子上哭了起來,一聲響亮、一聲哀怨,仿佛要將這些年來受到的委曲全都哭出來似的。
女人永遠都是受害者。我想,男人搞了就拍著屁股走人,留下后遺癥就會殃及親朋戚友、丈夫孩子,還有沒完沒了的社會輿論,一種物傷其類的憤怒真真切切地填滿了我的胸堂。
我倆就這樣靜靜的坐著,直到盧副書記在窗外喊時,我再起身對天仙藤說,“這事就到此為止,今后你有什么為難的,到鄉政府里來找我,我是一鄉之長,在這蕷山鄉還沒有我解決不了的問題。”
大家都靠攏過來了,又紛紛與天仙藤玩世不恭起來,有的還開起了玩笑,她擦了擦又紅又腫的眼晴,終于破涕為笑了。
離開天仙藤的家、按預定的安排,盧薈和馬先蒿要到能仁寺村的柿子基地去督辦抗旱進展情況,這幾天來有好多柿子苗都干死了,一個村接一個村的干部跑到鄉里叫苦,大家心里都很著急。麥門賜和秦名羊極力挽留我們一行吃中飯,我說,“你們倆就隨二位書記到基地上去,中飯就在基地上吃。”我回頭對司機說,“我另外還有事,你把車開過來。”
他們一行人到基地去了,我讓司機將車子開到了鄰近的地榆村,我想暗訪一下地榆村的野人洼水庫防汛抗災準備情況。
地榆村是我的家鄉村,我就是在這兒出生成長的,這里有我的天真但并不爛漫的童年,有我的多情并不幸福的少女時代。前面講過我有姊弟六個,上有大姐狄燕,一字不識,就嫁在本村,二姐狄蒜也是一個文盲,嫁給一個半農半醫的赤腳醫生了,三姐狄莧只有小學文化程度,嫁給城區一個菜農,下有一個弟弟狄南正在念高中。父親狄學斗是一個讀了兩年私塾卻又一事無成的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母親是逃荒逃到地榆村來的,無名無姓,她只知道自己是AH人,具體哪個地方的人早就忘得一干二凈,大家就稱她野菊。我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中長大的。我一想到姊弟幾個人的名字就感到好笑可嘆,一看就好象都出身書香名門,尤其是父親的名字讓人想起學富五車、車載斗量、才高八斗這些響當當的學者。其實不然,我也只讀到初中畢業后因家里沒有錢,只得綴學在家掙工分,拿到高中錄取通知書那一刻我仍然記憶猶新,當我高高舉起紅色的通知書從村子里穿過時,鄉親們都投來羨慕和夸獎的眼神,大家都說我是地榆村里第一個高中生,金鳳凰要飛出山村了。當我興高采烈地沖進家門時,父親說,沒有錢,確實想讀書的話,你得答應將來讀完書就嫁給村長的兒子巴豆,巴豆爹說他們愿意出錢讓你念書。我說,寧可當文盲也不愿意這樣賣身。我就這樣握起了鋤頭。
車子到了地榆村的野人洼水庫,遠遠地就看見壩上紅旗招展、人來人往,看來野人洼水庫的脫險工程已經開始了。幾天前,我安排了分管農業且很有經驗的副書記崔風使、協管農業的副鄉長瞿麥負責整個工程,這讓我很放心,完全是按既定方針進行,我不想驚動他們,但還是被指揮部的崔風使看到了,他向這邊走過來,村子里的很多人都認識我,說這個姑娘是他們村子里的驕傲,人們放下手中的活紛至沓來,圍著我說這說那、問寒問暖的。崔風使則對他們嚷道,“好了,好了,狄鄉長還有事,你們快去干活吧。”又回頭對我說,“狄鄉長你看怎么樣?”
“很好!”我用充滿肯定的語氣說,“比料想的還要好,你們辛苦了。”
“哪里,哪里。”
“瞿麥呢?”
“到縣城里運材料去了,早上走的,等一會兒就回。”
“你們繼續干吧,要注意安全盯住質量,確保按期完成。”我說,“我有事先走了。”
“鄉長放心,我們保證野人洼水庫安全脫險。”
接著又拉了一下家常話,就告辭了。
我讓司機將車沿著野人洼水庫向上朝佛甲草垸開去,我想順便去看一看姐姐,還是春節后在鄉衛生院和她見了一面,時過大半年,仿如隔世。我對姐姐最有感情的,雖然姐姐勤勞善良、美麗大方,可仍然逃脫不了指腹為婚的厄運,她是從小就被父親指定嫁給大舅二兒子土當歸的,雖然姊弟們從小嘲笑土當歸是一個白癡、或者說是一個不懂生活的人,姐姐在十九歲的那年遇上了到地榆村讀“五七工農兵”大學的一個學員,在一番抗爭之后,不得不屈從父母之命,和這個學員斷了戀愛關系。
起碼工農兵是大學生,土當歸是一個初中生,更主要原因是工農兵的一手好聽的笛聲是許多山妹子忘魂失魄、爭風吃醋的源頭禍水,一肚子的故事更是讓我至今難忘記,而更讓父親后悔不疊的是,嫁給土當歸生了三個女兒后,土當歸就神精失常了,工農兵后來成了腰纏萬貫的建筑老板。姐姐是被父親用麻繩綁了,暴打一頓之后屈從的,并且在當年就嫁給了她不喜歡的土當歸。
我讓司機小柰在村子當口的小賣部等候,我就在小賣部拿了兩瓶橘子罐頭和三斤紅糖,小柰搶著付錢,我堅決不肯,我說,“這不關你的事,你就在這兒等我。”小柰只得乖乖聽話,將掏出來的錢慢慢地放回口袋里。
我走到姐姐的家門口,就見姐夫土當歸坐在一棵槐樹下嘴角流著口水朝我皮笑肉不笑,一雙黑手大幅度地不停地在褲襠里抓來撓去的,也不知道向我打招呼。我沒有理他就徑直向敞開的已經變形的木大門走去。屋空空蕩蕩的,除了幾張舊椅子、一張缺了角的桌子,屋角堆滿的麥草,一直堆到梁上去了。
我喊了一聲姐姐,沒人,又問了問鄰居,說是她上山到自家的田地里去了,其中有人叫她的孩子到山上去喊,嘴里還不停地說,“難得她家來一個客人,真是稀奇!”
等了好一會兒,狄燕挑著一擔豬草,腳步咚咚地大步走來,我謝了小朋友,忙上前接挑擔,姐說,“用不上你。”
放下擔子一看,姐姐汗流浹背,汗水順著她黝黑的皮膚向下流淌,左手背上有許多新鮮的血跡。
我喊了一聲姐姐眼淚就奪眶而出。
姐姐卻很平淡,因為這樣的日子是自己的家常便飯,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呢。她問了我是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今天有空,又問了我家的情況邊用麥草芭繞成團對爐灶里燒開水泡好茶,又就鍋煮面條,我說,我不吃,我不吃。
狄燕說,煮一點,你吃點,我也就一點,我還沒有吃飯呢。
姐妹倆說著說著,司機和小賣部的人來了,小柰說,鄉辦公室打我的手機已經打了好幾遍了,我想鄉里一定有重要的事。
狄燕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望自己身上,又埋怨妹妹怎么不帶司機一塊來喝茶,然后又很客氣地讓坐上茶。
我從口袋里搜出三張一百元的鈔票放在桌子上說,“今天只帶這么一點,以后有什么難處就說一聲。”
姐姐忙拿起錢向我手里塞,語無倫次地說,“上次住院借你的錢還沒有還你呢,怎么好再收你這錢。”
我倆推來推去的,還是小賣部的人看我們關系不一般就說,“狄嫂,你也別再客氣了,昨天收上交的來了,你不是到我店里借錢嗎?”
狄燕不作聲。